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執著

　　陳跡是個偏執的人。
　　為達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可以頭破血流，不撞南墻不回頭。他壹遍又壹遍誦讀遮雲，偏要在經脈中誕出紫氣不可。
　　然而，那道如烈日般的煌煌劍氣，比他還執著……
　　陳跡盤坐在昏暗的學徒寢房裏，足足誦讀了壹個時辰，合計十二遍。
　　誕出的壹縷縷紫氣，無壹例外，皆被無情斬斷。
　　“奇了怪了。”
　　陳跡暗自嘀咕道：“山君門徑與劍種門徑可以相安無事，偏偏遮雲就不行？”
　　“難道是因為，劍種與遮雲同為劍道，所以不能共存嗎！？再試。”
　　正當他要誦讀第十三遍時，卻聽院子外響起急促的鳥鳴聲。
　　陳跡聽出那是密諜司的銅哨。
　　可往日裏的鳥鳴聲清脆悅耳如喜鵲，這壹次的鳥鳴聲卻急的像是鳥窩要被掏了似的。
　　他站起身走出醫館，卻見金豬的那駕馬車停在醫館斜對面。
　　陳跡輕車熟路的鉆進馬車，還未等他開口，金豬滿頭大汗的猙獰說道：“修不成，九級別修了啊。”
　　陳跡：“！！！”
　　他故作疑惑：“金豬大人，怎知我修不成，莫非在監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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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豬自知失言，趕忙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我是擔心妳剛剛拿到修行門徑操之過急，所以專程來提醒妳壹下，妳須知，修行門徑雖然可讓妳超凡脫俗，但修行時，也需張弛有度。萬萬不能盲目冒進。”
　　陳跡哦了壹聲：“謝謝大人關心。”
　　金豬眼珠子壹轉，“對了，妳修行時，有沒有遇到什麽困惑？也許我能幫妳解答壹二。”
　　陳跡搖搖頭：“沒有……”
　　金豬痛心疾首：“妳再好好想想。”
　　陳跡看了他壹眼，漫不經心解釋道：“大人，我修行此門徑，總覺得壹股氣機將生未生，摸不著，尋不到。”
　　金豬思索片刻，關切道：“也許是妳這幾天太疲憊了。所以修行時無法靜下心來。妳想想，這幾日妳加起來也才睡了三四個時辰，怎麽可能修行的好？不如好好睡壹覺再說。”
　　陳跡嗯了壹聲：”大人言之有理，我這就回去好好睡壹覺。”
　　金豬頓感欣慰，“很好很好，去吧。”
　　待到陳跡下了馬車，他虛弱似的靠坐在車廂裏，壹個時辰被隔空抽走十二根肋骨頭，這跟刑訊逼供有什麽區別？恐怕落到景朝賊子手中，也就這個下場而已。
　　這壹刻，金豬坐在昏暗的車廂裏，獨自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沒有鉆心疼痛，不用提心吊膽，格外輕松。
　　稍歇後，他小聲嘀咕道：“這小子倒是挺勤奮的，比天馬當年刻苦多了。只是，他這修行門徑到底怎麽回事，明明是甲等天賦，怎的入不了門呢？難道是修行門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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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了拍車廂，對守在外面的西風說道：“回內獄，繼續審那景朝賊子。……唉喲……”
　　金豬面色大變，妳小子剛剛不是答應的挺好的嗎？怎麽回去之後，不好好睡覺，又開始修行？
　　西風聽到他驚呼，趕忙掀開車簾，探著腦袋問道：“大人，妳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啊？”
　　金豬咬牙切齒：“吹銅哨，喚陳跡出來。”
　　隨鳥鳴聲響起，須臾後，陳跡又鉆進車廂裏不解問道：“大人，剛剛才告別，為何又呼喚我？”
　　金豬嚴肅問道：”妳可記得我的叮囑，好好休息？”
　　陳跡坦然：“記得啊。我回去便睡下了。沒有再修行。”
　　金豬啞然。
　　他很清楚修行門徑對壹個少年人的誘惑力。自己當年剛剛拿到修行門徑時，不也是日日夜夜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才能踏進那個門檻？
　　少年人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他是在有點扛不住了。
　　此時，陳跡拱手道：“大人，若無事我便回醫館睡覺去了。”
　　金豬僅僅篡主陳跡手腕：“不行。”
　　陳跡挑挑眉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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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豬拍了拍車廂壁，高聲道：“西風，回內獄，我與陳跡要再審景朝賊子壹次。”
　　陳跡不解：“大人，不是要我好好休息嘛？”
　　金豬語重心長道：“剛剛想起那景朝司曹肯定還有許多情報可以套出來，若是他再吐出點什麽，妳也好幫我分析分析，若想睡會兒的話，就在車上睡吧。”
　　說完，他竟主動從座下掏出壹只銅手爐，細心的倒上碳粉以火寸條引燃，然後塞進了陳跡的懷裏：“抱著睡吧，暖和。扳倒劉家與軍情司是正事。想當年我為了盯壹個景朝賊子，足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妳既然入了密諜司，也得慢慢習慣。”
　　陳跡道了聲謝，緩緩靠在車壁閉上眼睛。
　　他已確定，自己修行時，所獲得的紫氣，應該可以立刻反饋到金豬身上。
　　而煌煌劍氣斬斷紫氣之舉，壹定給金豬帶來了不小的傷害，不然對方也不至於如此嚴防死守。甚至不敢讓自己離開視線。
　　只是不知道，山君與劍種門徑，是否也會立刻反饋給金豬？
　　還要再試試才知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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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搖搖晃晃的走在青石板路上，陳跡仿佛過上了漂泊無定的日子，終日來來往往，隨波逐流。
　　車外，小販走街串巷的叫賣聲，孩童追逐打鬧的嬉笑聲，漸漸遠去。
　　馬車將他帶進了落日的余暉裏，帶回了江湖中。
　　“醒醒了！”
　　金豬拍拍陳跡。
　　陳跡睜開眼睛，恍惚問道：“大人，到內獄了？”
　　金豬神色復雜道：“也是難為妳了。小小年紀便要過上這刀尖添血的日子，放心，待到扳倒劉家，我做主，給妳放個長假。”
　　陳跡笑了笑，起身跳下馬車：“那邊提前謝謝大人了。”
　　二人低頭鉆進鐵門，往內獄深處走去。
　　內獄最深處的囚室裏，元掌櫃已換上壹身幹凈的白凈囚衣，正坐在壹張暗紅色的八仙桌旁，壹筷子牛肉，壹口小酒。
　　他十只手指血肉模糊的丟了指甲，握筷子的姿勢格外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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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囚室開門聲，盼盼的元掌櫃擡頭，笑著看向金豬與陳跡：“二位大人，昨夜收獲如何？觀妳們神情，應該是阻止了劉家的謀劃吧。”
　　陳跡斜靠在門框上，不願靠近這位景朝高手。
　　金豬卻笑瞇瞇的坐在元掌櫃對面，捏了壹片牛肉丟入嘴中：“我們在外面打生打死，妳的日子倒是逍遙快活。”
　　元掌櫃攤開雙手：“階下囚而已。談何逍遙快活。二位大人是否抓住幕後主使劉明顯？若抓住，那可是大功壹件，當為二位賀。”
　　說罷，他捏起白瓷酒盅，壹飲而盡。
　　金豬平靜道：“劉明顯死了。”
　　元掌櫃疑惑：”大人將他殺了？”
　　金豬答道：“不，是劉家將他殺了。”
　　元掌櫃壹怔，繼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石壁上油燈壹陣晃動。
　　金豬皺眉：“什麽事情如此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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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掌櫃漸漸收斂起笑容：“劉明顯被劉家殺了。那邊意味著，從此二位大人面對的，不再是劉明顯這位二世祖。而是那位朝堂上屹立三十余年不倒的劉閣老。”
　　“劉閣老又如何？”
　　元掌櫃凝聲道：“寧帝恨劉家入骨，劉閣老尚且能把持吏部十五年，將豫州經營的宛如鐵桶壹般。這種巨擘人物，二位鬥得過他嗎？”
　　金豬又捏了壹片牛肉丟進嘴裏，“我二人又不是孤勇奮戰，本座背後，是寧朝整個司禮監，是內相大人，放心，妳嚇不退我。劉閣老身邊那位馮先生，也嚇不退我。”
　　此時，金豬在衣袍上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漬，話鋒壹轉，“想從內獄出去嗎？”
　　元掌櫃笑道：“怎麽不想呢？我將劉家計劃坦誠給二位大人，不就是想換個自由身嗎？”
　　金豬直勾勾看著元掌櫃：“那便再吐點東西出來吧。我好去內相大人面前為妳請功。”
　　“我若不吐呢？”
　　“妳還有選擇嗎 ？”
　　囚室裏安靜下來。
　　金豬與元掌櫃針鋒相對，如兩柄刀尖抵在了壹處，誰也不肯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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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後，還是元掌櫃先松緩了語氣：“我幫二位大人立了大功壹件，可我到現在還沒看到密諜司的任何誠意呢？若要坦誠相待，總得讓我看到希望吧？”
　　直到這時，金豬才從袖中抽出壹卷金綢布紮好的文書：“這是今日感剛剛抵達洛城的內相手諭。好知道，我給內相大人的信件，應該昨天才到京城，可內相大人手諭今天便到了洛城。妳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什麽？”
　　“這份手諭想要壹天之內抵達洛城，需要昨天日落之前出京，壹路經過保定，衡水，邯鄲，鶴壁，新鄉，鄭縣六座驛站。換六匹戰馬，壹刻不……”
　　陳跡在壹旁，越聽越熟悉。
　　他有些哭笑不得，這位金豬大人總是能在不經意間給自己壹點小小的震撼。
　　金豬對面，元掌櫃接過文書展開，靜靜看了許久。面色不斷變化。似乎在做著某種掙紮。
　　他放下手諭，擡頭看向金豬：“若我果真能成為密諜司海東青，屆時妳們會明白，今日之決定有多麽正確。”
　　陳跡疑惑，也不知道這手諭上寫了什麽，竟能當場讓元掌櫃改變立場？
　　金豬拿著手諭起身，站在石壁旁，就著油燈的火苗，將手諭燒成灰燼，“說說吧。妳還能為我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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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掌櫃默默看著那燒掉的手諭，掙紮許久後說道：“我曾約了長鯨今夜見面，他答應了。”
　　金豬豁然轉頭：“此話當真？”
　　緊接著，他搖搖頭：“不對不對，如今百鹿閣被毀，牡丹橋壹戰人盡皆知，長鯨怎麽會赴約？”
　　元掌櫃說道：“可當日牡丹橋壹戰，所有人都看見我跳河逃生，卻未看見我在灘塗上被生擒。萬壹他赴約了呢？”
　　金豬眼神陰晴不定，“約在何處？”
　　元掌櫃平靜道：“今晚帶我去。我給二位大人帶路。”
　　金豬呵呵壹笑，轉身往外走去，高聲道：“西風，喚所有密諜前來，今晚誰都不準單獨行動，”
　　待囚室大門合上，他轉頭看向陳跡：“妳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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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思考後說道：“大人應該看得出來，他想借機逃跑，不然的話，他也不必親自為我們帶路。不過，他與長鯨約定應該是真的。若無人幫他制造混亂，他也跑不掉。”
　　金豬冷笑著往外走去，“那便走壹遭，正愁找不到這些景朝鼠輩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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