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氣氛有點妙

　　找到三鮮了？
　　不知為何，吳妄聽到這個消息時，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也不確定這個老道究竟關系到什麽天地大事，但總覺得他有頗多奇異之處；
　　此刻想來，又覺得是因自己受過老道的恩惠，想給老道少許報答。
　　“林祈，妳是如何尋到的這位高人？”
　　“高人……”
　　林祈明顯有些語塞。
　　季默朝側旁挪了挪，留了半個屁股……的位置給林祈，林祈對吳妄與霄劍道人行禮後，淡定地坐在了季默身側。
　　“老師，弟子覺得，這應只是壹位普通的登仙境修士，尚未踏入元仙境，高人二字，有些不妥。”
　　吳妄笑道：“莫以道境論英雄，這位高人雖修道不行，但在陣法上的造詣，那也是頗為不凡。”
　　季默問：“莫非，就是上次無妄兄提到的那淺五行轉換大陣？”
　　“不錯，就是那套陣法理論。”
　　“那絕對是大家手筆，”季默贊嘆道，“若非是在陣法之道沈浸多年，且對五行有自身理解，絕無法開創這般陣法。
　　已足以憑此開宗立派。”
　　吳妄含笑挑眉，季默壹陣挑眉輕笑。
　　林祈道：“老師放心，弟子已派人暗中護持這位前輩，並未打擾前輩清凈。”
　　“他去了何處？”
　　“壹處異族混雜的小部落，”林祈道，“他偶然間去了九荒城附近的城鎮，被我們撒出去的探子發現了。”
　　吳妄笑道：“不錯，這位前輩在東南域有不少友人，此前他有意躲避，咱們尋不到也實屬正常。
　　稍後我修書壹封，妳且幫我帶去。
　　若不是我現在傷勢未愈，不便遠行，我自是要親自動身去找前輩玩耍壹陣。”
　　林祈忙問：“老師傷勢可要緊？”
　　“不打緊，”吳妄擺擺手，撐著胳膊坐在那，想起數月前的那次‘大戰’，唏噓不已。
　　三次！
　　他整整炸了三次！
　　還是那種從身體到靈魂的雙重爆炸，整整來了三回！
　　從局勢全面被動，到找到壹線生機，再尋到帝夋算計中的關鍵節點予以狙擊，再到最後壹次從容破局……
　　結果雖然不錯，但這個過程，是真的要命。
　　事後，吳妄思考總結了很久，覺得在跟帝夋博弈的那人，八成就是佇立於歲月長河某個節點的伏羲先皇。
　　這場博弈，是屬於伏羲與帝夋的隔空博弈，他成為了伏羲先皇選中的破局者。
　　至於回溯的原理是什麽，吳妄個人猜測，大概、可能、也許，是【八卦推演理論在虛實轉換間的跨時空運用】。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理解。
　　但讓吳妄想不通的幾個小問題是：
　　自己眉頭的精血、每次為何都是他自身爆炸就完成回溯、失去了他的原本時間線是否繼續發展了下去。
　　以及最終極的問題——
　　【為啥是我】。
　　吳妄幽幽壹嘆：“與天帝鬥，還真是其樂無窮。”
　　桌子周圍的幾個年輕人與壹位中年劍修，同時投來了略帶崇拜的目光。
　　知曉內情的睡神卻忍不住嗤的壹笑：“妳不鬥就炸沒了，還其樂無窮。”
　　吳妄咧咧嘴，倒也沒反駁，淡定地岔開話題。
　　“林祈，妳父親此時如何？”
　　“還好。”
　　林祈面色有些晦暗，低聲道：
　　“父親整個人看著雖落魄了些，但總歸還是有幹勁。
　　替人域經營好東南域、留下壹條退路，也算對得住那些追隨我父親的將士們了。
　　此事還要多謝老師，若非老師冒險去林家找他，林家也就罷了，數十萬將士怕是會含冤而死，人域也會白白傷了元氣。”
　　“這道什麽謝。”
　　吳妄擺擺手，道：
　　“各取所需罷了，若非林怒豪將軍協助，也不好將那大司命提前引入戰局，這樣死傷總體而言會少許多。
　　不然的話，應該是開戰之後，打出不少死傷了，大司命憑死亡大道收割生靈怨力。
　　那時什麽都晚了。”
　　眾人各自點頭，對此也只是壹知半解。
　　泠小嵐凝視著吳妄的側臉，柔聲道：“妳也該註意下自身才是，此前剛回來時，身體竟已虛成那般模樣。”
　　季默在旁笑道：“瞧，無妄兄妳被仙子嫌棄了。”
　　吳妄哼了聲，淡定地坐直身體，渾身散發出濃烈血氣，神力洗禮過的體魄散發出駭人的氣息。
　　“看看，我虛？”
　　季默淡定道：“光說不練假把式，咱可是已成婚了的，無妄兄妳就是理論豐富，牽手都不多。”
　　正此時，林素輕端著幾杯茶水飄然而來，給吳妄的那杯茶裏，特意加了些增補元氣的藥物。
　　人域中雖草木豐盛，增補之物出名的也就那幾樣。
　　那季默見了，手中折扇摔在掌心，笑的前俯後仰，吟道：
　　“杞果好，杞果妙，杞果入身哇哇叫，床後舊人填新彩，床前換了新燈罩，哈哈哈哈！”
　　吳妄臉壹黑，對林素輕道壹聲：“給我換壹杯普通的！”
　　素輕忍著笑意，卻道：“這般做的多了，我去給季公子也倒壹杯。”
　　季默大手壹揮：“哎，素輕姑娘，我可用不到啊！”
　　“呵，”林素輕上下打量了季默兩眼，嘴角微微下撇，表情意猶未盡，走去不遠處的內洞，就給季默盛了壹杯杞果，裏面滴了兩滴茶水。
　　季默只得感慨：“說不得了，現在可是說不得了。”
　　吳妄笑而不語，心情卻是頗為舒坦，笑道：“這裏可是我的主場。”
　　“妳們兩個。”
　　泠小嵐俏臉微紅，輕斥道：“當著我與青鳥前輩，再說這般話，定要妳們好看。”
　　正嗑瓜子的青鳥不由得歪了歪頭，滿是不解。
　　“說正經事了。”
　　吳妄道：“素輕妳替我傳令，讓門內聯系楊無敵，盡量將三鮮道人請回人域。”
　　言說中，吳妄手指上的戒指散出少許微光，壹枚玉環落入他手中。
　　玉環依舊是那般模樣，普普通通，沒有任何道韻，也沒有半點氣息。
　　泠小嵐盯著看了壹陣，卻見這玉環遞到了自己面前，稍微猶豫，還是素手前探，將玉環捏了過來。
　　季默此刻才註意到，今日的泠小嵐，那雙纖手未戴手套。
　　且她入座時，壹雙纖足疊放在側旁，身子朝著吳妄微微傾斜，這已是下意識的親近……
　　【吃席，不遠了？】
　　“此物並無半點特殊之處。”
　　泠小嵐柔聲說著，又將那玉環還給了吳妄。
　　吳妄道：“嗯，其實最大的可能，那位三鮮前輩就是普通修士，只是在陣法之道上格外有建樹罷了。”
　　霄劍笑道：“若是這般，便是醍醐灌頂，也當助他成就元仙才是。”
　　“他不願。”
　　吳妄手指敲了敲桌面：
　　“這就是我心底壹直存疑的地方，這位前輩有意不成仙，還說……罷了。
　　此事也不便對各位提及，畢竟是這位前輩自身的秘密。
　　總之，能將這位前輩帶回人域，壹切應該便能揭曉。
　　林祈妳此次回來，可是想常住？”
　　“老師，弟子只是過來致謝，”林祈面色又有些黯淡，“不管如何，我們林家都背叛過人域，已無顏在人域行走。”
　　吳妄道：“那是妳父親做的事，與妳本沒有太大關系。”
　　“我不能原諒父親，但那終究是我父親。”
　　林祈嘆道：“母親並未去東南域，外公壹家已經跟我們撇清了關系；父親獨身壹人，我終究是不忍心的。
　　也不知，我們林家能為人域做些什麽，才能洗脫這些罪過。
　　那因此事枉死、本是想為人域發光發熱的將士，如何才能不怪我。”
　　吳妄註視著林祈那略有些苦澀的面容，擡手拍了拍林祈肩頭。
　　“今日不想這些事。
　　素輕，搬個桌子，把我在陛下那裏弄的好酒取來，再炒幾個拿手的小菜！”
　　呼喊中，吳妄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要找幾個幹活的侍女。
　　總不能讓素輕天天操持這些事。
　　若是泠仙子和小精衛介意，不讓招侍女，那搞幾名忠心耿耿的侍衛其實也行，主要是來客人時打打下手。
　　“哎！這就來啦！”
　　林素輕答應壹聲，招呼東方沐沐去內洞幫忙。
　　卻聽旁邊傳來輕響聲，只見兩本厚厚的雜書摔在地上，睡神化作壹束流光消失不見。
　　吳妄哈哈大笑，對著門外吼了聲鳴蛇，壹直在涼亭中閉目靜修的鳴蛇沖入睡神殿，三下五除二將睡神拽了回來。
　　——他自沒有動用不屬於睡神神力的力量。
　　咚！
　　熟悉的大葫蘆落在睡神面前，睡神那張胖乎乎的圓臉上寫滿了苦悶。
　　片刻後，季默看著面前那泡了數十種大補之物的藥酒，嘴角壹陣抽搐。
　　素輕姑娘還真是記仇，損他沒完了是不是！
　　“林素輕！”
　　季公子面露兇色，擡頭瞪著林素輕，剛要拿出季家獨苗、破日宗女婿的派頭，就看到了林素輕身旁那兇巴巴的沐大仙。
　　林素輕眨眨眼，俏臉上寫滿了單純無害，笑道：“季公子，有事？”
　　季默皮笑肉不笑，溫聲道：
　　“林姑娘，這酒真不錯，可否多來幾壇。”
　　“哈哈哈哈！”
　　吳妄在旁差點笑翻了過去。
　　林素輕淡定地答應壹聲，對吳妄輕輕眨眼。
　　此正是：
　　浪公子打趣，俏侍女解圍。
　　酒過三巡，吳妄拍著季默的背，誇贊道：“被樂瑤調教的不錯嘛，季兄。”
　　季默不禁淚流滿面，抱著藥酒喝了口，卻再不敢反唇相譏。
　　……
　　人生安得壹場醉，不慕錦衣只貪杯。
　　吳妄修養數月的成果，差點就因壹場大醉還回去——趁著醉意，貿然同修閉關，境界有所突破，但自身精氣神尚未圓滿，差些氣息走岔，創傷元神。
　　好在泠小嵐及時發現，呼喊大長老出手，將吳妄道境暫且封住。
　　【實踐證明，道境的無序增長，也容易造成對修士自身的損傷。】
　　自身修行不只是講究悟道、感悟，想要突破道境，必須看自身狀態。
　　林祈與季默並未久留，兩人在吳妄這玩耍了半個月，就各自告辭而去。
　　現如今，他們兩個都在吳妄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壓力。
　　林祈還好，畢竟最開始與吳妄‘建交’時，就將自身放得很低。
　　季默卻是眼睜睜地，看著吳妄從壹個不怎麽正經的北野原始部族的少主，壹步步走到了今天人域高層的位置。
　　很是自慚形穢。
　　但好在，季默自我安慰很有壹手。
　　‘雖然無妄兄在外面混的風生水起，但他在家裏面，還是個純陽之身啊。’
　　這般想法，本是不該說出來的，但人壹喝醉，就容易酒後吐真言……
　　季默後面喝酒時，真把這心裏話說了出來。
　　且說完就跑，生怕走的慢了，會被吳妄壹巴掌拍地上，扣都扣不出來的那種。
　　季默壹走，整個洞府內的氛圍，開始變得十分微妙。
　　泠小嵐去懸崖上的閣樓躲了幾天不敢露面；
　　青鳥躲去林素輕肩頭，見到吳妄就將腦袋埋在翅膀下。
　　也就林素輕，很坦然地面對這般情形，順便幫少主縫好了幾床鴛鴦被褥，多做了幾個遮擋用的普通屏風。
　　林素輕看著吳妄那日漸苦悶的身形，也只能在心底感慨壹聲：
　　‘少主，本姑娘只能幫妳到這裏了。’
　　她總不能把少主敲昏了，然後用那些北野氏族女子們的不傳秘笈吧？
　　哼，她也在意名分的！
　　然而，她們都不知，吳妄其實並未在意這些，這幾天之所以苦悶，只是因東南域那邊傳來了消息。
　　【三鮮道人死活不肯回來。】
　　楊無敵好話說盡，雪鷹老人也被四海閣請過去做了說客。
　　甚至，他們用了美人計之外的所有計策，也都知吳妄對三鮮道人頗為看重，並未用強、也沒有用什麽過激的手段。
　　三鮮道人還特意給吳妄修書壹封，言說他只想閑雲野鶴，所有能給吳妄的東西早就給了。
　　吳妄自省己身，他為何請三鮮道人來人域？
　　其壹，是為了說服三鮮道人，通過提道境的方式或是通過延壽丹藥的方式，多活些歲月。
　　其二，還是為了弄清楚三鮮道人身上的詭異之處。
　　直覺告訴吳妄，三鮮道人身上蘊含的秘密，對人域、對他而言，似乎都十分重要。
　　“不行我就跑壹趟吧，頂多帶他幾百個高手，盡量低調些。”
　　吳妄把玩著手中玉符，如此嘀咕著。
　　“無妄！”
　　熟悉的大嗓門自洞府外湧了過來。
　　吳妄將手中傳信玉符放下，起身迎了上去。
　　卻是霄劍道人匆匆而來。
　　吳妄做了個請的手勢，霄劍道人松了口氣，立刻向前。
　　霄劍笑道：“有件事想讓妳知曉，玉符中說不清楚，剛好我要去東南分閣公幹，就順路來了妳這。
　　他們還在等我過去訓話，所以趕的著急了些。”
　　吳妄笑著做請，帶著霄劍道人去了書桌前後落座。
　　“何事？”
　　“最近不知怎麽了，各地七災六禍都在消退，雖還不能說風調雨順，但各處反常的天氣都少了。”
　　霄劍道人正色道：“而且，已有不止壹位高手言說，壽元大道的枷鎖似乎沒有那麽深了。”
　　“哦？”
　　吳妄眼前壹亮，長袍下擺飄動，已是翹起二郎腿，笑道：
　　“大司命與天宮離心，竟然還有這種好處？這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霄劍道人沈吟幾聲，“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內應傳回來的消息，說是天帝和天宮眾神的神力，將會迎來壹個消退期。”
　　示敵以弱的計謀？
　　吳妄立刻泛起這般疑惑。
　　霄劍道人卻道：“此事剛好，與伏羲先皇留下的壹則卦象對應，天宮在未來的十二年內，有可能迎來實力最弱的時期。
　　所以天宮此前很想削弱人域的戰力。
　　妳先別急，這件事已經被陛下證實過了。”
　　吳妄翹起的腿不由得放了回來，目中滿是疑惑。
　　“什麽意思？”
　　“現在，提前北伐的聲音越來越大。”
　　霄劍道人嘆道：“此前仁皇閣，或者說人皇八閣中，其實是隱隱分成三派。
　　壹個是稍微年輕、比較激進的北伐派，壹個是沒了幹勁、在意的大多是自身權勢，以及為子孫鋪路的守域派。
　　還有壹個是不管這些，跟著陛下背影向前走的老實派。”
　　“妳是北伐派？”
　　“不，我是老實這壹派，”霄劍道人尷尬壹笑，“不過，好像北伐派大半都聽我的……其實這些派系，只是代表了他們的想法以及偏好，大家都是忠於人域、忠於陛下的。”
　　吳妄微微點頭，坐在那陷入思索。
　　十二年。
　　此事有必要去跟陛下聊聊了。
　　吳妄道：“人域被天宮欺壓已久，所有人都有壹股氣。
　　最近人域太過順利，幾次破掉了天宮陰謀，提前北伐的聲音越來越響，其實很正常。
　　但……能贏嗎？”
　　霄劍道人沈吟幾聲，微微搖頭：“說實在的，人域的底牌都在這片原本的南野之地，出去打，很困難。”
　　“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吳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先寫了折子遞上去，看陛下什麽反應。
　　若是陛下想提前北伐，咱們也不必多擔心，陛下總不可能讓人域白白耗損力量。”
　　霄劍道人露出幾分微笑，道：“有信了也告訴貧道壹聲。”
　　“自然。”
　　吳妄對霄劍挑了挑眉，兩人各自會心壹笑。
　　而與此同時，吳妄不知的是，在十多丈外的內洞，以及頭頂懸崖外掛的閣樓中，三個女子做出了三個截然不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