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柏林夜（1）

　　16日，晨。
　　柏林冬天的陽光很奇妙，白色的冷光中又透著壹圈橘色的暖暈，隔著玻璃窗照在床上，不濃烈亦不清淡，剛剛好可以讓妳舒服地睡醒。
　　“嗯……”
　　褚青輕哼了壹聲，意識慢慢清明，習慣性地伸出胳膊往右邊壹搭，居然落了個空。他睜開眼，雪白的床單壓起幾絲褶皺，範小爺已不在身側。
　　他晃了晃頭，正恍惚間，就聽趿拉趿拉的腳步聲，媳婦兒從外面的小客廳走進來，笑道：“醒啦？”
　　“妳咋起這麽早？”他伸了個懶腰，覺得很神奇。
　　兩人睡了兩年多，這小胖子就沒在他之前起床過。而此刻，她不僅穿戴立整，化好了妝，手裏還捧著壹個紙袋，看樣子才購物回來。
　　“去買早餐啊！”
　　丫頭把紙袋放在桌上，壹樣樣地往外掏，先是幾個小圓面包，德國特有的烤得黑黑的那種全麥面包。還有黃油和果醬，切好了的香菇香腸，以及兩杯咖啡。
　　褚青略呆，問道：“今兒什麽日子啊？還是妳吃錯藥了？”
　　範小爺貌似心情不錯，沒跟他擡杠，笑道：“當然是大日子了，哎呀快點起來！”
　　“哦！”
　　他裹著被子，跟蚯蚓似的拱到了床邊，伸手就要拿面包，嘴裏還不領情：“妳叫酒店送餐不就行了，還大老遠出去買。”
　　“啪！”
　　丫頭拍開他的手，道：“洗洗去！”
　　“這個麻煩！”
　　他是真的不愛動彈，又賴了能有三分鐘，才掀被下床。隨即便覺著全身壹涼，四處瞅了瞅，奇道：“哎我內褲呢？”
　　“妳扔哪兒了？”
　　“昨天妳脫的，我哪知道？”
　　“嘖！”
　　丫頭撇著嘴，也幫著找了找，最後在衛生間拎出壹條藏藍色的四角褲，湊到他跟前蹲下，道：“來！”
　　褚青擡左腳，擡右腳，邊穿邊驚悚，不禁道：“妳沒事吧，怎麽這麽賢惠啊？”
　　“我賢惠妳不高興啊？”
　　“高興！保持住，以後天天這樣。”
　　“滾！”
　　全麥面包的口感大抵是欲仙欲死，尤其對兩個東方人來說。範小爺以前沒見過地道的德國貨，今兒本想買來嘗嘗鮮，結果兩人都糾結了。
　　他的胃糙，勉強啃掉了壹只，丫頭不行，嚼幾口就扔了，光挑著香腸吃。
　　“小穎起來了麽？”他喝了口咖啡，強壓住那種粗糲的不適感。
　　“都起了，誰像妳這麽沒心沒肺的？”範小爺斜了他壹眼。
　　“呃……”
　　褚青有些抱歉，他明白夥伴們的情緒，閉幕了，還有希望拿獎，擱誰誰興奮。而自己呢，不能說全無期待，但肯定沒那麽高漲。
　　拍了好幾年戲，參加過大大小小的頒獎禮，有的得償所願，有的當頭壹擊，怎麽著也能看開點了。
　　當然，範小爺絕不這麽想。
　　這可是柏林，這可是歐洲，這可是三大電影節！這是壹位演員，特別是亞洲演員或許終生都無法企及的偉大目標。
　　如今有機會實現了，怎麽可能還裝模作樣地淡定自若？
　　所以吃過早飯，她給他穿上西裝，系好領結，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壹遍。之後，就像妻子送丈夫出征般，破天荒的，那麽溫柔地抱了抱他。
　　……
　　其實三大展都有壹種蛋疼的尷尬：開幕的時候，妳會看到大批的好萊塢明星在紅毯上搔首弄姿。但閉幕的時候，這個數量起碼要減去三分之二，僅有少部分的人會留到最後。
　　原因很簡單，那幫貨就是跑來賣電影票的，亮完相就閃，至於得獎與否，妳以為他們真在乎？
　　就像《時時刻刻》，妮可·基德曼早沒影了，就剩導演史蒂芬·戴德利孤零零地撐場。還有《改編劇本》，尼古拉斯·凱奇也特麽消失了，留下同樣苦逼的斯派克·瓊斯。
　　真正願意陪柏林走完壹程的，是那些不太紅的實力派演員，以及歐洲咖。
　　比如薩姆洛克·維爾，這哥們演技精湛，可在好萊塢頂多算二線。此番憑借喬治·克魯尼的導演處女作《危險意識》，成為影帝大熱門，他巴巴地等到了閉幕式，自然渴望摘得桂冠。
　　有人不屑壹顧，有人視若珍寶，莫過於此。
　　美國佬集體尿遁，苦逼的是記者，他們都找不到足夠的明星來刷頭條。今兒壹早，這些人便齊齊守在凱悅酒店的大廳，有點饑不擇食的感覺，逮著壹個算壹個。
　　“請問貝克先生，您對《再見列寧》拿到金熊獎是否有信心？”
　　“嗨，斯蒂芬，如果女演員獎頒給了《時時刻刻》，妳希望那個人是誰，妮可？梅麗爾？還是朱麗安尼？”
　　兩位導演忙著去參加發布會，腳步不停地擠過圍堵人群，亦沒給出明確態度，只是曖昧地笑了笑。
　　記者們顧不得罵街，趕緊又揪住隨後下來的洛克維爾。
　　“Hey，薩姆！昨晚睡得怎樣？”
　　“還不錯，至少沒緊張得失眠，妳看上去反倒沒休息好。”
　　“哦，西班牙可不像柏林這樣寒冷！”
　　他就親和多了，跟某只大胸妹子聊天打屁。這哥們很瘦，也很蒼白，眼窩偏偏還是深陷的，像極了咳嗽過量的肺癆鬼。
　　這貨明顯不趕時間，停在大廳門口，悠閑地接受采訪。
　　“妳對本屆影展感覺如何？”
　　“簡直棒極了！我第壹次來柏林，它的壹切都很有趣，我想會是個終身難忘的經歷。”
　　“喬治沒跟妳壹起麽？”
　　“哦，他本來想參加頒獎禮的，結果臨時有事，昨晚搭飛機回去了。”
　　“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我也感到遺憾。”
　　大家聊得很愉快，而此時，忽聽後面又掀起了壹陣喧嚷。眾人回頭，過半數的記者立即撇下洛克維爾，匆匆跑了過去。
　　“Hey，褚！能回答幾個問題麽？”
　　“褚！妳有信心幹掉凱奇和薩姆麽？”
　　“聽說妳在國內被禁演了，這屬於政治傾向麽？”
　　褚青剛下來，就被壹幫瘋狂的老外圍住，哇啦哇啦地吵得腦袋疼。他口語有限，沒法群P，索性壹個不理，拉著範小爺直直往前走。
　　程穎擋在身側，挑些簡單的問題作答，並禮貌回絕了混在其中的幾位小片商。
　　至於這邊，就顯得比較冷清，那位大胸妹倒是不離不棄，繼續問道：“目前最熱門的影帝候選，就是妳們三位，那妳怎麽評價自己的競爭對手？”
　　“呃……凱奇毫無疑問，他是個表演天才，能通過壹些小細節牢牢地抓住觀眾。”
　　洛克維爾思索片刻，道：“而褚麽，他跟我了解的那些亞洲演員不太壹樣，他更具變化性和震撼性。嗯，是的，他有壹種令人驚嘆的表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