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借錢

　　“我想借點錢。”黃穎道。
　　褚青痛快地笑道：“行啊，借多少？”
　　黃穎壹低頭，小聲吐出壹個數：“五千。”
　　“妳家裏是不出啥事了？”褚青驚訝地問道，五千在這年頭可不是小數。
　　雖說黃穎就跟他親妹子壹樣，真要有難處，別說五千就是五萬也得幫著湊，但得先問清楚。
　　黃穎搖搖頭，道：“我想，我想上學。”
　　“啥？”褚青楞住了。
　　“我想念個夜校，學費不夠。”黃穎低低道。
　　褚青呆了半晌，黃穎見狀道：“哥妳要是手頭不方便就算了。”
　　“哎呀！”褚青猛地壹拍大腿，把女孩嚇了壹跳。
　　“這是好事啊！我絕對支持！”他興奮道，起身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他這兩輩子，都沒念過啥像樣的書，上輩子高中畢業，這輩子更慘，只念完了初中。所以他對上學這種事壹直抱有很大的憧憬，也很羨慕那些學生，尤其是大學生。
　　黃穎比他強些，勉強念完了高中，這會聽她說要繼續念書，褚青由衷地感到高興。
　　夜校雖然不是啥正規學校，但好歹能學東西，還能混個文憑。
　　“妳都想好了？妳想學啥？”褚青問。
　　“我想學財會，我以前理科挺好的。”黃穎道，“我跟程伯商量過了，他也覺得好，說不用念到本科，那得四年呢。我這算高起專，學完就能有個大專文憑，而且財會這專業好找工作。”
　　“那妳這得念幾年？”褚青問。
　　“兩年。”
　　褚青心中了然，壹直聽說夜校的學費不便宜，這丫頭自己攢那點錢充其量夠壹年學費的，何況還要救濟家裏。
　　黃穎比他還小壹歲，人品好相貌好，腦子聰明，窩在壹個廠子裏做衣服，褚青壹直覺得可惜。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想念書，但她肯上進，自己壹百個支持。
　　“行，妳在這先歇會，我給妳取錢去！”褚青道。
　　“哎不用那麽急！”黃穎忙道。
　　“這是大事兒！可不能拖！”
　　褚青說的就跟自己閨女考上大學了似的。
　　“那個暖壺裏有水，渴了自己倒，廁所順著走廊走到頭就是，誰要問就說是我妹子，不用害怕，要不妳就把門鎖上。自己好好呆著啊，我壹會就回來。”
　　褚青從床底下拽出余力為送他的那個背包，翻出存折，壹邊嘮嘮叨叨跟個老媽子壹樣囑咐她。
　　黃穎聽著壹陣暖心，待他出去，輕輕掩上門。想了想，覺著讓人看到他屋裏有個女的影響不好，還是把門鎖上了。
　　她打量著這個小房間，壹張單人床，壹張小茶幾和兩個馬紮。地上床下堆得滿當當的稀奇古怪的東西，門後面是個立式衣架，上面還晾著壹條內褲和壹雙襪子。
　　黃穎臉壹紅，猶豫片刻，伸手摸了摸，都已經幹了，便拿下來細心疊好，收進背包裏。
　　褚青生活習慣還是不錯的，起碼很幹凈，床單和枕頭都是雪白，也沒啥異味。
　　黃穎坐在床上，小手按了按枕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頭就慢慢地向枕頭倒去。
　　“咚咚咚！”
　　就在這時，傳來壹陣敲門聲。
　　黃穎壹激靈坐了起來，按著胸口喘氣，輕聲問道：“誰？”
　　門外那人似停頓了壹下，才道：“黃穎姐姐麽，我是範冰冰啊。”
　　黃穎打開門，正是在樹底下見過的那個大眼睛的小姑娘。
　　兩個人隔著門面對面站著，表情都很不自然，壹個就像去捉奸，壹個則像被捉奸在床。
　　還是黃穎先笑道：“冰冰啊，進來吧。”
　　範小爺進了屋，鬼使神差地瞄了壹眼床上，見床鋪整潔，莫名的心安，道：“褚大爺呢？”
　　“誰？”黃穎納悶。
　　“就是褚青啦！他長得那麽老，我就叫他褚大爺！”範小爺有意無意地彰顯跟他的親密感。
　　黃穎沒忍住，撲哧壹笑，褚大爺，還真形象！
　　“他出去有點事，壹會就回來。”黃穎道，又給她倒了杯水，問道：“妳找他有事啊？”
　　“哦，沒事，就過來溜達溜達。”範小爺喝著水，壹雙大眼睛四處亂飄。
　　她已經脫了宮女裝，換了身便服，白T恤加白裙子，還化了點淡妝。黃穎則是壹身湖綠色，膚白高挑，兩人就像兩根水蔥壹樣比著誰更鮮嫩。
　　“妳也是劇組的演員麽？”黃穎問道。
　　“嗯，我演個小丫鬟，叫金鎖。”範小爺道，“這戲明年能播吧，姐姐到時候看看哦。”
　　“呵呵，我壹定看！”黃穎笑道。
　　接著就陷入壹種很古怪的沈默……
　　“那個，妳是他女朋友麽？”範小爺忍不住先問道。
　　“不是，不是，就是壹般的朋友，以前在壹個院裏租房子的。”黃穎道。
　　“哦，姐姐是做什麽的？”範小爺的表情瞬間自然下來。
　　“我在壹個服裝廠做衣服。”黃穎老實道。
　　範小爺雖然才十六歲，但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無論是閱歷還是心智都要成熟太多，黃穎跟她比起來就像個乖寶寶。
　　倒不是說她太有心機，只是黃穎太過單純，覺著既然是褚青的朋友那就也是自己的朋友。
　　兩人說是聊天，其實就是壹個問壹個答，不壹會，黃穎就把自己和褚青的那點故事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當時我真嚇壞了，只能去找他幫忙，結果他二話不說，到我屋裏就把那房東扔出去了。那人特胖，摔在地上砰的壹聲，跟地震了似的……”
　　黃穎正說到褚青怒打色房東的故事，講到有趣處，兩個姑娘都哈哈大笑。
　　範小爺也跟著興奮道：“哎我第壹次見他的時候也差不多，當時是有個人搶我包，他就沖上去，壹腳就把那人踹趴下了。完後跟我說，那地方叫什麽什麽穴，我也沒記住，要是打實了，那人就廢了，半身癱瘓！我說妳丫也太暴力了，教訓教訓就得了……”
　　如果褚青在場，壹定會說，大姐妳記岔對白了！
　　“是呢，他這人就是熱心，看不慣這事。”黃穎笑道。
　　“嗨！要我說他就是愛逞能，出風頭！”範小爺撇嘴道，心中忽然壹凜，不可抑制地冒出個想法來。
　　哎妳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啊？怎麽回回都英雄救美！難道是為了跟人家湊近乎，看把人黃姐姐迷的！
　　她下意識忽略了自己的情況，越想越靠譜，越想越氣憤，暗道，原來妳丫就是壹大流氓！耍心機！騙人家女孩子！
　　不行！黃姐姐人這麽好，我不能讓她上當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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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青壹回來，就看到這幅詭異的場景。
　　兩個水嫩水嫩的女孩子肩並肩手挽手地坐在床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確切地說是範小爺在嘮嘮叨叨，黃穎面色古怪地在聽。
　　看他回來，黃穎的表情不禁又怪異了幾分。
　　“喲！褚大爺回來了，那我走了啊！”範小爺壹臉鬼笑，沖黃穎擺擺手：“姐姐我走了啊！”
　　“她病了？”褚青莫名其妙地問。
　　“沒事，我倆聊天呢。”黃穎笑道。
　　“她跑這幹嗎來了？”褚青問。
　　“人還不行串串門啊！”黃穎道。
　　褚青撓撓頭，這倆人關系似乎很好的樣子，這才認識多壹會兒。
　　“都聊啥呢？”
　　他在外面走了壹圈，熱得不行，壹口氣幹了壹大缸子水。
　　“聊妳跟人打架，自己沒事，把人胳膊震得生疼。”黃穎眼波流轉，抿嘴笑道。
　　“呃……那是意外，意外。”褚青幹笑道。
　　“還說妳把人家女主角拐出去玩了壹天。”
　　玩了壹天……了壹天……壹天……天……
　　這話聽著那麽有歧義呢！
　　褚青擦了擦汗，暗道範小爺，妳丫就不能說點好的！
　　他掏出壹個信封，道：“這是壹萬，妳先用著。”
　　黃穎嚇了壹跳，擺手道：“不用這麽多！不用！不用！”
　　“讓妳拿著就拿著，妳以後上班又上學，用錢的地方多。”
　　褚青把信封塞到她手裏，道：“我現在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拍完戲還能得幾千塊錢，自己夠用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妳把學上好！”
　　黃穎攥著信封，鼻子壹酸。
　　“哎妳可別哭！”
　　褚青忙道，他就怕這個，黃穎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柔了點。
　　“聽話，千萬別哭啊！妳把本事學好，以後找個好工作，再把錢還我就行了。”
　　“謝謝哥。”黃穎揉了揉鼻子，帶著泣聲道。
　　褚青笑道：“什麽謝不謝的，妳都叫我哥了，我這都應該的。”
　　他說著又想起壹事，心中疑惑，問道：“小穎，妳咋就忽然想上學了呢？”
　　黃穎小臉壹紅，當然不能說是被程老頭那個老不修教育的，怕以後跟褚青差距越來越大，兩人沒有共同語言了。
　　“我，那個，就是想上學……”她低聲道。
　　褚青見狀也不追問，道：“行，肯上進這是好事，以後有啥困難跟我說啊！”
　　黃穎當天便要回去，褚青也沒挽留，實在沒有地方住。
　　幫著買了車票，把她送上車。目送火車遠去。
　　黃穎來了壹趟，自己出錢又出力，但他覺得很充實。
　　就像給自家人辦點事壹樣。
　　他在這世上沒有別的親人了，那個二叔他根本沒認可，所以早就當黃穎是自己的親人。
　　黃穎對他的心思他知道，但感情這回事，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能跟吃飯似的。
　　車站人不多，但天氣熱，褚青忙得壹腦門子汗。
　　隨手往兜裏壹插，拽出個東西來，壹看是條手絹，沒多想就擦了壹把臉。
　　擦完才想起來，這不是範小爺讓他洗的那條麽。
　　褚青的心忽然跳動了壹下。
　　幫黃穎可以說是出了大力的，幫範小爺洗條手絹也是幫，但感覺好像就是不太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