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三章 這回真病了

　　2002年歲末，是華語電影非常值得紀念的壹個月份。在12月裏，發生了兩件大事，首先是《無間道》，12日於香港上映，然後是《英雄》，14日於大陸上映。
　　兩部片子的意義無須多言，但比較有意思的是：《無間道》成就了港片的最後輝煌，使得這個伴著無數年輕人長大的文化情結，以壹種近乎悲壯的姿態死去；而《英雄》恰恰拉開了內地大片時代的帷幕，甚至它的制作經驗和宣發手段，已經成了日後商業片的標準模版。
　　壹個正慢慢雕零，壹個正生機勃發，不談什麽歷史的巧合性，悲傷的只有電影。
　　話說《無間道》公映之前，為對得起它的龐大造價和明星陣容，片方便開始了喪心病狂的宣傳活動。褚青作為主要演員兼投資方之壹，自應參與策劃，可人家躲在小煤窯裏拍戲，根本不屌。沒辦法，寰亞只好鐵肩擔道義，自己敲定了全部流程。
　　林建嶽搞了個很蛋疼的計劃，先是派華仔、偉仔兩大巨星跑去新加坡那邊，啟動了壹輪叫“亞洲首映禮”的東東。隨後又拉回本土，弄了個“香港首映禮”，這還沒完，發行居然不是壹下子鋪開，而是擠牙膏似的先在大影院試映。
　　等過了壹周，好麽，繼續來了個“第三輪首映禮。”
　　別看折騰，效果還真不錯。《無間道》上映八天，就刷下了2200萬的票房，而兩周後，這個數字已超過了3000萬，破了香港影史兩周票房的最高紀錄。
　　小夥伴們都嚇楞了，說實在的，沒人對它抱有太大期望，只是盡人事聽天命，比如劉德華，他預估的票房僅有兩千多萬。
　　可現在的情況，哇！我發起瘋來我自己都害怕的那種敢腳，溜溜地直奔五千萬去了。
　　這下，事情徹底大條！每個有幸參與其中的家夥，嗨到不能再嗨了。
　　其實歸結原因，除了電影本身夠硬之外，戳動了港人情懷也是重要壹點。給《無間道》寫文案的那哥們絕對功不可沒，早早地就安上了壹句：“港片救市之作！”
　　就是這句話，公映之前都當它是個玩笑。可公映之後，觀眾和影評人壹看，喲，還真挺屌的！有新意，有技術，有演技，有逼格，這是佳作啊。
　　就跟《少林足球》壹樣，香港太需要振作士氣的電影了，沒人舍得噴，壹水的贊美之詞。而隨著影響力越來越大，片方也便推波助瀾，“救市之作”這個概念，愈發深入人心。
　　港人是驕傲的，看著曾經無比輝煌的電影產業逐漸衰退，個中悲戚，旁人無法理解。所以，他們或是真心支持，或是盲目從眾，反正G點都被挑起了。
　　正像華仔出席的壹次活動，有近千名影迷舉著“精英救淡市，無間破紀錄”的橫幅給予鼓勵。
　　質量、宣傳、情懷，三法合壹，方造就了無間傳奇。不管怎樣，電影成功了，演員每天都在趕場助力，報紙每天都在刷著頭條，揪住任何壹條新消息，及時爆料：
　　《無間道震撼國際，柏林電影節誠邀參展》
　　《劉偉強劉德華皆表示：望柏林影展可助推海外發行》
　　《林建嶽親口證實 第二部已排期開工》
　　《五大影帝同臺飆戲 劇組秘傳五絕封號》
　　《施南生笑言 擬邀F4出演無間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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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不提那些腦殘粉，稍微有點智商的讀者壹看，頓時糟心：前幾個都挺正常，最後那F4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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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褚青這邊，《盲井》大大超出了預計周期，拍了近壹個半月。
　　12月16日，電影終於殺青，他做的第壹件事，不是訂飯局，而是請大家洗澡。
　　二十來個老爺們，光溜溜地包了個澡堂，先沖，後泡，再蒸，最後才能搓。哎喲，壹把下去就是壹層泛著油花的黑泥，搓澡師傅那叫個過癮，力道，手法，心理承受度，同樣達到了職業生涯巔峰。
　　好容易都拾掇完，人模人樣地往外頭壹戳，太陽壹曬，小風壹吹，個個雪白幹凈。這會，他才拉著這幫孫子去胡吃海塞。
　　劇組人員的關系構成並非很熟稔，有先來的，有扛不住中途跑路的，更有後加入的，但此刻都特親近，酒桌上推杯換盞，哭了笑，笑了再哭，哭了再笑。
　　褚青和李楊沒多喝，躲在旁邊談了談發行計劃，意見很統壹，決定送去柏林參賽。那麽時間就很緊張了，柏林影展是明年2月初舉辦，也就是說，只有壹個月工夫做後期。
　　任務雖然繁重，李楊倒沒顯得擔憂，信心滿滿。
　　大家都是成年人，發泄痛快就得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江湖重逢的壹天。可王寶強不行啊，傻小子頭壹回經歷這種離別，簡直稀裏嘩啦的，情難自已。
　　當晚，丫徹底把自己灌多了，醉了壹宿，第二天才好了點，但壹提回京，馬上就要分開，又忍不住開始哭。
　　李楊只得哄啊，勸啊，跟帶兒子似的。
　　褚青則實際壹點，知道他生活艱苦，就多給了些片酬，足夠他換個好點的出租屋，以及經常出去開頓小竈。
　　王寶強對他特不舍，臨別時，仍然拽著人家衣服絮絮叨叨。
　　褚青身為同行和大哥，勉勵了幾句，並給了兩條挺誠懇的意見：
　　1、把口音扳正，盡量說普通話。
　　2、別演哪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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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日，兩味爺。確切地說，是老地址的兩味爺。
　　隨著飯館又開了兩家分店，黃穎的事情忽然就多了N倍，她目前是三家店的實際負責人，采購、定價、菜品、衛生、服務、財務等等，皆壹手包辦，並打理得井井有條。
　　別說旁人，連她自己都很驚奇，居然能發揮這麽大的能量。
　　她今年也二十五歲了，褪去了青澀，長發、高挑、白皙、秀氣，早不是那個怯怯的小姑娘，全身散著壹股練達通透。
　　最近她還學會了開車，用存款買了壹輛實用型的小車子，成天往返於三家店鋪，工作室，菜市場，工商稅務，以及家裏。
　　可黃穎又不是標準的女強人，骨子裏的溫婉是改不掉的，這兩種氣質混合在壹起，倒讓她有了種很奇妙的吸引力。
　　她現在接觸的人面非常廣，管他結婚沒結婚的，只要是生理正常的男性，都對姑娘表示出那麽點意思。
　　但黃穎始終拒絕，還不是模棱兩可的那種，而是幹脆利落。這讓壹票追求者心傷之余，也不免納悶。
　　為這事，程穎沒少勸她，說妳難道余情未了？
　　姑娘當然否認，說自己現階段的目標，只是好好工作，不想別的。
　　啊呸！每次都換來程穎大大的白眼，騙鬼啊？二十五歲了還不想談戀愛，妳個難搞的小處女！
　　下午兩點鐘，黃穎準時出現在店裏。
　　老員工心裏都有數，大忙人黃總若能賞光壹見，那肯定是褚先生回來了。
　　果然，沒等多久，葉開的車就停在了門口。員工們比較興奮，畢竟這位是大老板，壹個個梳頭抹面，列駕迎接。
　　可當褚青進門時，大夥壹瞧，嗬！
　　那面容，那神采，那魔鬼的步伐，整個壹農民工啊！
　　眾人嚇得壹楞，都忘了打招呼，黃穎也怔了怔，連忙湊過去，喚了聲：“哥！”
　　“哎，小穎，飯好了沒？”他問道。
　　“呃……好了！”
　　姑娘沒料到他第壹句話居然問這個，又往後瞅了瞅，道：“哥妳行李呢？”
　　“讓小葉送家去了。”
　　他簡單應了聲，就不再搭話，默默地往樓上走。黃穎感覺有點怪異，可又說不好，只得陪著上樓。
　　兩人進了小屋子，稍坐片刻，飯菜便已備齊，很簡單，兩菜壹湯，小鍋米飯。
　　褚青盛了壹碗，端起來就開始吃，伸筷子夾菜，放到嘴裏，慢慢地嚼動，每口能嚼上半分鐘。他還低著頭，眼神完全沒交流，也不吭聲。
　　黃穎坐在他對面，越看越覺著不對勁兒，便問道：“哥，妳沒什麽事吧？”
　　“沒事，我挺好。”
　　“那妳怎麽都不笑呢？”
　　“嗯？”
　　他壹怔，反問道：“我沒笑麽？”
　　“沒，從妳回來就沒笑過。”黃穎搖頭道。
　　“哦，我可能太累了吧。”他沒在意。
　　姑娘抿著嘴，又盯了他半晌，卻始終瞧不出啥毛病，便暫且放棄，隨手拿起勺子，就要給他盛湯。
　　褚青把筷子放下，伸手道：“哎，我自己來！”
　　說著，就見他接過勺子拿起碗，略微笨拙地盛湯，壹下壹下……忽然胳膊肘壹拐，不小心刮掉了根筷子，當啷壹聲。
　　他皺了皺眉，側身去撿，眼睛的角度正好斜對著黃穎。
　　“嘶！”
　　姑娘頓時打了個冷戰，竟然有點害怕。
　　“怎麽了？”
　　褚青扯了張餐巾紙，細細擦著那根筷子，渾然不覺。
　　“沒，沒事。”她勉強應道。
　　他點點頭，繼續吃飯，方吃了兩口又停下，從兜裏摸出張紙，道：“對了，這兩個地址，妳每月打點錢過去。”
　　“這是什麽？”黃穎莫名其妙。
　　“兩個孩子，爹都死了。”
　　“呃……那，那我打多少？得幾年？”她呆呆地問。
　　他頓了片刻，道：“錢妳自己定吧，就打到，打到他們大學畢業就行。”
　　“那好。”
　　晚上，褚青回到家。
　　先把那些臟衣服扔進洗衣機，自己又沖了個熱水澡，本想看會電視的，誰知往沙發上壹臥，就再也不想起來。
　　拍《盲井》，似乎把精力都消耗光了，只剩下滿身疲憊以及某種古怪的壓抑感。不大不小，不輕不重，卻真實地壓在胸口，並慢慢滲入心臟。
　　其實他察覺到壹些，但並未理會，只當是殺青綜合征。
　　時鐘滴答，夜色愈濃，褚青躺著躺著就有了困意，勉強拿起手機給範冰冰撥了個電話，對方仍然不接。
　　“啪！”
　　手機掉落在地，人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