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壹刻鐘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在莫名的回蕩聲中，陳跡不知自己在黑暗裏徘徊了多久，仿佛在冰河裏跋涉了壹個世紀，始終無法撥開眼前的迷霧。
　　可這黑暗又仿佛只有壹瞬，宛如石頭相擊時迸發的火星般短暫。
　　陳跡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只能聽。
　　風聲、雨聲，甚至還有船槳劃動水面的聲音，仿佛有人用壹葉扁舟，載著他穿過黑色雲海。
　　陳跡想沖破黑暗，但身邊的壹切如膠水般粘稠，讓他無法掙脫。
　　黑暗外，突然有人語氣輕松的說道：“周大人，沒有十足把握，我們也不會親自登門。見到我們的那壹刻，要麽您好好配合，把景朝在洛城的諜探給抓出來，要麽我們讓您生不如死，沒有別的選擇。”
　　卻聽壹個中年人震怒道：“不知我到底所犯何事，竟勞動兩位在我府上大開殺戒，我並不認識什麽景朝的諜探！”
　　先前那輕松的聲音道：“上個月二十七日，您宴請匠作監李大人在東市白衣巷名竹苑飲酒，席間您從名竹苑贖回翠環姑娘贈予他，然而這翠環姑娘偏偏是個景朝的諜探，她已經把您供出來......不用我繼續說下去了吧？”
　　“翠環姑娘是諜探與我有何關系？我之前與她從無往來！”
　　“妳想要證據？”
　　“對！”
　　屋子裏，有女孩笑了起來：“我密諜司殺個諜探，何時需要有證據了？”
　　那位被審問的周大人不再說話，房間裏安靜下來，唯有粗重的喘息聲。
　　房間裏，瓷器碎了壹地，擺放裝飾品的博古架也碎裂了，如壹片廢墟。
　　廢墟之中，七八具屍體扭曲躺著，只剩下壹個中年男人跌坐在地，頭發散亂模樣狼狽。
　　在他對面，壹名年輕人身著黑色幹練勁裝，神態輕松玩味，不遠處，還有壹個身姿窈窕的黑衣少女蹲在太師椅上看戲。
　　這兩名黑衣男女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卻殺了壹屋子的人。
　　黑暗中，陳跡忽然感覺，這些話語聲像是壹只手，抓住了正在沈入深淵的自己，從地獄重新拖回人間。
　　“周大人，妳在洛城還有哪些同僚？現在不想說實話也沒事，咱們還有壹整晚可以消磨，”年輕人笑著說道：“稍等壹下，我們把妳藏匿在柴木巷的家眷帶來，再看妳願不願意說..…”
　　下壹刻。
　　屋內的壹具屍體驟然坐起！
　　嘶！
　　陳跡猛然呼吸，如同溺水之人重獲新生，貪婪的呼吸著。他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打破了屋裏的沈悶。
　　陳跡從地板上坐起身來，只覺得腦子昏昏沈沈。
　　他下意識去摸自己腰間的刀傷，那裏卻什麽都沒有了。
　　蹲在太師椅上的女孩豁然轉頭：“咦，雲羊，妳手法生疏啦，怎麽殺個人都殺不利索?”
　　雲羊狡辯：“不可能，肯定是他心臟長偏啦！”
　　“失手就失手，丟不起人？”
　　“那怎麽辦？”
　　“再殺壹次唄。”
　　此時此刻，陳跡心中有太多疑惑：自己為何重生，又重生到了哪裏，是否還能找到回家的路？如果連重生這樣神奇的事情都能發生，那麽親人是否還能再相見？
　　他睜開眼睛：“等等，我有話說....”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腳步聲，所有人註意力被牽引過去。
　　卻見十余名身穿同樣黑色勁裝的漢子，押著七八人進到院子裏來，還有兩個八九歲的孩子，壹男壹女。
　　趁著這個空檔，陳跡快速打量周圍環境：屋子不大，左邊是紅木書桌，當中是兩把太師椅和壹張桌子。
　　書籍、筆墨紙硯散落著，壹地狼藉。
　　穿越了？
　　這就是李青鳥所說的夢中世界嗎？
　　自己似乎穿越到了壹個剛剛死去之人身上，卻不知道死者生前是什麽身份。
　　陳跡很想停下來思考壹下自己的處境，但眼前的危機發生太快，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機會。
　　思索間，十余名黑色勁裝漢子將周大人的家眷按在地上跪下，其中壹人抱拳稟報：“周成義藏匿的家眷悉數帶到，此女子是他十年前從白衣巷贖身的，兩個孩子是他倆的骨肉，壹男壹女，旁的人是管家和丫鬟。”
　　這十余名黑衣漢子面色堅毅，腰後都懸著壹柄入鞘長刀。
　　雲羊笑著蹲到女子面前：“這位夫人，您知道周大人是景朝諜探的事情嗎？”
　　女子將小男孩死死抱在懷裏，驚恐搖頭：“不知道，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雲羊從袖中抽出細長的銀針來，閃電般在女子胸口刺了壹下，女子壹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歪倒在地。
　　氣絕。
　　屋內響起壹片哭嚎聲，管家聲嘶力竭的問道：“老爺，這是怎麽回事啊老爺？！”
　　周成義卻不回答，只是面色陰沈的看著這壹幕。
　　雲羊看了看他，又蹲在壹個丫鬟面前：“妳有沒有什麽想告訴我的？”
　　丫鬟結巴起來：“我......我家老爺每月只來兩三次，我們想......想見他壹面都難。”
　　雲羊將銀針刺過去，丫鬟想躲，可這銀針快到根本躲不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銀針刺進自己胸口。
　　陳跡下意識的摸了下胸口。
　　雲羊壹路殺過去，直到小男孩面前，他笑瞇瞇的蹲下來卻不看小男孩，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周成義：“小孩，妳爹給妳說過什麽嗎？”
　　周成義面龐抽動了壹下：“妳們寧朝以書禮立國，竟要虐殺壹個孩童？”
　　雲羊冷笑壹聲：“今年春，景朝騎兵南下，殺了我寧朝多少無辜百姓，我用跟妳
　　們講詩書禮儀？另外，妳去年買了個十歲女童養在家中，後又將她送給洛城知府，她難道就不是孩子？周大人，再不交代，妳的孩子可就要死了。”
　　“爹，救我！”
　　然而，周成義只是微微偏過頭去，不聽孩子的求救。
　　雲羊吹了壹聲口哨：“心這麽狠，看來是抓到海東青級別以上的大探子了，讓妳在眼皮子底下蟄伏這麽多年，真讓人慚愧啊。”
　　刺。
　　男孩氣絕倒下。
　　陳跡默默的看著，那孩子的眼睛還沒來及閉上，瞪大了盯著他。
　　周成義腦門上青筋跳動。
　　這時，名為皎兔的少女來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輕聲道：“剛剛妳母親只抱住妳弟弟，妳看見了嗎？”
　　小女孩驚恐的點點頭。
　　皎兔又道：“妳若願意跟我走，叫我壹聲姐姐，我不殺妳。”
　　可小女孩並未答應，只是茫然無措又恐懼的看向自己父親。
　　“這世道，女孩子軟弱會吃很多的苦，”皎兔笑了笑，將小女孩摟入懷中：“別怕，很快的。”
　　她從發絲間抽出壹枚與雲羊壹樣的銀針，親手刺入小女孩的後脖頸，小女孩瞬間綿軟的攤在皎兔懷裏再無聲息。
　　陳跡瞳孔微縮。
　　雲羊看著這壹幕毫不在意，他來到僅存的管家和陳跡面前：“少年郎，剛剛算妳命大，既然僥幸不死那就再給妳壹次機會。我們來玩個遊戲，妳們誰先開口給情報，誰就能活。”
　　管家立馬膝行向前，哭得壹把鼻涕壹把淚：“兩位大人，我說，妳想知道的我都說！讓我活！”
　　雲羊樂了：“我就喜歡這賣主求榮的戲碼！”
　　壹旁陳跡也開口道：“我沒有情報，但給我兩刻鐘，我幫妳把情報找出來。”
　　管家趕忙解釋：“他不過是個醫館小學徒，能知道什麽情報？您聽我說！”
　　雲羊看向陳跡，面色誠懇：“妳的情報我要等兩刻鐘，還不確定到底有沒有，所以非常抱歉...…啊妳！”
　　他正調侃時，卻見陳跡忽然朝管家撲去，將管家死死按在地上。
　　彈指間，壹枚不知何時藏在陳跡手裏的碎瓷片，割開了管家的脖頸，可惜他沒有太多殺人經驗，第壹次竟沒割到大動脈。
　　雲羊與皎兔都沒出手阻止。
　　管家驚慌失措間，躺在地上奮力用拳頭揮打陳跡的臉頰，可陳跡不偏不躲，再次攥緊瓷片割了下去。
　　這第二次抹喉，管家脖頸大動脈才被割破，噴泉般的鮮血進射而出。
　　管家死了。
　　陳跡緩緩起身，他的眼角被管家捶破，手掌也因為將碎瓷片攥得太緊而割傷，鮮血壹滴滴墜落地面。
　　皎兔眼睛亮了壹下。
　　雲羊也來了興致：“妳很想活？”
　　陳跡喘息道：“我沒有情報，但是給我兩刻鐘，我把情報給妳找出來。”
　　“哦？”雲羊挑挑眉毛：“成交，但我只給妳壹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