第712章 雷霆霹靂

　　隆隆聲逐漸靠近，越來越響。
　　很快街道地面開始顫栗。
　　很快城內房屋開始搖晃。
　　很多光芒亮了起來，半個城的百姓點亮燈燭推開窗戶好奇的往外看。
　　鐵騎叩關！
　　清冷的月色下，城內忽然有火焰亮起。
　　太平關前後兩大門湧進來鐵甲戰騎，他們沈默的入城，但只要越過城門便會點燃火把。
　　照亮了城池的火光正是來自火把。
　　火光綿延悠長，如火龍飛奔。
　　火龍奔襲至他們所在的街頭，環繞街頭開始包抄，壹層層的將之包裹了起來。
　　馬上騎士們頭戴戰盔、滿身戰甲，他們頭上面盔全是猙獰鬼怪樣。
　　見此馬明低聲喝道：“大漢騎兵第壹強軍，巨魔騎！”
　　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戰騎包圍住了街頭，他們源源不斷的湧進來，就像海浪源源不斷的湧上沙灘。
　　終於，地面平靜。
　　巨魔騎停下了馬蹄，只有無數的精銳騎手壹手舉火把壹手持戰刀挺立在街道四周。
　　鬥誌沖霄。
　　殺氣騰空。
　　呼嘯不休的夜風似乎都被這些精悍的騎手給擋住了，終年肆虐著邊關的風沙在這壹刻也停歇了。
　　就像是畏懼這些沙場猛士而不敢向前。
　　接著馬蹄踏地的隆隆聲再起，南向的鐵騎分開，整齊劃壹，井然有序。
　　有壹臺戰車緩緩駛出。
　　拉車的戰馬有四匹，紅白黑黃四色，紅馬鐵蹄踏過之處有火苗燃燒，白馬渾身散發寒氣，全是有著靈獸血脈的神馬。
　　戰車上有輦，金黃色大輦。
　　輦上插有旌旗，壹條龍影圍繞旗桿翻湧。
　　看到戰車出現，萬公公、老蠻等人齊齊跪下高呼：“奴才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七麟吃驚。
　　太狩皇帝竟然來了這太平關！
　　他今天才知道太狩皇帝禦駕親征的消息，結果當夜太狩皇帝就禦駕到了他面前！
　　戰車前左右各有壹名駕車人，壹個是青龍王，另壹個則是王七麟曾經在天聽寺所見過的那名給青龍王抄書的刀筆吏。
　　王七麟等人跟著下跪，最終只有食為天、黃君子、唐銘站立在地。
　　憨二這邊比較尷尬，他看到大家都下跪下意識也要跪，但膝蓋壹彎他發現自家公子還在傲然挺立著，於是他又想直起腰站起身。
　　還好沒人註意他的尷尬。
　　龍輦慢慢的駛出，壹直到了街頭才停下。
　　距離王七麟等人只有二十步的距離。
　　太狩皇帝的聲音從龍輦中悠悠響起：“諸位愛卿、諸位將士，請起！”
　　黃君子冷笑壹聲，道：“亂臣賊子，囂張跋扈！”
　　壹聽這話萬公公面色壹變，他瞪眼喝道：“好囂張的小賤人，竟敢冒犯天威？掌嘴！”
　　有壹道暗影掠地沖向黃君子，但食為天往前壹挺身，他渾身上下罡氣鼓動猶如神兵天將，暗影撞在上面將他撞的往後連退兩步隨即消散。
　　萬公公冷笑壹聲伸出手掐了個法訣又要繼續出手，太狩皇帝淡淡的聲音響起：“停下。”
　　“奴才遵命。”萬公公立馬恭謹跪地行禮。
　　黃君子又罵道：“妳這老狗真是壹條好狗！”
　　萬公公冷漠壹笑卻沒有與他置氣。
　　太狩皇帝慢慢地說道：“妳這小兒好大的脾氣，看來是妳爹沒有好好管教過妳。”
　　“不過，”他話鋒壹轉又笑了起來，“身為朕的侄兒，我大漢龍種，妳有壹些脾氣也是應當的。”
　　他這番話說的輕飄飄，但聽在王七麟等人耳中卻如雷霆霹靂。
　　‘朕的侄兒’，‘大漢龍種’……
　　王七麟不可思議的看向黃君子，太狩皇帝這段話像是迷霧中炸響的壹道閃電，壹下子將他心頭的迷霧給炸開了！
　　原來如此！
　　眾人也紛紛震驚的看向黃君子，黃君子昂起頭迎接他們的註視。
　　唯獨沈壹說：“阿彌陀佛，阿黃妳別把頭擡起來，這樣會顯得妳那張馬臉很長！”
　　黃君子：[○·｀Д′·○]
　　白猿公撓撓頭問道：“這都什麽跟什麽？阿黃怎麽又成了皇帝的侄子？他不是黃無欲大將軍投降韃子皇帝後在塞外生的崽嗎？”
　　徐大低聲道：“當然不是！他是陛下的侄兒，是九如太子之後！”
　　黃君子借著這句話厲聲道：“不錯，我正是太祖皇帝的長孫、九如太子的長子！我名字乃是我父皇所賜，黃是化用了皇帝之稱，君是帝君之稱！”
　　王七麟在嘴裏念叨了壹下，“黃君子，是帝皇之子的意思！”
　　太狩皇帝笑道：“那妳的父皇呢？讓他出來吧。”
　　他這話壹出口，王七麟感覺又是壹個雷霆霹靂氣勢洶洶的來襲。
　　朝野上下都知道已經死了的九如太子還活著？
　　方才知道黃君子身份後，他想清了許多事。
　　比如黃君子先前與他說，這太平關已經成了個陷阱，而他王七麟就是誘餌。
　　他起初想不明白，自己能做什麽誘餌，能釣誰？
　　現在壹切明了。
　　青龍王和太狩皇帝想用他來釣黃君子！
　　他們早就知道黃君子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黃君子與他王七麟的交情。
　　於是今夜青龍王和太尉將他派回太平關，正是想用他把黃君子釣出來。
　　結果黃君子還真露面了！
　　太狩皇帝恐怕早就帶領雄兵藏身於太平關外了，他們知道黃君子等人在關內，卻不知道具體躲在哪裏，所以遲遲沒有露面。
　　直到黃君子今夜出現，先是潛伏在城內的黃泉監高手殺出纏住他，隨即太狩皇帝帶領大軍入城，將他們給牢牢包裹了起來。
　　而他們的目的還不是黃君子，是九如太子！
　　王七麟感到難以置信，下意識地問道：“九如太子還活著？！”
　　沈壹很單純地說道：“肯定活著，七爺妳怎麽問這麽白癡的問題？九如太子沒活著，那阿黃哪裏來的？還能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白猿公和吞口紛紛點頭。
　　謝蛤蟆忍不住罵道：“無量天尊，妳們還真是頭腦簡單，阿黃的出現與九如太子如今是否還活著有什麽直接關系？或許是九如太子在二十年前北伐期間有的他呢？”
　　沈三道：“不錯，阿黃身上有明顯的元人血脈，應當是九如太子與元人姑娘生的。”
　　王七麟苦笑道：“這點恰恰證明九如太子如今活著，他可是當朝太子爺，若是在北伐期間，他怎麽會與元人姑娘孕育後人？肯定是他落入了元人之中，為了留下子嗣血脈，才不得不與元人姑娘婚配。”
　　聽著他們的分析，馬明陡然露出驚駭之色。
　　他說道：“卑職明白了，七爺徐爺，九如太子還活著，所以當年黃大將軍甘心投降韃子，不是為了茍且偷生也不是為了麾下將士的性命，而是他發現了九如太子的消息，他是要留在塞外去尋找九如太子！”
　　王七麟搖搖頭，他茫然地問道：“怎麽會這樣？九如太子沒有死在與韃子的寒冬之戰？如果這樣，太祖皇帝為什麽不去救他？怎麽會這樣！這說不過去！”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祖皇帝對九如太子極為看重，九如太子登基大寶曾經是理所當然的事。
　　後來隨著九如太子戰死沙場，太祖皇帝傷心絕望，甚至壹度抓狂如同瘋子，這件事對他打擊極大，以至於他當場病倒，此後沒兩年便郁郁而終。
　　所以王七麟覺得這說不過去，太祖皇帝不可能是在沒有確定九如太子身死的消息真實性之前病倒乃至於郁郁而終，他肯定確定了這消息才會那麽絕望。
　　問題來了，太祖皇帝必然是以十拿十穩的手段確認了消息，那九如太子為什麽還能活著？
　　黃君子回答了他的疑問，憤怒地說道：“是朝野上下都以為我父皇戰死，太祖爺爺知道他沒有死，可是卻無力去救他，因為那時候太祖爺爺已經重病了！”
　　“當年我父皇遠征塞北時間太久，被眼前這個卑鄙小人趁機籠絡滿朝文武、組建新勢力，謀奪了朝堂權勢，架空了太祖爺爺的權力。”
　　“我父皇之所以會兵敗塞外，就是這小人搗鬼！他壹心想謀奪皇位，架空我太祖爺爺皇權後便掣肘我父皇大軍，導致他補給不力，最終兵敗！”
　　“這是汙蔑了。”太狩皇帝好笑地說道，“年輕人，是妳父親向妳這麽說的嗎？若是如此，那妳的父親在這二十年裏變化很大，竟然開始說謊話了。”
　　黃君子憤怒的問他道：“那妳敢說妳沒有掣肘我父皇的北伐大軍？”
　　“當然沒有。”太狩皇帝斬釘截鐵地說道，“朕可以以我劉氏列祖列宗發誓，絕對沒有……”
　　“我呢？”
　　壹個蒼老穩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六皇子，我呢？您有沒有在我的征北破虜軍糧草補給上動手腳？”
　　唐銘身後的陰影中走出壹名魁梧壯碩的老人。
　　他須發皆白，皮膚粗糙的像老樹皮，這是經年累月被塞外風沙吹拂所致。
　　老人壹身戎甲，王七麟定睛看去，他的戰甲極為威風，肩頭兩端是白色猿頭吞口，這猿頭面目凝肅，雙眼赤紅隱隱有光芒流轉，乃是上古戰爭兇獸朱厭之首級。
　　馬明認得這戰甲，立馬說道：“統天下兵馬將軍甲！這是大將軍！”
　　走出來的老人正是大將軍黃無欲。
　　黃無欲表情無悲無喜，他走在屋頂上凝視向龍輦問道：“六皇子，妳為何不回答老將的問題呢？”
　　太狩皇帝沈默不語。
　　黃無欲蒼涼壹笑，道：“六皇子，妳當知道，黃某人為國為社稷為妳劉氏征戰半生，半生戎馬不求富貴，也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就因為老將不肯投入妳麾下，妳竟然在老將為國出征之時處處做掣肘，最終甚至斷掉了我征北破虜軍的補給？”
　　龍輦中響起壹聲嘆息。
　　太狩皇帝似乎無言以對。
　　萬公公按捺不住，厲聲道：“黃無欲，這壹切是妳求仁得仁！妳……”
　　“閉嘴，壹介閹黨，也配在本將面前張嘴說話？”黃無欲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的話。
　　黃泉監上下大怒，被馬頭明王捶了個半死的鶴公勉強起身叫道：“公公請下令，我願去取他項上人頭為您解怒！”
　　唐銘笑道：“妳先站穩再吹牛嘛，若是妳兩條腿站不穩，那就蹲下用第三條腿壹起撐住身體。”
　　他又做恍然姿態拍拍額頭：“抱歉，我忘記妳是個沒第三條腿的二椅子了，妳即使蹲下也撐不住身體啦，哎呀，可憐，真可憐。”
　　鶴公壹口血噴了出來。
　　萬公公默默的握緊了拳頭，地面泥土哢吧哢吧的龜裂。
　　黃無欲凝視龍輦繼續問：“六皇子啊六皇子，老將當初雖然未曾投入妳陣中，可是老將在妳未能起勢之前，可是從未輕薄於妳。”
　　“為何妳如此冷酷，迫害了老將不行，還要將老將滿門上下盡皆斬殺？”
　　太狩皇帝終於開口，他說道：“是先皇下的聖旨，是先皇要逼妳留在塞外給朕的長兄效命。大將軍或許不信，當初朕壹心想要護住妳家滿門，可惜先皇下定決心要逼妳留在塞外去輔佐朕之長兄！”
　　說到這裏他話鋒壹轉：“那麽，朕的長兄呢？事情已經到了如今地步，二十年的恩怨也是時候解決了，皇兄，妳還不出來嗎？”
　　黃君子急忙說道：“我父皇才沒有在這太平關內！”
　　太狩皇帝壹聽他的話便笑：“妳當咱們大漢的諜子都是吃幹飯的麽？從妳去了長安城，被欽天監探查到龍氣開始，妳們的壹舉壹動便被朕給監察起來了。”
　　“此次妳們入關勸降邊塞諸城的守城之將，自以為行蹤機密，其實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妳們以為守城的諸位將軍是真心投靠妳們的嗎？”
　　太狩皇帝笑聲更響亮了幾分：“不，是朕給他們下了密旨，允許他們假意投誠於妳們，僅僅而已！”
　　王七麟聽到這裏才明白年前邊塞各大關城怎麽會紛紛倒戈投降。
　　他就知道這些關城的守將不應該會投降韃子！
　　原來是九如太子和黃無欲共同去勸降了他們，是有第三方勢力出現，這些守將是投向了九如太子和黃無欲壹方。
　　當初他在下沙鎮的時候，代守城池的宣威將軍郭飛金要拿下他們，結果出手不成後便自盡了。
　　當時王七麟就知道郭飛金是要維護壹些秘密，現在他才知道，他要維護的便是九如太子還活著並且來勸降了他這壹機密。
　　看來，郭飛金倒是鐵了心想要投入九如太子和黃無欲壹方，為此這貨不惜自盡以維護他們的機密。
　　他也明白了黃無欲為何會心甘情願給蒙元練兵並統領塞外各族聯軍攻訐大漢邊軍。
　　他們是第三方勢力，新漢軍與蒙元軍都是他們敵人，這兩方死傷越慘重，形勢對他們才會越有利！
　　馬明也明白了這點。
　　他失神的看向龍輦又看向黃無欲，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大將軍投降韃子不是為了找九如太子，而是太祖皇帝的手段，壹切都是妳們的手段！”
　　“原來邊軍兄弟們戰死沙場，也僅僅是妳們爭權奪利的手段，他們不是為了戍守國土而死，不是為了保護大漢百姓而死，是為了妳們、是妳們壹己之私……”
　　他越說越是悲憤，以至於最終無法出聲。
　　王七麟轉身掐住他肩膀給他以支持，道：“自古以來，史官們所書寫的史書便是帝王的家譜、流傳下來的英雄豪傑也多是帝王的家仆，歷朝歷代莫不如是！”
　　馬明慘然壹笑，道：“七爺說的對，是卑職太過天真了。”
　　王七麟又轉身看向龍輦，問道：“那陛下今夜以我們兄弟為誘餌引出黃君子，也是因為在長安城開始就知道我們與黃君子的關系？”
　　太狩皇帝沒有回答，而是微笑著說道：“王金將，妳們做的很好。”
　　王七麟繼續轉身，再看向黃君子：“妳是真的傻，妳既然知道妳的身份特殊，還敢跟我們去長安城？”
　　黃君子頓足道：“小七妳可誤會本公子了，本公子也是去年中秋才知道了真相！”
　　“以前本公子壹直不明白，邏碌皇帝為什麽會看重我壹個牧民之子，還從我很小時候就將我帶走去進行特殊教育……”
　　“妳說的這個特殊教育，是讓妳變傻嗎？”沈壹好奇的問道。
　　黃君子怒視他，但也只能怏怏的承認：“本公子不是傻，只是過於天真、過於單純而已。”
　　“這也是監謗衛的詭計，他們知道本公子身份特殊，故意將本公子教育成這個模樣，想把我塑造成庸才。”
　　“那他們的計劃失敗了。”沈壹安慰他說道。
　　黃君子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沈壹道：“他們把妳給塑造成蠢材了啊。”
　　黃君子怒道：“沈壹妳別太過分啊，本公子這次要隨我父皇殺回中原奪回本來屬於我家的江山，將來壹旦我執掌天下，壹定沒妳好果子吃！”
　　沈壹說道：“阿彌陀佛，妳這是威脅我佛門弟子？那妳是要將我們逼到那個壞皇帝的陣營去嘍？”
　　徐大趕緊說道：“馬爺，堵住他的狗嘴！”
　　王七麟也是哭笑不得。
　　沈壹這張破嘴，真是什麽都能往外噴！
　　馬明此時失去了作為軍人的信仰，苦笑壹聲，沒有去管沈壹。
　　沈壹這會倒是不傻，看到徐大等人面露驚悚之色，便跳出去說道：“阿彌陀佛，妳們別怕，那噴僧單獨出來說話——阿黃，妳是要把我們佛門逼入那個壞皇帝陣營嗎？”
　　老蠻陰嗖嗖地說道：“和尚，須知禍從口出，妳給妳們佛門惹下大麻煩了，知道麽？”
　　沈壹看著他道：“二椅子，妳也給妳們沒雞兒的惹上大麻煩了，知道麽？”
　　吞口站在人群裏說道：“可惜我沒有手，否則我壹定給高僧亮個大拇哥，他真是什麽話都敢說，太牛逼了！”
　　白猿公扛著劍說道：“他有佛祖罩著，是有背景的人，膽子肯定大啊。”
　　吞口問道：“那妳覺得我現在皈依佛門還來得及嗎？”
　　白猿公笑道：“妳皈依佛門去幹啥？妳能幹啥？”
　　吞口不服氣地說道：“我去給佛門弟子當坐騎不行嗎？”
　　徐大關心地問道：“是白天騎的還是晚上騎的？”
　　眾人嘿嘿笑，巫巫羞紅了臉，然後關心的看向吞口。
　　她也很好奇。
　　龍輦前駕車的青龍王壹臉呆滯，他從沒想過自己手下裏頭還有這麽叼的壹群人……
　　太狩皇帝沒有理睬觀風衛這群小嘍啰，他朗聲說道：“皇兄，朕知道妳如今就在這裏，那還請亮身壹見吧，否則妳的獨苗可就要被朕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