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四章 神農！這是最後的聘禮了！

　　嘩——嘩——
　　夜空星辰點點，風平浪靜的海面上，那艘壹眼看去並不能辨出大小的商船，正隨著海岸附近飄動的風，朝東南方飄去。
　　東南域，算是大荒最為偏僻的壹塊陸地。
　　它的西面與北面，跟人域和東野都是差不多的距離；
　　從人域出發，便是最短的航路，像這般老式、無法升空的商船，也要半個月才能抵達。
　　老船中層的艙室中，吳妄站在船艙附近，看著平靜海面蕩起的細細波紋，嘴角露出少許輕松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離開人域之後，他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許多。
　　“少爺，要吃點什麽嗎？”
　　背後傳來問候的嗓音，這嗓音自是再熟悉不過。
　　吳妄轉過身來，對林素輕笑了笑，言道：“不是說了，喊我師叔，我喊妳師侄。”
　　林素輕微微皺眉。
　　總覺得喊師叔，比喊少主、少爺、爺這些稱呼，都要吃虧壹些。
　　她將靈果放在壹旁，小聲道：“要不，咱們做師兄師妹吧。”
　　“那不行，已經定下的計劃，如何能隨意更改？”
　　吳妄振了振衣袖，溜達到了那狹窄的木床旁。
　　雖然木板很硬，沒有那些珍稀的兇獸皮毛，也沒有人域常見的綾羅綢緞，只有兩床粗被、壹只石枕；
　　但老阿姨身上的脂粉香味，還是那般的清新。
　　吳妄笑道：“這就是妳說的普通修士生活？”
　　“這個……不普通嗎？”
　　林素輕眨眨眼，今日特意換了身普通長裙的她，在法寶燈盞發出的微光照耀下，依然是那般明秀動人。
　　吳妄提醒道：“妳此時用的香粉，好像是要六百靈石壹盒。”
　　“這個壹樣的！”
　　林素輕忙道：“我可是試過了的，這般脂粉也有賣幾塊靈石的，效果相差不多的，不會有人能直接分辨出來。”
　　“那……”
　　吳妄上下打量了林素輕幾眼，倒也沒能挑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在【普通】這個行當來說，林素輕除卻自身如今的容貌之外，那都是專業級別。
　　林素輕嘻嘻笑著，秀手壹翻，拿出了兩只紫葫蘆。
　　“師叔~這是孝敬給您的美酒。”
　　吳妄含笑接過壹只葫蘆，打開聞了聞，頓時心曠神怡。
　　念及老前輩的道酒，吳妄又露出了劫後余生的微笑。
　　神農道酒，讓人頭大的酒。
　　捏來壹只葡萄，吳妄盤腿坐在木板床上，用仙力剝了葡萄皮，對著這葡萄略微發了會呆。
　　林素輕見狀也不敢打擾，自己去了窗邊入座，拿出壹本名為《東南記事》的紙質書籍，在那惡補大荒東南域的見識。
　　她此前也沒想到，少主會這麽著急，只是隔了三天就直接動身。
　　沒有讓人護送，更沒有告訴妙長老、沐大仙之外的任何人，他們兩人悄悄離開了滅宗，壹路南下，上了這艘去【東南域東南】的商船。
　　——他們繞開了東南域最為繁華的西部，正在朝著大荒最荒僻的角落行去。
　　“也不知，妙長老能不能應對這般局勢。”
　　吳妄嘀咕了句，不等林素輕寬慰，又笑道：“總要去試著相信隊友。”
　　“隊友？”
　　林素輕又捕捉到了新鮮詞匯。
　　“就是與自己同做壹件事的好友，”吳妄含糊地應了句，就差把敷衍兩個字刻在額頭。
　　哼，林素輕撅了撅嘴，低頭繼續看手中雜書。
　　這木船與海水纏綿出的水浪聲，自這夜來回飄蕩。
　　吳妄拿著壹張地圖看了陣，隨之又有些無聊地躺了下去，有氣無力地問了句：
　　“素輕，妳師父如今怎麽樣？”
　　“師父在浮玉城中很快活呀，”林素輕笑道，“滅宗壹直在暗中關照，師父和幾位師叔師伯也從滅門陰影中走出來了。
　　我師父已是有意，去給我找個金丹境的師娘，這般共度余生了呢。”
　　“那感情好，”吳妄笑道，“回頭賀禮就送妳在北野淘回來的陰陽合歡宗秘籍，他們說不定還能壹同突破下境界。”
　　林素輕臉蛋微紅，拿起書本遮擋口鼻，嗔道：“師叔您正經些……那經文我早就送給瑤瑤了。”
　　吳妄：……
　　人域女修之間的話題，這麽勁爆嗎？
　　“唉。”
　　吳妄輕輕嘆息，傳聲感慨：
　　“咱們要去解救之人，此刻說不定正在那吃香的、喝辣的，身邊還有幾個侍女伺候著，以防他突然想不開尋死覓活。
　　咱們兩個，在這漫漫渡海，食無珍饈。”
　　林素輕小聲嘀咕：“咱們不是辟谷了嘛。”
　　吳妄又道：“見無美色。”
　　老阿姨躍躍欲試：“我給您跳壹段？”
　　“還要去那十面埋伏之地。”
　　“這個，”林素輕小聲道，“師叔您就別太擔心啦，其實大荒之中修士很多，能人異士也很多，普通修士都是小透明。
　　只要您接下來，壹不多管閑事，二不去給人以教誨，三不去跟人論道。
　　怎麽會有人關註兩個普普通通的修士呢？”
　　吳妄笑道：“容貌。”
　　“這個，”林素輕擡頭看向船艙天花板，“這個，就是天生麗質，沒辦法的事啦。”
　　“呸！”
　　吳妄笑罵：“壹個合格的師侄，是該誇師叔英俊瀟灑的！”
　　“嘻嘻，師叔您都老啦。”
　　吳妄提醒道：“我好像比妳在世間晚生了二十年。”
　　林素輕臉色壹黑，憤憤不平地轉過身去。
　　“人都說，道侶之間誰年紀大誰吃虧，都要去照顧小的那個。
　　我看這少主跟侍女的關系也是壹樣，就天天被欺負！”
　　“說起這個，那個青丘國女子還在刑罰殿押著。”
　　吳妄贊嘆連連：
　　“青丘狐女，七品伴生狐靈，容貌上佳，又經過了六位花樓花魁傳授畢生所學……我們北野，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啊呀！”
　　林素輕撩裙而起，對吳妄壹陣咬牙切齒，“想換侍女就直說！”
　　吳妄挑了挑眉：“師侄，本師叔畢竟也有點勢力，多幾個侍女不過分。”
　　“哼！”
　　吳妄正色道：“妳手底下，也要有幾個人管著不是，總不能讓妳天天忙東忙西，我對妳的悟道潛力，其實也是蠻期待的。”
　　林素輕怔了下，反問道：“師叔，您是說認真的嗎？”
　　“自然是認真的，”吳妄道，“妳放心就是，我對侍女可沒有多余的想法，頂多就是看著賞心悅目，使我心情愉悅。
　　妳以為男人都是季默婚前那般嗎？”
　　“不是嗎？”
　　“壹部分肯定不是！”
　　“那，嗯——”
　　林素輕坐回自己的位置，嘴角撇出了淡淡的笑意，小聲道：“也不是不可以，您讓我考慮考慮。”
　　吳妄：……
　　不是，他壹個大氏族的少主，人域權力中心的準高層修士；
　　外加壹些隱藏的不重要身份，比如冰神之子、水神之外孫、燭龍神系駐人域大使。
　　想多增加幾個侍女，又怎麽了？
　　用得著跟家裏的家教商量？還要等對方考慮考慮！
　　吳妄心底冷哼了聲，淡然道：
　　“那妳考慮清楚就盡早告訴我。”
　　星空神殿中，某個正憑著項鏈偷聽的日祭差點笑出聲。
　　林素輕微微點頭，其實答案已寫在了眼角的笑意中。
　　吳妄躺回了木板床上，枕來枕去，都覺得那石枕太過難受，撥去壹旁，枕著自己的胳膊，仔細盤算起了接下來的行程。
　　從東南域的東南登陸，跨過荒山野嶺之地，找到壹些較為原始的氏族，第二次偽裝身份。
　　然後從那裏出發，進入雲上之城，開始調查天宮的布置，以及林祈的下落。
　　這個過程中，他會通過炎帝令，直接與神農前輩進行聯系。
　　隨著他的進程，人域會分幾個步驟，不斷造起聲勢，對東南域各方勢力施壓，做出壹幅要在東南域開疆拓土的架勢。
　　林家在東南域的勢力，接下來會不計後果的‘活躍’起來。
　　而憑借‘變身氣’化作自己模樣的妙翠嬌，會與大長老壹同，逐步靠近東南域。
　　他們能否吸引走天宮的視線，至關重要。
　　至於，吳妄總感覺自己是被神農老前輩坑了壹把……
　　其實可以把感覺兩個字去掉。
　　他就是被神農前輩坑了壹把！
　　在這次行動中，至關重要的‘可拆卸乾坤挪移大陣陣盤’，人域就有現成的，根本不用再煉制壹套。
　　但吳妄還寫下了親筆信，給出了能煉制三個陣盤的寶礦，能弄出壹對半的挪移傳送陣！
　　順便，還搭上此次行動的靈石花費。
　　‘這是最後壹筆聘禮了！’
　　吳妄心底惡狠狠地想著，看著仙臺處的那團火焰壹陣磨牙，盤算著如何薅壹些嫁妝回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
　　與此同時；
　　東南域，雲上之城，某處隱蔽的洞府，壹座富麗堂皇的大殿中。
　　林祈皺眉看著面前那幾名翩然起舞的異族女子，目光始終清澈，甚至還帶著幾分嘲諷。
　　什麽珍饈美味，什麽美女畫皮，都難以撼動他林大爺半分道心。
　　因為他是老師的弟子；
　　因為他總能看到那個男人的背影。
　　大殿角落，少司命皺眉註視著這壹幕。
　　她並非是介意林祈的反應，只是覺得那兇神窮奇的提議，多少有些無用。
　　顯然，她身周的幾名兇神會錯了意。
　　“咳，”窮奇化作的中年男人對少司命低頭行禮，“屬下這就去破了林祈的道心，在此地竟還敢如此張狂。”
　　少司命未置可否。
　　窮奇端起架子，負手前行，壹襲黑袍在各處神光的照耀下，顯露出少許威嚴。
　　被禁錮在石椅上的林祈扭頭看來，目中滿是怒火，冷然道：
　　“兇神！還有什麽手段盡管用出來！”
　　窮奇笑道：“林公子要不要加入我們天宮？”
　　“哼，”林祈冷笑道，“成為妳這般兇神，倒不如求個身死。”
　　“死？”
　　窮奇在石椅後面慢慢走過，緩聲道：“妳會發現，死是最輕松的壹件事，林祈啊林祈，妳可知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林祈此刻也平靜了下來，淡然道：“自是拜妳們所賜。”
　　“那妳可知，人域現在有何應對？”
　　窮奇點出壹縷黑氣，這般黑氣無聲無息環繞在林祈額頭。
　　這兇神之首繼續道：“沒有反應，仁皇閣根本沒有半點應對，他們已經放棄了妳，便是妳的父親，邊境將門家主林怒豪，也對外宣稱，就當妳已經死了。”
　　林祈拳頭攥緊，眼底泛起少許血絲。
　　窮奇笑道：“是不是感覺很難受，是不是感覺很堵悶？
　　妳們人域的修士就是這樣，壹個個自命不凡，壹個個覺得自己十分重要，沒了妳們人域就會挎掉。
　　實際上呢？
　　妳的生死，對人域而言不過是壹件小事，對人域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妳父親可以娶妻納妾，再生養壹個子嗣，他修行得來的悠長壽元都可以去做這件事。
　　誰會真的關心妳？誰會真的在意妳？”
　　“我老師。”
　　林祈閉上雙眼，淡然道：“我老師會在意我。”
　　“妳是說無妄子？”
　　窮奇桀桀笑著，緩聲道：“妳猜得不錯，妳老師很在意妳，估計他以為妳是替他受了災，心底內疚的很。
　　我們得到的確切消息，是他跟劉百仞吵了壹架，如今被仁皇閣禁錮了起來。”
　　言至此處，窮奇有意無意看了眼少司命，繼續道：
　　“妳別忘了，妳現在存在的意義，就是引妳的老師入局。
　　這裏是人域之外，我們調來了大批精銳，妳老師敢來嗎？會來嗎？
　　他是重情義，可他來得了嗎？
　　人域，可不是他說了算，他這般不斷給人域做出傑出貢獻之人，會被仁皇閣捆綁起來，掛在人域的高處，告訴世人，人皇與仁皇閣是如何善待後起之秀。
　　妳就是被舍棄了，林祈。”
　　林祈睜開雙眼，眼底滿是怒意。
　　窮奇的嗓音卻變得低沈，變得有些詭異，在林祈周遭飄來蕩去。
　　“憤怒嗎？憤怒有什麽用呢？
　　妳不過是壹枚棄子，現在毫無價值。
　　放開心神，問問自己，妳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活著。
　　真的甘心這般被人舍棄嗎？真的甘心，就這般……”
　　“嗤。”
　　林祈突然笑了聲，眼底的紅光盡退，額頭的黑氣也悄然崩散。
　　窮奇不由皺眉，盯著突然醒轉過來的林祈，也知自己的心神攻勢被破。
　　他有些惱怒地喝問：“妳笑什麽？”
　　“笑妳這淺薄的說辭。”
　　林祈淡然道：
　　“妳說的這個問題，我許久之前就問過老師，老師早已為我解釋的清清楚楚。
　　妳問我到底為了什麽而活？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妳老師的答案：
　　每個人，其實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窮奇，妳想過嗎？
　　老師曾告訴我，生靈之所以存在，是因生靈在求生避死，這是生靈的本能，也是生靈的定義，就如繁殖也是生靈的本能壹般，生靈都想將自己的血脈流傳下去。
　　為此，生靈產生沖動，沖動的對立面是克制，兩者交織，誕生出了復雜的情緒與思路，有了喜、惡、嗔、癡，有了競爭，也就有了爾虞我詐。
　　自我的意識誕生於此，而自我的意識淩駕於沖動與克制之上，超越了生靈的本能。
　　所以，我們人族能舍生忘死，能前赴後繼，無懼妳們天宮降下的雷霆與天火！”
　　那個火字，在大殿中來回飄蕩。
　　窮奇舉起壹掌就要斃了林祈，但這壹掌始終無法落下去。
　　“莫要丟人現眼了。”
　　少司命輕哼了聲，身影已消失在角落處，卻留下了壹句：
　　“稍後若能生擒無妄子，盡量生擒。”
　　窮奇表情有些凝滯，嘴角在微微抽搐。
　　林祈看向少司命的背影，目中若有所思，閉目凝神，壹副‘妳見識低不想搭理妳’的狂傲模樣。
　　窮奇冷哼壹聲，壹甩衣袖，卻並未著急拿下林祈。
　　後面，還需林祈露幾次面，試試能不能將無妄子引來東南域，提前弄壞了可不行。
　　……
　　半個月後。
　　東南域南部某處沿岸海域，那艘朝東面航行的老船上。
　　吳妄有氣無力地趴在木床上，忍著外出溜達幾圈的沖動，啞著嗓子問壹句：
　　“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不行半途就下了吧。”
　　“師叔，您再忍忍。”
　　林素輕端著壹張手繪的地圖，喃喃道：
　　“我們還有十二天，就能抵達這艘船能去的最遠處，也就是東南域的東南角。
　　那裏有個比較有名的地方叫做天涯海角……當然，咱們這次是有正事，肯定不能去那裏逛逛的。”
　　“那還好，”吳妄傳聲埋怨，“我想起了咱們當年在西海上的航行，在此地修行都不敢修行，怕暴露了自身大道，當真……”
　　“好啦，我們是為了救人嘛，吃點苦也沒辦法的。”
　　林素輕安慰道：“咱們只要順順利利的，平安抵達目的地，第壹步就算贏了呢！”
　　吳妄學著大長老的模樣扶須感慨：“是老夫急躁了。”
　　轟！
　　哐哐！
　　吳妄話音剛落，大船就像是撞到了礁石，船身外圍包裹的光壁在輕輕閃爍。
　　船艙內的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仙識掃過，卻是幾名壯漢自海水中跳出來，落在了甲板上。
　　壹眼就能看出，他們是對這艘商船，產生了濃厚的興致。
　　林素輕指了指外面，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傳聲提醒道：“師叔，咱們要做壹個普通修士該做的，自保為上，自保為上。”
　　“善。”
　　吳妄淡定地點點頭，與林素輕壹同躲在船艙中，朝外面觀望。
　　幾個元仙境的毛賊罷了，還能怎麽樣？能把這艘船整個劫沒了？
　　於是，半天後。
　　吳妄和林素輕站在壹塊木板上，看著那艘在視線中越來越遠的大船，額頭掛滿黑線。
　　他們身周有數十名同樣遭遇的修士，修為都不算高，林素輕都算是壹位‘大修’。
　　吳妄低頭看看這三尺寬的木板，嘴角微微抽搐，身形立刻就要沖天而起，罵道：
　　“我就！”
　　“少俠！少俠！”
　　壹旁有個老修士連忙呼喊：“不至於，犯不上，咱們不跟他們壹般見識！”
　　吳妄迅速‘冷靜’了下來，對那老修士微微壹笑，拱手道：“多謝前輩提醒，晚輩有些急躁了……敢問前輩尊號如何？”
　　那老修士扶須輕嘆，如老樹皮般皺巴巴的老臉上，擠出了幾分難看的微笑，嘆道：
　　“終究是貧道未能成仙，不然定要與他們鬥過壹場。
　　貧道三鮮道人，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三！
　　吳妄眼壹瞪，像是上輩子見鬼了壹般。
　　這道號，這奇特的名號……
　　他在袖中取出壹只寶囊，拿出了壹摞剛來人域時花重金搞到的修行感悟書籍，其內還不乏玉符、玉簡，看起來十分高端。
　　“這些都是您寫的？”
　　那老道眨眨眼，隨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道：“不錯，貧道以著書為樂。”
　　【終究是貧道未能成仙。】
　　吳妄：……
　　嗶嗶嗶！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