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九章 明人不說暗話！

　　半日過後，仁皇閣總閣。
　　劉百仞看著面前堆疊成小山的玉符，不斷沈吟，那富態的面容上寫滿了思索。
　　剛剛陛下來過了，先是告訴了他和幾位副閣主，天宮要對人域降下七災六禍，讓他們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並說這些玉符中的建議大半都可聽取。
　　隨之，陛下留了個比較特殊的旨意……
　　其實天宮對人域下黑手並非什麽新鮮事，在人域的歷史上，天宮總是會降下各種各樣的災禍，他們仁皇閣已有壹套成熟的應對體系。
　　這次的七災六禍雖聽著嚇人，但只需發動修士相助凡塵，人域上下同舟共渡，也總歸是可以應對的。
　　可陛下剛給他派的活……
　　“幾位，妳們說，怎麽才能讓壹個現在十分頹喪的年輕人，奮發向前、充滿幹勁？”
　　側旁坐著的幾位老人對視幾眼，各自有些迷糊，試著給了幾條建議：
　　“以權位驅使，使其知明日可功成名就？”
　　“或是看他喜歡什麽、缺什麽，咱們就給他什麽？”
　　“嗨，後面給他栓壹條兇惡的狼犬，讓狼犬追著他跑不就行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壹門心思都是道侶那點事，當以道侶驅策之。”
　　“道侶？”
　　劉百仞眉頭微微壹皺，心底壹陣嘀咕。
　　他可是知曉的，無妄子那小家夥，跟陛下的小女兒似乎有那種關系；
　　然後現在無妄子跟天衍聖女泠小嵐走的很近，明眼人都能看出後者有那麽點意思。
　　壹個人皇小女兒，壹個天衍聖女，這兩個說不得都要打起來，自己再在這方面橫插壹腳，那不是給無妄子添亂嗎？
　　這般給吳妄添亂的事，他劉百仞能幹嗎？
　　嘿嘿，能幹。
　　“這建議不錯，道侶是咱們人域年輕人永恒不變的追求嘛，”劉百仞笑道，“年輕人精力旺盛，若是他們不去想繁衍之事，咱們人族如何有未來？
　　各位覺得，咱們選拔壹批才貌雙全的女子入刑罰殿做低階執事，怎麽樣？”
　　各位老人也是壹怔。
　　“刑罰殿？是為無妄殿主安排的？”
　　“閣主三思啊閣主！現在玄女宗上上下下都把無妄子當女婿看，您這不是給咱們招罵嘛！”
　　“閣主您這般，會被人說老不正經的！
　　刑罰殿雖然只是統管咱們仁皇閣內部懲處，但也是嚴肅、正經之地，需兇、需厲，搞壹些才貌雙全的女子……
　　說不定就有壹些登徒浪子，打破頭擠著犯壹些小事！”
　　“這怎麽就不正經了？那妳們有什麽好主意？”
　　劉百仞也沒想到，這幾個老夥計反應這麽大，背著手走回自己的座位，緩聲道：
　　“事情就是這般事情，各位想不到好辦法，就仔細想想，這幾日給本座答復。
　　可以給各位透個信兒，這事可不是本座要做的，本座只是聽命行事，後面有誰妳們也不要多問了，要的就是讓無妄子打起精神。
　　他受了心魔創傷，現如今郁郁寡歡，十分淒慘。”
　　上面？聽命行事？還後面有誰不要問。
　　幾位副閣主差點罵出聲……您老上面不就是人皇陛下了嗎！
　　劉百仞正色道：“好了，過來研究陛下給的玉符吧，天宮已經對咱們出手，這次來勢洶洶，此前那些大城出問題，明顯是天宮在試探。”
　　幾位副閣主各自答應，湊到了劉百仞身前。
　　做閣主就是這般，不可能事必躬親，壹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代下去就是了，總會有人為此煩心。
　　壹兩個時辰後，幾位老人離了劉百仞的住處，又去了仙凡殿內殿喝茶聊天。
　　很快，壹則消息‘不小心’在人域各大宗門、邊境各將門間流傳開來。
　　【人域英豪小金龍、仁皇閣刑罰殿殿主無妄子，因渡成仙天劫時招來了超凡天劫，以至於遭心魔影響，心神受損，如今精神萎靡、郁郁寡歡，仁皇閣尋求醫治良策。
　　另，無妄子暫居滅天黑欲臨風大魔宗，閉關修行。】
　　那些接到了仁皇閣‘通氣’的大勢力掌舵人，看這消息時，表情大多都有些僵硬。
　　各位人域高手不懂吐槽二字為何意，但此刻大多有幾分想罵人的沖動。
　　成仙天劫引來超凡劫，成超凡的時候要渡什麽？
　　天宮砸頭之劫？
　　可仁皇閣的消息在後，小金龍渡劫的傳聞在前，更是有壹小段留影在各處流傳，這事還真不是仁皇閣故意捧他們的刑罰殿殿主。
　　壹時間，各家都做出了壹個決定——隱瞞消息，不去告訴自家青年才俊。
　　隨之，又命人帶上壹份厚禮，代表各家宗門趕去滅宗。
　　不說無妄子到底是不是人皇繼任者，單是刑罰殿殿主的身份，就足以讓他們主動交好。
　　更何況，還有那首小金龍的打油詩……
　　仁皇閣也不敢大意，早早準備了數萬仙兵，駐紮在了滅宗附近，將滅宗完全保護了起來，並安排了三位超凡境高手坐鎮。
　　不過三五日的功夫，滅宗已門庭若市。
　　大長老都休息不得，與趕來送慰問品的各家使者寒暄閑聊，並替吳妄表示感謝。
　　吳妄則是閉門不出，整日在床上躺著、歪著，偶爾看看書、發發呆，時不時睡壹會，對同修都不怎麽積極。
　　沒辦法，心態是壹件很微妙之事。
　　林素輕倒像是回到了，她剛在北野落腳時的模樣，每日忙前忙後，時不時戳吳妄壹下，幫助少主更好的睡眠。
　　霄劍道人趕去邊境處置十兇神引起的災禍，他這位劍道高手還需更多歷練，仁皇閣對他的期盼頗大，希冀他與兇神的碰撞，能讓他有進壹步的成長。
　　——這裏是很正經的碰撞。
　　半個月後，來滅宗送禮的熱潮達到了頂峰。
　　吳妄的寢殿中，已擺滿了各類錦盒，其內寶物數不勝數。
　　吳妄本是讓大長老搬去落寶殿，支持煉器宗師盟的發展建設，但大長老卻固執地讓吳妄壹壹打開，再決定它們的歸宿。
　　吳妄：……
　　“那就等等吧，最近沒這個心勁兒。”
　　“老夫明白，宗主您有什麽事就派人喊老夫過來。”
　　大長老不敢多打擾，含笑拱手，轉身飄然而去。
　　吳妄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晃晃悠悠癱在了床榻上，隨手招來了壹只椰果，吸著裏面的津液。
　　啊，糖分。
　　與此同時，林祈的住處。
　　隨著大長老關了那扇大門，幾人守著的雲鏡頓時變黑，斷了對洞府內的探查。
　　剛趕來的季默面露思索，壹旁林祈、泠小嵐、茅傲武、楊無敵、張暮山，還有林祈的四位侍女壹貳三肆，都在關切地看著這位號稱【無妄子第壹友】的季大公子。
　　季默問：“無妄兄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林祈忙道：“老師渡劫後就是這般，無論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泠小嵐也道：“據說是為了對抗心魔，耗費了太多心力。”
　　“心力、心氣兒之說，其實有些復雜。”
　　季默緩聲道：“這有點像是，我成婚前……註意，是成婚前啊。我去花樓待的時間久了，會突然對任何事物都沒了興致。
　　總的來說，過壹段時間就好了。”
　　茅傲武感慨道：“不錯，是會這樣，天仙都撐不住啊。”
　　楊無敵嘆道：“唉，體修也撐不住。”
　　鏘！
　　泠小嵐手中短劍出鞘，目有寒光閃爍。
　　茅傲武和楊無敵明明修為較高，卻依舊齊齊打了個哆嗦，各自挺胸擡頭站直身形，臉上刻了正經二字。
　　季默笑道：“咱們不是商討，如何讓無妄兄打起精神嗎？”
　　“不如，我們請無妄兄壹同回女子國轉轉？”
　　泠小嵐道：“在女子國的那段時日，倒是頗為歡樂，若是故地重遊，應當能讓無妄兄打起精神。”
　　季默嘆道：“無妄兄現在能出人域嗎？整個人域都在傳，無妄子、小金龍、人皇繼任者、妳之夫君。”
　　泠小嵐俏臉壹紅，瞪了眼季默；季默淡定地拿出壹把折扇，擋在了自己面前。
　　“要不，”林祈看著泠小嵐，又看向吳妄洞府的方向，“給老師沖沖喜？”
　　唰的壹聲，泠小嵐身形消失不見，只剩那兩扇木門來回逛蕩。
　　季默與林祈對視壹眼，兩人擡手擊掌，各自露出幾分笑意。
　　茅傲武、楊無敵、張暮山頓時放松了許多，各自找了個座椅入座，翹腿、盤腿、刮腿毛，輕松又自在。
　　“壹貳三肆去門外守著。”
　　林祈淡然道：“準師娘總算走了，咱們研究下，如何讓我老師打起精神。”
　　“明人不說暗話，”季默道，“我提議啊，由妳們帶他去花樓，我在外面守著，畢竟我是有婦之夫，不能對不起樂瑤，聽個曲兒就是了。”
　　茅傲武沈吟幾聲：“宗主可是個正經人。”
　　“不不不，”季默手中折扇輕輕搖晃，淡然道，“我了解無妄兄，就如無妄兄了解我壹樣，他是個對花樓有向往之人。”
　　茅傲武低聲道：“妳可要明白……我無意說宗主如何，但素輕仙子與宗主壹直不曾越線。”
　　楊無敵道：“我覺得，咱們在這裏商量，很難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去浮玉城找家花樓，也當考察考察。
　　咱們就是聽曲看壹看環境，不做什麽違背公序良俗之事。”
　　幾人彼此看了看。
　　“善。”
　　“中。”
　　“沒毛病。”
　　“這是為了宗主考慮，落寶殿必須給咱們報賬。”
　　只有林祈較為緊張，輕聲問：“要帶壹貳三肆她們嗎？”
　　幾人當即投來了頗為復雜的眼神。
　　於是，這些家夥駕雲相攜而去，走的那叫壹個果斷。
　　宗主寢殿中，吳妄仙識捕捉到了這壹幕，額頭掛了幾個問號。
　　這個季默，回了滅宗都不過來喝個酒，帶著幾個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外出幹什麽去了？
　　想了想，吳妄喊來兩位滅宗長老，讓他們暗中盯梢，避免季默犯什麽原則性的錯誤。
　　算是替這幾個家夥操心到家了。
　　他翻了個身，在床榻上睡了壹覺，昏昏沈沈也不知過了多久，又從睡夢中醒來，開始琢磨壹件大事。
　　【該怎麽才能搞壹下那個大司命？】
　　吳妄略微嘆了口氣，躺在床榻邊緣，腦殼自床外垂了下去，看著石壁帷幔前掛著的山水畫，倒著看，也是別有壹番味道。
　　大司命，先天神，天宮實權權臣，掌控萬靈壽元，曾為人族設下壽元大限，讓人族在靈氣充沛的大荒世界，最高只能活六百年。
　　人域修士的修行之路，也是不斷與大司命之道對抗之路。
　　這是人域的老強敵了。
　　天宮只要敗在人域手中，這個大司命絕對沒有活路。
　　等人域崛起，或是等母親娘家那邊回歸，自己再與大司命清算新老舊賬？
　　那豈不是，要讓他心裏憋悶許久？
　　最起碼也該收回壹點利息，讓這個大司命不敢繼續肆意妄為。
　　老前輩去砸了他們雷池，威懾力並不算強；
　　天宮如果完全撕破臉，直接給人域渡劫修士降下必死天劫，人域軍心將會受到很強大的打擊。
　　這般情形，後面很有可能發生。
　　大司命這次對他出手，恐怕也是存了試探之意，自己硬挺了過來，應該也能讓對方更慎重些……
　　“少主？”
　　這略帶嬌媚滑膩的嗓音……
　　吳妄雙眼朝著左側挪動，看到了從壹側內洞洞口緩緩浮現的身影。
　　老阿姨？
　　壹聲輕哼從鼻尖傳來，而後就是彌漫而出的粉色煙霧。
　　她自內洞邊緣壹步步走了出來，踩著薄霧、伴著仙光，媚眼如絲、紅唇如血，舌尖還在唇邊微微劃過。
　　向前走了兩步，她突然側身，擡手虛扶著並不存在的墻壁，另壹只手自側身悄然劃過。
　　動作略微有些僵硬，明顯是剛學不久。
　　吳妄直楞楞地坐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林素輕柔聲道：“今夜，只有妳我。”
　　吳妄瞧了眼那不斷冒煙的內洞，還能看到小沐沐正在那用力地扇風。
　　林素輕邁步款款而來，纖美輕盈的身段，在這層紗裙的映襯下展露無疑；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手指在吳妄臉頰劃過，又沒有觸碰到吳妄的皮膚。
　　她道：“少主，別人家的侍女，可有許多事要做哦。”
　　“妳不是知道……”
　　林素輕小聲問：“奴家可否為少主您獻舞？”
　　吳妄默默地給自己套上三層冰晶薄膜，嘀咕道：“妙翠嬌教妳的？”
　　“呃？”
　　林素輕瞬間破功，眨眼問著：“您怎麽知道？”
　　“她壹個單身幾千年的媚功修行者，妳跟她學這些？”
　　吳妄禁不住擡手扶額：“去，沏茶去，最近本少主火氣有點大……別整這些沒用的，妳這不是給我傷口上撒鹽嗎？”
　　“這個……是我草率了，少主您別生氣。”
　　林素輕連忙起身，眼底滿是懊悔，轉身匆匆跑去內洞。
　　吳妄松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拽來了薄被擋在腿上，低頭看了眼，又默默地拿出兩床被子。
　　心底直呼要命。
　　明人不說暗話，運道之神的這壹手詛咒，讓他無數次守住了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感謝運道神！
　　衷心希望明年就能給運道神燒兩沓黃紙！
　　自己此前睡的那覺，已是過了半天。
　　吳妄不多時就從床榻溜達了下來，背著手走在洞府內，開始打量那堆積成山的禮物錦盒。
　　這些禮物，來自於壹二百家宗門、數十將門，此刻它們下方都壓著布帛，上面寫著來路與出處。
　　其實大長老都暗中檢查過了，以免有什麽危害宗主身心健康之物。
　　吳妄端起壹只巴掌大小的錦盒，打開之後，道道仙光氤氳而出，能見其內是壹顆大珍珠，珍珠內又隱隱有靈光遊走。
　　好東西，可以凈化靈氣，降濁返清。
　　也不知道送禮的這家仙宗是怎麽想的，給他魔宗宗主送這玩意。
　　吳妄哼著北野的小調，取了幾根細繩，將這大珍珠束在了繩結中，前後打量了壹番，又做成了穗子，用仙力送到了林素輕面前。
　　窮少主不能窮侍女。
　　吳妄不斷拆著這些錦盒，又拿出了兩只儲物法寶，將價值高、自己用處不大的東西，撥給滅宗搞宗門建設以及煉器宗師盟建設。
　　將壹些新奇的、古怪的、不多見的，可以拿來討女子歡喜的，盡數收起來。
　　有大用！
　　慢慢的，吳妄突然找到了壹些興致，開始猜起下壹個禮物盒中放著什麽寶物。
　　漸漸樂此不疲，精神頭都被帶了起來。
　　誰說拆包裹只是女子的樂趣？這是人族共有的愛好嘛。
　　可惜，吳妄剛覺興致勃勃，兩道身影壹前壹後落在了洞府之前，朗聲稟告，口呼‘宗主’、‘殿主’。
　　吳妄踱步而去，不緊不慢地拉開大門，緩聲道：“何事？”
　　那位長老忙道：“宗主！剛得了信，茅長老帶著季護法和林護法，還有楊無敵和張暮山，在花樓跟人打起來了！”
　　“哦？”吳妄皺眉問，“咱們吃虧了嗎？”
　　“這個倒還沒，可是這影響太壞，咱們滅宗名聲……”
　　“那沒事，下壹個。”
　　另壹名端著玉符的刑罰殿執事，躬身將玉符送了過來：
　　“殿主！邊境急報！壹批百族高手出現在邊境之地，仁皇閣調令，請您立刻前去支援霄劍副殿主！主持邊境要務！”
　　“百族高手？”
　　吳妄將玉符納入手中，眉頭緊皺。
　　百族高手？
　　卻只是現身並不攻打，且還放出話要與人域的高手洽談？
　　這壹看就是麻煩事啊，裏面絕對有什麽陰謀詭計；再說，他剛渡劫完畢，被心魔所傷，正在休假……
　　“張長老，妳是說，茅長老他們去花樓了？”
　　吳妄面露正色，定聲道：
　　“快，請大長老出關，再點上百名體修，隨我前去支援茅長老！
　　在花樓鬥法，若是鬥輸了，豈不是讓同道中人恥笑我滅宗？
　　這是奇恥大辱，關乎我滅宗立足之根本！”
　　那仁皇閣執事也是壹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