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家父，陳塘李靖！

　　【李靖今日，血濺三尺，以命相搏。】
　　李府後院，李靖的呼喝自城頭傳來，小哪咤精神大震，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師父！有人在欺負我爹！”
　　“莫急，”太乙真人依舊氣定神閑，“妳玉鼎師叔和黃龍師伯，此刻就藏在妳爹周圍護著，咱們等訊息，就可出去搞事。”
　　“訊息？”小哪咤歪了下頭，“啥訊息？”
　　太乙笑道：“當然是妳長、嗯哼，是壹位高人給咱們傳信。”
　　言說中，太乙真人手指輕點，面前出現了壹面雲鏡，其內顯露出李府之外的情形。
　　大水侵漫，天地間彌漫起層層雲煙，東海之水壹路橫掃，意圖灌入陳塘關中，很快就將堤壩般的城墻沖出了缺口。
　　城中房屋不斷轟塌，李府周遭出現道道仙光，大陣護住了城內三分之壹的區域，將無邊海水阻擋在外。
　　楊戩站起身來，皺眉道：“若城中凡人尚在……他們龍族拿命償命嗎？”
　　太乙真人搖頭不語，小哪咤卻攥著拳。
　　“師父，發大水了！
　　那是我最喜歡去的茶館，還有包子鋪，還有蔡大媽的水果攤！
　　這誰弄的！”
　　“妳不是打死了壹條小龍嗎？”
　　太乙真人淡然道，“他家人搞的，放心，人都被提前挪走了，龍族那麽富裕，鬥法結束讓他們原地百倍賠償就是了。”
　　哪咤不由壹怔，小拳頭緊緊攥了起來。
　　那條小龍，好像是自稱什麽殿下，殿下聽起來就挺厲害的樣子。
　　嗚——
　　雲層中傳來低沈的號角聲。
　　無邊海水撞在城中大陣的陣壁上，讓陣壁不斷閃爍。
　　陳塘關之上的雲霧分開，四名龍首老者駕雲緩緩落下，正是東南西北四海龍王！
　　李靖雙眼微微瞇了起來，朗聲道：“龍族水淹陳塘關，此事李某定要去天庭狀告！”
　　“李靖，”那老龍王緩緩向前踏步，冷然道：“妳可承認，是妳三子殺了吾兒敖丙？”
　　“龍族只問結果，不管緣由？”
　　李靖深深吸了壹口氣：“不錯，我兒殺了妳兒，妳我各為其父，當壹戰！
　　何以遷怒我陳塘關百姓！”
　　四海龍王默然，而側旁雲中探出壹只只龍首，對李靖冷然道：
　　“誰讓妳是陳塘關總兵！”
　　“李靖，妳數次辱我龍族，這就是代價！”
　　“代價？哈哈，哈哈哈哈！”
　　李靖怒極反笑，身形踏步向前，腳下宛若有雲梯壹般，走到了天與地之間。
　　腳下是肆虐的大水、開始湧現的蝦兵蟹將，頭頂是無邊陰雲，以及陰雲中不斷翻湧的壹條條蒼龍。
　　人這種生靈，總是喜歡做不自量力之事。
　　但有時，身不可退、頭不可低。
　　退了便是追悔莫及，低頭便是生不如死！
　　李靖手中青鋒顫鳴，長發飄揚，長袍顫動，雙目之中滿是怒色，道心之中燃起橙色之火。
　　欺人者，人恒滅！
　　“壹戰！”
　　“那便成全妳！”
　　壹條滿是火紅色鱗片的蒼龍自陰雲之中直直沖出，百丈直徑的龍爪砸向李靖額頭，其勢仿佛是要將陳塘關直接壓入地下！
　　李靖毫無畏懼，哪怕感受到了幾乎能讓自己肝膽破碎的威壓，此刻猶自將長劍揮灑，在空中舞出道道劍光。
　　劍氣縱橫，劍影若犬牙交錯，對龍爪正面迎上。
　　壹劍照盡大商武，高歌吟誦太清篇！
　　叮、叮叮叮——
　　劍氣撞在那巨大的龍爪之上，卻只是將那龍爪打的輕輕顫動。
　　雲上龍首在獰笑，爪下凡人似是立刻就要被捏爆！
　　嗡！
　　道韻炸散，玉色的光暈席卷四面八方，那夾帶無邊威勢的龍爪突然陷入靜止，龍爪帶起的狂風猶自向下湧動，但龍爪就那般詭異地懸停在了半空。
　　龍爪之下，李靖正上方，那道看似有些普通，沒有半點令人驚奇的身影，就這般負手而立，壹尊四足方正大鼎的虛影籠罩在他身周。
　　來者自是玉鼎真人。
　　玉鼎擡手虛按，李靖向上沖的身影也緩緩落向下方的陳塘澤國。
　　玉鼎真人緩聲嘆道：“龍族此時尚有退路。”
　　東海龍王皺眉不語，壹旁自有龍族長老沖出，帶著壹聲呼嘯，對玉鼎真人打出數十道流光。
　　玉鼎真人袖袍震動，身周大鼎虛影沖天而起、迎風見漲，轉眼竟化作千丈直徑，將這老龍的攻勢盡數納入鼎內。
　　“既執迷不悟。”
　　玉鼎真人緩緩閉目，隨即雙目突然睜開，目中壹片淺白玉色，擡頭怒視漫天蒼龍，身影沖天而起！
　　“那貧道，就助妳們開悟。”
　　昂——
　　李府之地，九條火蒼龍沖天而起。
　　西海龍王、北海龍王同時動了，在玉鼎真人撞入陰雲中的壹瞬，數百蒼龍盡數化作人形，道道神通法寶朝玉鼎鎮壓而去。
　　以多戰少，體型太大吃虧太多，龍族征戰了壹個遠古，如何不明白這般淺顯的道理。
　　而當兩位龍王大袖擺舞與玉鼎真人正面廝殺，今日之戰，已是徹底爆發！
　　太乙真人踏步而來，壹身大紅道袍，嘴角被仙力封禁，此時卻是不說半句話語。
　　無他，龍族高手著實太多了些，他與玉鼎合力出手也牽制不了太多，哪怕此時玉鼎真人並未留手，但龍族能阻攔下玉鼎真人幾瞬者，著實太多。
　　太乙真人掌托神火罩，身影追向玉鼎真人，可很快被龍族高手包圍。
　　楊戩提槍躍出，身影直接跳到高空之中，二話不說亮出長槍之鋒。
　　面對第六聖人，楊戩還會喊壹句自身名號。
　　面對這些龍族，他是半句話都欠奉。
　　陳塘關上，闡教三仙沖龍陣！
　　李靖緊咬牙關，額頭燃燒起微弱的火焰，身形化作壹抹白光沖向空中，目光死死鎖定在東海龍王身上！
　　東海龍王見狀突然出手，壹掌向下摁壓，城中大水炸出數十道水柱，各自化出碧藍色的巨大手掌，對李靖瘋狂砸落。
　　李靖掌中長劍光芒亂閃，道道劍氣穿梭，身影左突右進，可終究是礙於修為，被合圍而來的水柱砸中，口噴鮮血，身形更是被拍回了壹座城中高樓的屋頂上，砸出了深深的破洞。
　　“夫君——”
　　城外遠山上，殷氏幾乎昏闕過去，被側旁的紙道人用仙力摁住了要沖過去的身形。
　　東海龍王雙目半垂，目中劃過幾分猶豫，但隨之又是壹掌擡起。
　　“休傷我爹爹！”
　　壹聲滿是稚氣的輕喝，壹顆流光沖出李府大陣、劃過澤國上方，化作壹道尚還幼小的孩童。
　　混天綾在他身後不斷飄舞，手中長槍被火焰包裹，腳下風火輪呼呼作響，身周飛速環繞的乾坤圈留下成片的殘影！
　　左手手腕上的手鐲，已亮起了兩只節點。
　　哪咤雙目中倒映著兩團火焰，懸浮在高樓屋頂的破洞上方，輕輕吸了口氣。
　　龍王的手掌，已再次落下，這次凝成青色龍爪，雖只有數十丈直徑，但龍爪掌心有壹團團黑氣環繞。
　　那道韻，幾乎要撕碎哪咤的元神。
　　哪咤壹聲怒吼，手腕上的第三顆節點就要亮起。
　　噠。
　　這是肩頭被人輕輕摁住的輕響。
　　哪咤始終是孩童，此時有些錯愕地扭頭，註意力被輕易分散，就如他元神之力已堪比金仙，卻依然不擅仙識探查壹般。
　　“爹……”
　　哪咤楞楞地喊了聲，看著身旁摁住自己，卻擡頭沖向天空的熟悉身影。
　　他下意識擡手去抓，但被火焰包裹的李靖，此刻遁速已是頗快，哪咤小手只能伸向父親的背影。
　　道心之中，像是有什麽在被輕輕觸動。
　　‘哪咤，修行與讀書都要靠勤奮，莫要如此偷懶！’
　　‘寶物是給妳防身所用，不是給妳捉弄人的手段！若是妳再用此寶物捉弄他人，為父就要代妳保管，非要去找妳師父理論幾句！’
　　‘我兒哪咤，為父只能教妳做人的道理，不能替妳去走這段人生。
　　莫要辜負自身天分，但也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妳剛出生還不滿月，為父怎得對妳說這些了……妳這輩子是活給妳自己的，莫要讓自己太累。
　　只要為父還在壹天，妳就不必為任何使命、任何期待而活。’
　　視線中，巨大的龍爪橫拍而下。
　　哪咤不知自己為何會有萬般情緒，萬般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屬於自己的情緒。
　　李靖仰頭嘶吼，手中長劍暈上壹層層元神之力，整個人被金色光芒包裹，那是元神在劇烈燃燒的光芒。
　　陳塘關總兵，李靖在此！
　　劍起度仙，我意度天！
　　“啊——”
　　怒吼聲中劍光爆湧，但面對著那龍爪，就如漂泊大雨中的燭火，即將被砸滅。
　　高空中，與群龍激戰的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豁然轉身！
　　楊戩見狀有些不對，額頭神眼急忙睜開，壹束神光沖向東海龍王打出的爪印！
　　“乾、坤、圈！”
　　壹聲輕喝，帶著無盡怒意的輕喝，在哪咤身後突然爆發！
　　歲月流速似乎變慢了壹瞬，壹束金光閃起、李靖的身影詭異地橫飛了出去，定睛壹看，卻是乾坤圈套住李靖的身形，將他朝左側遠遠拉了過去。
　　躲在暗處的金鵬鳥著實松了口氣，壹直沒得到傳聲的他，只差壹瞬就要沖出去救人。
　　哪怕稍後遭老師懲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這般男人被龍王抹殺。
　　正此時！
　　陳塘關澤國之上，壹桿長槍如離弦之箭飛空而起，其上火焰壹爆、再爆，竟轉眼化作數百丈直徑，將那龍爪的虛影直接炸碎！
　　碎火如雨砸落，天地突然變暗。
　　“妳想殺我爹？”
　　冷獰的低吼聲在天地間回響著，東海龍王皺眉看向下方。
　　那裏，小哪咤閉著雙眼，背後卻現出了壹名被黑氣纏繞的少年，少年雙目睜開，擡頭眺望著天空，嗓音便是從他口中傳出。
　　“哼！”
　　龍王冷哼壹聲，側旁自有兩條老龍向前，壹龍持劍、壹龍握槍，目光鎖定哪咤的身影。
　　哪咤突然雙手並起劍指，渾身被火焰包裹，背後的身影與小小的身子同時閉目、同時開口，兩道聲線漸漸合壹。
　　“道源有，法生相，二歸壹，真靈存。”
　　少年虛影化作壹縷縷黑氣鉆入哪咤身體，哪咤的身形竟緩緩長大，身上的短衫被撐出道道縫隙，兩只發包自行解開，化作火紅色的長發。
　　擡手，火尖槍盤旋飛射而來，伴隨著‘當’的壹聲輕響，被他直接握住。
　　他雙肩輕輕抖動，背後現出四條手臂，握住乾坤圈、混天綾、陰陽劍、金磚！
　　巫族戰法，火神法身。
　　“靈珠子……”
　　太乙真人嗓音輕顫著呼喊了聲。
　　“師父，”少年哪咤擡頭看向東海龍王，“弟子哪咤，生於陳塘關，人族跟腳，煞氣侵染元神。
　　若今日弟子徹底失控，還請師父動手鎮壓，弟子雖死無憾。”
　　風火輪發出壹陣刺耳的尖嘯聲，哪咤身周火焰不斷匯聚，他仿佛踩在弓弦之上，將弓弦壹壓、再壓！
　　那持槍的老龍低聲道：“哪咤！妳今日只要自刎於此，我等可饒過妳家人性命。”
　　“自刎？”
　　哪咤嗤的壹聲冷笑，長槍斜指蒼穹，“便是今日被妳們打殺，也當拉妳們同死。
　　我爹說過，男兒立世，當以懲強扶弱為己任！
　　今日妳龍族破我陳塘關，妳我當死戰，看誰道更高！
　　家父陳塘關總兵李靖！
　　風火輪！
　　疾——”
　　……
　　……
　　那日，壹輪太陽懸於陳塘關。
　　那日，套在哪咤手腕上許久的三節手鐲，悄然破碎。
　　火光曜目，水色漫天。
　　蒼龍的呼嘯聲持續不絕，於空中飛速盤旋的身影長槍揮舞，壹縷縷煞氣纏繞自身，但他雙目壹直清明。
　　但終究寡不敵眾。
　　當龍血灑滿水澤之地，幾道身影被困在李府大陣附近，漫天龍首老者將他們數道身影團團包圍。
　　玉鼎真人撐開仙力苦苦支撐，太乙真人嘴角沁血，楊戩渾身衣甲破碎，雄壯的身軀上帶著道道傷痕，卻猶自在幫師父支撐結界。
　　哪咤近乎力竭，此刻拄著長槍跪在仙力包裹的水面上，不斷試圖站起來，渾身卻不斷輕顫。
　　李靖此時更是虛弱無比，燃燒元神的代價，便是他此時想動壹根手指都無比費力。
　　“哪咤……”
　　李靖輕聲喚著。
　　哪咤苦笑了聲，喃喃道：“是孩兒魯莽，為陳塘關招來災禍。”
　　“妳是、是那少年嗎？”李靖顫聲問著。
　　哪咤輕輕搖頭，“我是您三子，是哪咤。”
　　“唉，總歸是為父沒用，”李靖輕輕呼了口氣，虛弱地說著這般話語，“但記住，這並非是妳闖了禍，只是公理道義有時會來的晚了些。
　　世上之事，經常會這般。
　　莫要因此事心生憤恨，莫要因此而不平，要走正途，要無愧於心……”
　　他撐著斷劍慢慢坐起來，對太乙真人輕喚了聲真人，太乙突然出手，壹指定住了哪咤虛弱之極的元神。
　　李靖對哪咤笑了笑，身形被最後壹股仙力包裹，緩緩飄起。
　　高空中，東海龍王擡手示意，漫天流光暫時停歇，道道目光凝視著李靖的身影。
　　李靖飛出玉鼎真人的結界，握著斷劍昂首而立，淡然道：
　　“今日我李靖願以自身性命，抵東海龍宮三太子之命。”
　　有龍族長老低聲道：“妳可知罪？”
　　李靖扭頭看了眼此刻雙目瞪圓的哪咤，淡然道：
　　“我只是抵命，何來罪？
　　妳們龍宮，非人皇，非天庭，憑什麽定我李靖之罪。”
　　那龍族長老大罵壹聲：“不知悔改！盡數殺之！”
　　李靖攥緊劍柄，怒視著空中的數百龍首老者，渾身在輕顫……
　　“好，我！”
　　正此時！
　　李靖的那個‘認’字尚未出口，壹聲冷哼自空中落下，原本陰雲遍布的天空，突然有壹束陽光照耀而下。
　　壹名白發老道盤坐於雲端，身形緩緩垂落。
　　他手持拂塵，肩頭漂浮著壹只小塔，身後盤旋著陰陽太極圖，本是慈眉善目、此刻卻是面容冷漠。
　　那玄妙道韻流轉開來，眾龍瞬間息聲。
　　那目光平掃而過，在場無壹人能與他對視。
　　手中拂塵壹掃，漫天陰雲突然被壹束束金光照透，金色光柱接天連地，其內飛出壹道道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金甲天兵。
　　唳——
　　鷹啼聲有些刺耳，就在陳塘關城墻角落，壹只金鵬展翅而起，瞬間出現在半空之中，擋在李靖身前。
　　玉鼎真人微微搖頭，掌托小鼎，再次站起身來。
　　不遠處，數十道流光自西方急急飛射，最先壹人乃是中年道者，玉虛宮擊金鐘之仙，廣成子。
　　在他身後，面色復雜的黃龍真人、目中怒火燃燒的赤精子，還有雲中子、文殊、普賢……
　　壹名名聖人弟子，壹位位闡教高人。
　　李長壽看了眼闡教來人，又看向下方那群龍首老者，拂塵再次掃過，東海之上炸出漫天水浪，凝出壹條條包裹著濃郁天道之力的蒼龍，封住了龍族的退路。
　　他淡然的嗓音傳遍各處，卻是問了龍族壹句：
　　“妳們剛剛，是誰在說他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