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壹不小心還成了大魔王

　　“嘶！疼疼！師兄妳慢點！”
　　閣樓中，鼻青臉腫的吳妄坐在梳妝臺前，冬篙正在幫他紅腫起來的手臂推拿消腫。
　　不知怎麽，冬篙現在就很解氣。
　　這半年來真就被這個小師弟給‘欺負’慘了！
　　體質驚人也就算了了，悟性比體質更變態，天天追著他們兩口子問那些高深莫測的問題，冬篙就想問問這小師弟——妳這些問題，等妳修成武帝自己去領悟不成嗎？
　　硬要刺激他們，硬要刺激他們！
　　“嘶——師兄，疼疼！我自己來吧！”
　　“忍著點！”
　　冬篙正色道：“壹個男人，壹個註定要背對眾生的男人，豈能因為這點皮肉傷就喊疼啊。”
　　吳妄扯了個難看的笑容。
　　主要是妳丫摁得疼！
　　隔壁房中，春鸞將左手抽出袖子，秋梨在旁幫她細細揉搓著上面的淤痕，表情滿是郁悶。
　　“師父從哪收的這寶貝徒弟？”
　　春鸞嘀咕道：
　　“與他交手，我沒解開對自己力量的壓制之前，竟感覺束手束腳，每壹招每壹式都像是被他料定了壹樣。”
　　秋梨笑道：“這啊，就是咱們小師弟的悟性，妳可知他這半年如何過來的？”
　　“如何過來的？”
　　春鸞略有些好奇。
　　“這是被我爹壓著，每日正午之前都不能修行武技，只能刻苦修行、吸納靈氣，只有正午後，才可琢磨推演武技。”
　　秋梨嘆道：“我跟師弟的所有武技，小師弟用了半個月就學走了，還好我爹早年存了諸多武技譜，不然都不知道該教他什麽了。
　　小師弟觸類旁通、舉壹反三，已經開始自創武技，尤其是對勁力的運用，讓我爹都是百般贊嘆。”
　　秋梨壓低嗓音，小聲道：“我爹甚至還說過這般不妥的話——咱們小師弟說是武神大人轉世都不為過。”
　　春鸞納悶道：“老師這般看好小師弟？”
　　“那可是，比親女兒都寶貝呢！”秋梨郁悶地抱怨了句。
　　春鸞正待多問問有關青山小師弟之事，門外突然傳來了秋老的嗓音：
　　“春鸞啊，妳來為師屋裏壹趟。”
　　“是，師父！”
　　春鸞連忙跳了起來，提了提束胸的布帶，給自己套上了布甲，朝門外趕去。
　　秋梨剛想提醒春鸞兩聲，但又想，春鸞是他們幾個的大師姐，最是得父親喜愛，而且都已是武靈境的高手，父親應當不會罵她太慘……吧。
　　少頃，秋梨就聽閣樓上面傳來了自己親爹的吼聲：
　　“能耐了是嗎？長本事了是不是？成將軍了，師門就能不認了對不對？
　　開武靈境的修為跟妳剛邁入武師境的小師弟較量，還下這麽重的手！怎麽，是覺得為師找個小徒弟妳心裏不平衡了？
　　妳怎麽就沒個輕重！
　　讓人傳出去，壹個天縱之才在他剛起步修行時，被自己師姐打出了暗傷，然後卡在了武魄境的大檻前，卡在了武靈境的天塹前，就好聽了是不是！
　　為師還有幾年活頭？為師還能罵妳幾句？妳還委屈，妳委屈什麽？
　　全力出手打壹個武師，打贏了妳還值得自傲了？”
　　“師父……我錯了嘛……”
　　“妳還知道錯？妳動手的時候咋不知道心疼妳小師弟！”
　　秋梨抿嘴搖頭，收拾著壹旁的瓶瓶罐罐，壹想到壹向剛強勇猛的大師姐那壹臉委屈的模樣，就忍不住掩口輕笑。
　　還好，吳妄被上藥的房間隔著遠，此刻並未聽到這般罵聲。
　　不然他八成是要有愧疚之感，想著如何彌補下大師姐，而且極易在後續激發大師姐的母性，從而產生壹段對吳妄而言有些累贅的曖昧期。
　　這種事，吳妄現在能避免就避免。
　　只有小孩子才全都要。
　　大人才知道……單單只是對二，就輕易要不了。
　　今晚老師這裏要開席，明日還要傳授絕技，吳妄略微思索，還是去跟老師請求了壹番，讓金薇也能來住壹晚。
　　他其實也想讓金薇拜師，但又擔心金薇的資質太過出眾，反而有些不太妥當。
　　金薇實力強或者弱都不重要，她只是精衛的化身，是壹縷魂魄，對小味精本身沒有任何增益。
　　——這就相當於，此刻小味精本體被困，但元神出竅；二者歸壹時，小金薇會成為精衛的壹段記憶和人生經歷。
　　吳妄讓自己的化身守在金薇身邊，壹是擔心精衛受委屈，二是怕小金薇在長大的過程中喜歡上其他男人，如此就會對精衛產生極大的撕裂感。
　　這還是自己來吧。
　　黃昏時刻，吳妄請命得了秋老允許後，就匆匆出門，壹路小跑著回了自己家中。
　　他給山叔青嬸捎了壹只荷葉祝祝、兩斤鹵肉、幾只大餅，這是早上說過的，就免得勞累了半天的山叔青嬸再開火。
　　這半年，山叔和青嬸也沒閑著，他們真搞起了壹間鋪子，不過不是倒賣皮子，而是做木匠活。
　　鎮子上本來沒有專門的木匠，山叔得了吳妄授藝，也就有了木匠。
　　兩人的木匠鋪紅紅火火，但就是睡不到壹個被窩。
　　青嬸有意，但又覺得自己配不上山叔，還擔心著‘克夫’這般事會再應上。
　　山叔有心，但又怕自己太急躁了，反而會讓青嬸反感。
　　反正他們都還年輕，天外人族的壽歲他們剛走了五六分之壹，日子還長。
　　吳妄對青嬸和山叔也早就安排好了，他們現在只需要安安穩穩的，等自己搞死帝夋和燭龍，天道延展進這個天地，兩位就是天道功臣，去天庭養幾萬年老也不成問題。
　　當然前提是自己找到渡過大劫的法子。
　　路過小巷，快要到大門前，吳妄找了個角落停下了身形，擡手在臉上摸過，臉上的傷痕隨之消失不見。
　　壹股精純且充沛的靈氣在吳妄體內流淌而過，隨後消失於無形。
　　吳妄其實藏了境界。
　　沒辦法，邁過了武道修行最初的門檻，有過壹次修行經歷的他，直接借鑒了相對更為成熟的人域修行法。
　　這半年來，他每突破三次境界，就隱瞞壹個小境界。
　　從師父到師兄師姐都以為他如今剛武師境壹品，實際上吳妄早已武師境五品，且突破前路並沒有像樣的瓶頸。
　　但吳妄已開始降低自己吸納靈力的速度。
　　無他，這半年內，吳妄已經感受到了腳踏實地重走修行路的好處。
　　他對天地、生靈、大道的理解，比此前更細致，更能入微，且自身弱小時，更能感受到天地給生靈的壓迫感，也逐漸明白了，為何舊神那麽懼怕天地產生意誌。
　　天地如果產生意誌，那生靈無論強大與否，都只是天地身上的虱子。
　　“我對天地的理解其實還遠遠不足，尚未弄明白腳下踏著的路，何必去眺望遠方的迷霧。”
　　吳妄喃喃著，心底也泛起了希冀。
　　渡過大劫的路，可能就藏在了這些細枝末節之後。
　　……
　　天剛黑，吳妄就牽著金薇到了老師家中，今夜也會在此地留宿。
　　金薇雖長了個頭，但如今也不過是十來歲小姑娘的模樣，只是今晚的打扮‘成熟’許多，換上了在裁縫鋪中買來的長裙，戴著吳妄親手打制的木釵。
　　她雖然見人頗有禮數，嘴上甜甜地喊著老師、哥哥、姐姐，但那雙靈動的大眼，總是透出幾分孩童天性壹般的調皮。
　　兩張方桌拼成了長桌，秋老坐在正位，春鸞、秋梨、冬篙坐在了右側，吳妄帶著金薇坐在左側，兩個輩分最小的師侄芙洱、莫楓坐在末位。
　　四個大人喝酒，四個少年喝茶。
　　吳妄雖然也有點饞酒了，但老師規矩很嚴，他二十歲前不可沾壹滴酒。
　　好在晚宴十分豐盛，不差錢的秋梨師姐直接把鎮子上最好的廚子請回了家中，做了這壹餐葷素適宜的晚宴。
　　發光螢石照出的柔光中，壹門三代說說笑笑，氣氛無比融洽。
　　春鸞看著吳妄，眼底滿是感慨，脫下了戰甲、解開了束胸、並換上長裙的大師姐，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女子的……狂野感。
　　胸懷不只是寬廣，簡直有點偉岸。
　　就春鸞這種身材出現在林素輕面前，那老阿姨已經可以直接‘報天道的警’了。
　　她端起壹杯酒，道：“小師弟，今天師姐下手重了，妳莫要往心裏去。師姐許妳壹件兵刃，妳稍後去尋我的時候，我帶妳去找琉璃界最好的鐵匠！”
　　“多謝師姐。”
　　吳妄笑著應了句：“沒想到大師姐竟然已經是武靈境。”
　　“不值壹提，不值壹提，”春鸞擺擺手，臉上卻滿是笑意，“妳以後好好修行，成就必然是在師姐之上。”
　　秋梨笑道：“大師姐，妳不說也是這般的。”
　　春鸞放下碗，敲了下秋梨的腦袋，氣道：“怎麽，我鼓勵鼓勵小師弟都不行了？”
　　壹向在吳妄面前表現出成熟與知性壹面的秋梨，此刻竟如同小女兒壹般嬉笑著，仿佛心底多了個依靠。
　　這師姐弟幾人的氛圍還真不錯啊。
　　春夏秋冬，夏去哪了？
　　吳妄自然不會唐突地直接問出來，師姐師兄身上的暗傷，足以說明他們當年經歷過某種變故，‘夏’說不定已經沒了。
　　“小鸞，”秋老吃了幾筷子就有些吞咽不利，這是年邁所至，沒什麽胃口。
　　他道：“妳跟妳小師弟講講，五十年壹次的十二界大比，還有咱們武神十二界與其它界爆發的沖突。”
　　“是，老師。”
　　春鸞拱手行禮，面露肅容。
　　她道：“小師弟，師姐先告訴妳十二界大比，這個關系到咱們武神十二界方方面面，妳可知何為武神十二界？”
　　吳妄正色道：“武神大人有十二位神靈追隨者，十二位追隨者開辟了十二界。”
　　“是的，”春鸞道，“武神大人是諸神中實力最強的幾位神靈之壹，十二位神大人開辟神界，為的是培養戰士。
　　天地之外有個天外之地，裏面有許許多多的域外天魔，他們隨時可能入侵我們這片天地，搶占我們的土地，讓我們沒有容身之處。
　　域外天魔極其兇殘，且擁有與我們相差無幾的相貌。
　　我們若是能積累出足夠的力量，就有機會奪回被域外天魔占據的另壹層天地，解決當前的困境。——這就是我們努力修行的根本目的。”
　　吳妄面色凝重地應了聲。
　　好家夥，他這個天帝成魔王了？
　　武神和其他天外諸神，對生靈的思想掌控做的不錯嘛。
　　吳妄問：“困境是什麽？”
　　“最大的困境就是我們腳下的土地。”
　　春鸞嘆道：
　　“根據傳聞，這個天地只是至高神燭龍大人臨時開辟出的，我們原本的天地被域外天魔占據了。
　　臨時開辟出的天地殘缺了很多東西，哪怕神大人們給予了生靈最大的自由，讓風是和煦而溫柔的，讓雨水能充足滋潤各處，但大部分的土地都是無法耕種的。
　　妳見許多村落都散落在山林間，那是因他們只能通過狩獵而生存。
　　而且只要村落分布的太密集，那些蟲魚走獸就會迅速滅絕，所有的村落就會迅速崩潰。”
　　吳妄聞言微微頷首，陷入了思索。
　　這個問題其實好解決，天道補全天外世界的規則就行了。
　　吳妄問：“這跟五十年壹次的十二界大比有什麽關系嗎？”
　　春鸞正色道：
　　“許多臨近的神界，哪怕不爆發正面的大戰，但長年累月的互相劫掠，只是保持著最基本的平和，因為神大人說了，我們要全力對抗域外天魔。
　　但誰不想讓自己的家人生存？
　　而滿足了基本生存後，誰不想讓自己活的更好壹點？”
　　秋老嘆了聲：“私欲終究會吞噬壹切。”
　　“就比如，”春鸞接著道，“我們能在這裏享受著這般美食，甚至吃不完可以不用考慮吃下頓，就是因除了自身能得到的食物，我們武神十二界比較強，壹直有其它神界給我們進貢。”
　　吳妄不由得默然。
　　春鸞繼續道：
　　“武神大人為了十二界能持續繁榮，用無上神力開辟出了壹個小世界，那小世界中每年都會有大批糧食、礦石產出，輸送給十二界。
　　如何分配這些東西，就是靠這個十二界大比。
　　每次大比，排名靠前的神界得到的更多，排名較低的神界得到的更少。
　　武神大人是以此激勵我們十二界的生靈保持向上的精神，不至於安於現狀。
　　我們琉璃界，已經連續三次大比排名靠後了。
　　根據我了解的情形，存儲的糧食壹旦用光，必然會引起大片的饑荒。
　　所以，琉璃界已開始著手控制人口數量……”
　　小金薇忍不住出聲：“神不是無所不能嗎？神大人不能造化出充足的糧食嗎？”
　　吳妄心底暗嘆，對於神靈而言，這些神界存在的意義，就是養兵啊。
　　秋老低聲道：“若是給了充足的糧食，武者又如何會有拼殺的勁頭？都會漸漸腐化墮落，並非武神大人預期吧。”
　　吳妄對面的三位師姐師兄面色有些變化。
　　老師說的話，略有些犯禁，但還好是在他們師門家宴上說的。
　　而輩分最小的莫楓若有所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芙洱：‘我家師弟咀嚼的時候，下頜線都是如此優秀。’
　　春鸞嘆道：“情況大概就是這般，小師弟妳應該能想象的到，每次十二界大比之前，明面上的爭鋒、暗地裏的爭鬥多不勝數。”
　　冬篙低聲道：“我跟妳師姐，就是毀在了其它神界的算計上。”
　　吳妄皺眉道：“師兄，仇敵是誰？”
　　桌子上的氛圍突然安靜了下去。
　　秋梨俏臉滿是蒼白，冬篙只是端起酒杯壹飲而盡。
　　秋老嘆道：“是老夫缺了識人之能，竟引狼入室，教出了壹個好徒弟，在四十二年前葬送了我琉璃界數十英才。”
　　莫楓問：“師公，您說的該不會是四十二年前的大比前，琉璃界選送武者遭了埋伏……”
　　“莫楓。”
　　春鸞低聲道了句，莫楓頓時默然。
　　“這些事，說給小輩們聽也無妨，”秋老眼角帶著幾分濕潤。
　　春鸞道：“每次參加十二界大比，就如走壹趟鬼門關，琉璃界也會派人暗殺其它界的年輕俊傑，大家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四十二年前，琉璃界派出了十二批真假武者，其中只有三批武者中，藏了去大比的年輕人，其中甚至有兩名不足八十歲就已武靈境三品的好苗子。
　　他們也就此被盯上了。”
　　秋梨道：“參加大比的條件，就是不足八十歲。”
　　冬篙接話，還算平靜地說著：
　　“當時，我跟妳秋梨師姐，奉師父之命，充當混淆敵人視聽的假參比武者，我跟妳秋梨師姐資質也只能算壹般。
　　與我們同行的還有壹位師兄，他叫夏笪，是其他神界安插的棋子，半路引來了埋伏。
　　最可笑的是，我們是真的那批，還被他順利下了毒。”
　　秋梨嘆道：
　　“離了琉璃界後，六名武帝境的強者偷襲我們壹行，背後好像還有神大人的對峙。
　　結果就是，除了我與冬師弟，壹個被廢了胳膊，壹個被廢了腿……其他人包括壹名武靈三品的天驕，都隕了。”
　　“上屆大比，我們琉璃神界本可沖前五。”
　　“可如今，已經不得不做準備，”春鸞低聲道，“舍棄邊界的幾個異族部落，將他們驅逐出邊界。”
　　吳妄低頭想了壹陣，突然問：“夏師兄還活著嗎？”
　　幾人輕輕點頭。
　　秋梨道：“他天資聰穎，與妳也是差不多的，立下大功自是得了重賞，說不定還會出現在八年後的大比上。”
　　“我會把他帶到師兄和師姐面前，讓他知道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
　　吳妄低聲說了句，而後低頭夾菜，仿佛自己剛才沒說什麽壹般。
　　冬篙擡手敲了下吳妄的腦門，笑罵：“妳先安心修行吧妳！八年後的大比妳急什麽，妳要考慮的是下下場大比！”
　　老師低聲道：“青山。”
　　“弟子在。”
　　“還有莫楓、芙洱。”
　　“弟子在！”
　　“讓小鸞告訴妳們這些，是要提醒妳們，十二界明爭暗鬥，界外強敵虎視眈眈。”
　　秋老溫聲道：
　　“妳們也不必懼怕，下下場大比剛好是在咱們琉璃神界舉行，留給妳們的時間還很多。
　　八年後的大比就算失利，也只是會造成壹些窘境。
　　五十八年後的大比，妳們若有壹兩個能代表琉璃界出戰，且壹鳴驚人，那就再好不過。
　　努力吧，我已經老了，資質有限，壹生成就不過如此，但妳們三個未來不可限量。
　　且前行！
　　我敬妳們壹杯！”
　　“老師。”
　　“師公！”
　　吳妄與莫楓連忙起身，芙洱卻是慢了半拍。
　　秋老將杯中酒壹飲而盡，目中有悵然，有蒼茫，有淡淡愁緒，也有化不開的幾分遺憾之感。
　　吳妄靜靜站了壹陣，要了壹杯酒，仰頭飲下。
　　這趟天外修行，突然就多了幾分幹勁。
　　夜深人靜。
　　因小樓房屋不夠，吳妄、莫楓躺在地板上，床榻上睡著醉醺醺的冬篙師兄。
　　兩個少年左右睡不著，開始竊竊私語，探討起了修行之事，倒是意外的對脾氣。
　　隔壁屋舍內，芙洱穿著壹件薄紗裙，正準備將同款薄紗裙套在小金薇身上，嚇的小金薇壹陣亂跑，逗的秋梨咯咯輕笑。
　　小樓屋頂。
　　那穿著長裙的春鸞靜靜坐在那，手中握著酒壺，擡頭怔怔地註視著那輪圓月。
　　酒壺的壺嘴，卻早已變得清寒，少了唇間帶來的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