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失憶

　　銀杏樂園的通關獎勵裏，任小粟曾說過，當妳自成壹個世界的那壹刻，需要將自己從原本的世界剝離出來，這時候必須封印自己與那個世界有關的精神意誌，不然世界意誌會強行剝奪妳從它那裏得到的壹切。
　　任小粟將這個封印的過程，稱之為偷渡。
　　任小粟與癌共存後，曾將自己封印兩百多年的時間，直到他看見父母給他留下的信件，才終於解開封印，在那之前，他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忘記了。
　　而現在，慶塵也要經歷這壹切了。
　　倒計時08：00：00。
　　昏暗的安全屋裏，突然有光芒溢出。
　　黑蜘蛛與壹兩人靜靜的看著，慶塵昏迷的時間僅僅只有六天，但對於她們來說格外的難熬。
　　這期間，慶塵沒有呼吸，甚至沒有心跳，如果不是身上還有溫度，她們會認為慶塵真的死亡了。
　　如今慶塵的狀態有了變化，有變化就是好事。
　　下壹刻，安全屋內響起心跳聲，強壯、有力，節奏均勻。
　　黑蜘蛛小聲說道：“老板可能要醒了！”
　　慶塵的眼皮微動，直到他睜開雙眼。
　　黑蜘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感知不到慶塵了，如同對方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壹樣。
　　哪怕慶塵直視著她，她的第六感也全無作用！
　　黑蜘蛛靠近過去：“老板，妳沒事吧？”
　　慶塵認真的看著黑蜘蛛：“嗯，沒事。”
　　他的眼神謹慎，就像是剛剛抵達18號監獄時壹樣。
　　如同野獸剛剛進入新的領地，正悄無聲息的打量著壹切。
　　準確講，他的記憶並非全部消失了。
　　因為要剝離他與裏世界意誌的羈絆，所以他將與裏世界壹切有關的精神意誌全部封存，但他和任小粟有所不同的是……他有兩個世界的記憶。
　　這壹切對於慶塵來說，壹切都好像回到了幾月前。
　　他剛剛在七裏河橋盡頭的小區舉報父親聚眾賭博，做好了壹切準備等待倒計時歸零，然後就穿越到了這裏……
　　他與裏世界意誌就是從那壹刻才開始交互的，以後的記憶全部消失，以前的記憶全部還在。
　　他仍舊是那個17歲沒見過世面的高中生。
　　所以，在慶塵的認知裏他這是第壹次穿越……倒計時歸零之後，就會穿越到這麽壹個奇怪的世界嗎？
　　慶塵快速分析著壹切：眼前這個昏暗小屋不知道是哪裏，小屋之外能夠聽見水聲，老鼠在水裏跑過的聲音……這裏是下水道？
　　身旁的兩個女人不知道是什麽身份，自己難道頂替了這個世界的某個人，接續了某個人的身份？
　　老板？她們為什麽叫我老板？
　　慶塵暫時還不知道怎麽應付這兩個女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穿越者身份，還有手臂上的倒計時。
　　手裏的剔骨刀已經不見了，說明不能攜帶物品穿越。
　　就在此時，黑蜘蛛問道：“老板，妳手上倒計時還有多久？”
　　慶塵：“……”
　　真是讓人意外啊。
　　對方竟然知道自己手臂上有倒計時？！這不暴露了嗎？
　　慶塵大腦迅速思考……難道這個世界其實人人手上都有倒計時？
　　他克制住去看手臂倒計時的沖動，若無其事的反問道：“妳們的倒計時還有多久？”
　　黑蜘蛛：“……”
　　壹：“……”
　　尬住了。
　　黑蜘蛛和壹全都楞住了，壹小聲嘀咕道：“別跟我們開玩笑啊，這個玩笑不好笑的……慶塵，我是壹啊！”
　　慶塵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打圓場：“嗯嗯，我知道妳是壹。”
　　壹：“……妳知道個鬼啊！如果妳知道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慶塵：“不要質疑自己的老板。”
　　壹：“……妳是黑蜘蛛的老板，不是我的老板！”
　　慶塵：“……剛睡醒，腦子有點混沌。”
　　壹確定了，慶塵已經處於失憶狀態。
　　成神之路對於慶塵團隊來說並不是什麽秘密，他已經提前將自己會面對的危險告知大家，這樣也好讓大家做足準備，沒必要瞞著。
　　但慶塵這會兒的狀態……有點奇怪啊。
　　失憶了，但沒完全失憶。
　　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是人工智能，思維運算能力極強。
　　所以她聽到慶塵的話，便立刻想到慶塵先前說的成神之路原理，大概猜到慶塵現在的精神狀態……
　　可是，看著慶塵當面演起來，好有意思……
　　壹漫不經心的問道：“妳不會是從另壹個世界穿越過來的穿越者吧？！”
　　慶塵心中壹緊：“怎麽可能？！穿越都是假的。”
　　“嗯嗯，”壹將計就計說道：“妳先前與人戰鬥，不小心被人用棍子打到了後腦勺，現在是不是思維有些混亂？”
　　慶塵：“……對！”
　　壹指著黑蜘蛛問道：“她叫什麽？”
　　慶塵：“……額，叫什麽來著？”
　　“她叫黑蜘蛛，是妳的下屬，”壹說道：“我是妳女朋友。”
　　慶塵：“妳不是。”
　　壹生氣：“這妳倒是又記得了！好氣哦！”
　　慶塵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確定面前這兩個陌生女性知道他的穿越者身份，而且大家相識很久了，對方認識的也不是那個被自己頂替的人，對方認識的就是自己。
　　如今，他選擇直截了當的把事情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這已經不是第壹次穿越了對嗎，但我為什麽全都不記得了？”
　　壹與黑蜘蛛松了口氣，只要這位願意坦白溝通就好：“從妳第壹次穿越開始算起，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們大概將妳經歷的所有事情給妳說壹遍，看是否能喚醒妳的記憶。”
　　兩個人硬生生說了7個小時，才大致將慶塵的事情說明白。
　　慶塵怔在原地：“原來已經發生這麽多事情了。”
　　可是對於壹個正常人來說，他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壹樣，根本沒有任何代入感。
　　那壹個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卻又格外的陌生。
　　此時的慶塵很難相信自己已經建立了那麽龐大的組織，成為慶氏家主，還在成神之路上邁出關鍵壹步，導致自己失憶……
　　然而他的大腦分析中，卻又確定，壹講述這7個小時的時間裏，基本沒有邏輯疏漏。
　　壹個長達七小時的故事，想要沒有邏輯漏洞是很難的。
　　唯壹的漏洞好像是，那個故事裏的慶塵已經成為了壹個很光輝的人，並以自己的行為影響著其他人，做了許多奮不顧身的事情。
　　而此時的慶塵仍舊謹慎、自私，並不覺得自己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就像剛剛進入18號監獄時壹樣，他只希望自己能好好活著，其他人是否活著他並不是很在意。
　　壹問道：“妳昏迷這幾天，到底經歷了什麽？”
　　慶塵自言自語道：“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想不起來自己失去了什麽。”
　　壹場十年大夢醒來，那夢裏的壹切都消逝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天上劃過的壹顆流星壹樣，稍縱即逝。
　　或許妳的人生裏還能看到其他流星，但那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壹顆了。
　　壹和黑蜘蛛面面相覷：“現在怎麽辦？”
　　黑蜘蛛低聲說道：“如今老板醒過來就是好事。我現在就去外面打探壹下，如果沒有危險，我就想辦法和慶忌取得聯系，讓他來接老板回到東大陸。壹旦……壹旦我壹個小時內沒有回來，妳就帶著他躲在這裏，繼續等待時機。”
　　現在她們與外界的通訊斷絕，誰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麽情況，這時候出去探路，與送死沒有區別。
　　但黑蜘蛛知道，不能再等了。
　　慶塵看著黑蜘蛛疑惑道：“外面現在還很危險嗎？那不如妳再等等，等安全了再出去。”
　　黑蜘蛛回頭對慶塵笑道：“老板，還有很多人在等著妳回去，我可以等，但他們等不了。從我正式叫妳老板開始，我就已經做好面對危險的準備了。”
　　慶塵沈默著，他愕然發現這壹場大夢醒來，‘昨天’的自己還只是個學生，今天的自己卻已經值得別人去舍生忘死了。
　　這對他來說，有點突兀。
　　黑蜘蛛轉身往外面走去，然而就在此時，壹架戰爭機器人順著黑暗的下水系統，目標極其明確的蹚水而來，它走路時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將下水道裏的老鼠全部驚走。
　　卻見這架戰爭機器人來到安全屋門口，竟是舉手敲擊墻壁：“開門。”
　　壹聽到外面的聲音驟然回頭，她看向黑蜘蛛，眼神中有疑惑：還有人知道這個安全屋的位置嗎？
　　黑蜘蛛茫然搖頭，她抽出腰間的手槍，悄悄上膛指向門口。
　　在她的認知裏，不該有人知道這個安全屋的！
　　這時，門外的戰爭機器人開口說道：“壹，我是零。”
　　壹驚愕了，黑蜘蛛說道：“開門吧，如果是戲命師找到這裏，那不管我們怎麽掙紮都沒用了。”
　　安全屋的門打開，卻見那架普普通通的戰爭機器人走進來，順手將門關上。
　　人工智能最大的好處之壹，便是他們可以擁有無數的分身，即便零此時在東大陸聯邦指揮作戰，也能同時在西大陸多線操作。
　　慶塵看到戰爭機器人便瞳孔驟然收縮，機器人！
　　先前壹和黑蜘蛛說了那麽多，他都將信將疑，那七個小時的故事，都還不如眼前這具如同鋼鐵俠壹般的戰甲機器人有沖擊力！
　　對方就這麽站著，向他證明著這個世界的不同之處。
　　零看著慶塵：“已經失憶了嗎？”
　　慶塵：“……好像隨便來個人都知道我失憶了，我像是被演了。”
　　黑蜘蛛看向零問道：“外面怎麽樣了？”
　　零搖搖頭說道：“現在外面已經被中央王城衛戍部隊封鎖，整座城市信號屏蔽進入通訊靜默狀態，而且到處都有無人機巡邏，我已經失去了天眼網絡的權限，沒辦法將妳們偷偷運送出去。”
　　黑蜘蛛心中壹沈，他們竟是連這裏的消息都無法傳遞出去。
　　她疑惑問道：“妳是如何知道這個安全屋的？”
　　零回答道：“壹切未來的線索都藏在過去，想要建造這麽壹座安全屋，勢必要帶出大量泥土、磚石，還要運進來物資、武器，另外，修建它的時候，下水系統的流速都會受到影響，這壹切不可能逃過我的觀察。”
　　黑蜘蛛這才知道人工智能的可怕。
　　“現在怎麽辦？”壹問道。
　　零說道：“在這個安全屋靜靜等待吧，地表不可能永遠封鎖著，整座城市也不可能永遠保持著通訊靜默。另外，慶塵應該也不會永遠失憶，如果他能恢復記憶，那麽壹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那該怎麽給慶塵恢復記憶？”壹問道。
　　說完，三個人同時看向慶塵，而慶塵則壹臉無辜的坐在床上，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失憶了，因為他人生前17年的壹切，他都記的壹清二楚。
　　零說道：“先幫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吧，也許記憶點多了，就能幫他重新想起壹切。”
　　壹搖搖頭：“我們將他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都告訴他了，但他沒有恢復記憶的征兆。那些我認為最強烈的記憶點，A02基地，何今秋，李修睿，秧秧，他也都不記得了。”
　　“或許得讓他親眼看見，才能喚醒記憶了……”
　　零忽然操控戰爭機器人向慶塵揮出壹拳，可那呼嘯而過的拳峰卻戛然而止，停在了慶塵的面前，被慶塵握在手中動彈不得。
　　合金鋼鐵制成的拳頭，被慶塵以血肉之軀捏的嘎吱作響，漸漸變形。
　　零：“咦？”
　　慶塵楞了壹下趕忙松手：“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妳疼不疼？！”
　　黑蜘蛛面露驚愕，她剛剛甚至沒有看清慶塵的動作！
　　快到根本看不見！
　　所以，慶塵只是封印了精神意誌，曾經的力量還在他身體裏。
　　慶塵也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手掌：“這還是我的身體嗎？”
　　零若有所思：“不錯，起碼有點自保能力。”
　　壹問：“妳身體裏還有雷漿嗎？”
　　慶塵有些遲疑：“人的身體裏能有雷漿？有點不太科學吧……”
　　壹：“……”
　　她們拆開壹些食物遞給慶塵，卻見對方像是壹個無底洞似的，壹口氣吃了二十多塊壓縮餅幹，喝了二十多瓶水。
　　慶塵先前因疾病瘦削凹陷的臉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補回來，再無異常。
　　所以成為神明之後的慶塵多了壹個新的能力：只需要吃東西就可快速轉化為他曾失去的能量，像巨人族壹樣！
　　慶塵打了個飽嗝看向壹：“謝謝！”
　　零看向壹，發現自己的女兒有些沮喪：“怎麽了？”
　　壹回答：“我忽然想到壹個問題，電視劇裏男主都是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恢復記憶了，但他看見我並沒有恢復記憶。”
　　他們很清楚，想讓慶塵恢復記憶，就得找到他內心裏的那個錨，才能重新幫他認識自己。
　　而現在很明顯的是，壹沒法成為那個錨。
　　零沈默片刻：“我早說過，不要對人類動感情。”
　　壹倔強道：“妳自己不也動感情了，說我幹什麽！他早就喜歡秧秧了嘛，我後來的沒份兒也很正常啊，他要見壹個喜歡壹個，我反而不喜歡了！”
　　零忽然說道：“但妳現在有機會了，他的人生重新變成了壹張白紙。沒有感情，沒有記憶，他壹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妳，他的這壹段人生裏，是妳先出現了。”
　　壹楞住了。
　　慶塵在壹旁有點尷尬：“妳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壹轉頭看向慶塵：“妳還記得秧秧嗎？”
　　慶塵疑惑：“妳剛才提及時我覺得好熟悉，但我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說著，他陷入沈思，似乎這個名字對他的影響要比其他人大很多。
　　然而這封印絕不是隨意提到壹個名字就能解開的。
　　零看向壹：“我如果是妳，就不會再跟他提起秧秧這個名字。”
　　壹偏過頭去：“我不做這種小人行徑！我從今天開始重新教他壹切，我要想辦法幫他恢復記憶！等地表沒那麽森嚴的時候，我就送他回東大陸去！”
　　零笑了笑沒說話：“反正妳現在是沒辦法把他送回去的，先朝夕相處著吧。”
　　說完，零竟是操控著這具戰爭機器人走到壹邊坐下，進入待機模式了。
　　慶塵忽然說道：“我手臂倒計時快要結束了，我回歸後會出現在哪裏？”
　　壹楞了壹下：“我們也不知道，妳在表世界完成最後兩項生死關之後失蹤了，最後確定出現過的地點，在墨西哥燕子洞。”
　　回歸。
　　……
　　……
　　當世界重新亮起，慶塵正躺在壹張簡陋的木床上，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他好不容易剛接受世界上有機器人的設定，結果回歸後自己並不在行署路的4號院，而是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時，旁邊有個洪亮的聲音對他嘰哩哇啦說了壹通。
　　慶塵轉頭看去，卻見壹個外國大嬸正欣喜異常的看著他。
　　是西班牙語，慶塵心中篤定道，雖然他沒有學習過西班牙語，但他記憶超常，僅僅聽壹下口音就能確定。
　　墨西哥的通用語言就是西班牙語。
　　所以，他沒有回歸到行署路4號院，而是真的回歸到了墨西哥。
　　這也就說明，那位叫做壹的女孩，為他描述的壹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