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章 從導演，到觀眾

　　這咋辦？
　　還能咋辦，大法師相召，他總不可能裝病不去。
　　哪怕，李長壽此前考慮到了這種情形，即，大法師此前並未關註東海龍宮之事；
　　但他是真的沒想到，大法師竟能如此自然、淡定、且隨和，對自己‘港’出這壹聲——
　　【等妳】。
　　雖然李長壽真的很想，在這句話後面加壹個‘妹’字，對大法師反扔回去；
　　但，他還是有理智在的……
　　懟大腿，實乃‘穩’家之大忌！
　　這點小郁悶，隨手壹揮也就煙消雲散。
　　李長壽立刻起身，先對著東面做了個道揖，施展化形術離開地下密室；
　　他壹路小跑沖出丹房，對靈娥、師父、師祖分別用仙識和風語咒傳聲，分別叮囑他們不同的內容，便直接駕雲趕去破天峰。
　　跟大法師壹起組隊，倒是不必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
　　說不定還能搞幾張外掛的體驗卡，增加壹點先天至寶的使用體驗，感受下那令人上癮的安全感。
　　就是，接下來必須分壹些心神在大法師身邊，工作量無疑增大了許多……
　　按老規矩，李長壽領了出門玉牌，出了度仙門；
　　先駕雲飛出千裏，再施展土遁，全力趕到大法師所在。
　　那是壹處不起眼的山坡，坡上綠草如茵，小草旺盛生長著，並沒什麽被滾動壓過的痕跡。
　　許久不見，大法師的背影，看起來還是如此的……
　　普通。
　　大法師靜靜地屹立於天與地之間，又和天地山水相融，似乎與此地的草木壹般，都是在此地壹直生長，沒有半分突兀。
　　這般境界……
　　嗯，倒是不用刻意去確認大法師的身份了。
　　“來啦？”
　　大法師那淡雅含笑的嗓音隨風而來。
　　李長壽趕到大法師身後，深深地做了個做道揖，朗聲道：“弟子長壽，拜見大法師！”
　　大法師轉過身來，笑道：“嗯，沒打擾妳修行吧。”
　　李長壽心底略微有些觸動，忙道：“並未，弟子是在思考壹些小事。”
　　“這就好，”玄都大法師擡手抓向李長壽，“走，帶妳去看場好戲。”
　　李長壽來不及繼續開口，玄都大法師已是握住了李長壽的手臂，拉著他向前邁出壹步。
　　瞬息之間，李長壽只覺眼前流光閃動，周遭景色變幻，隨大法師穿雲過霧，挪移出不知多少萬裏。
　　只是幾個呼吸，兩道身影就出現在了萬裏清波之上，能見遠處天邊、下方海水，有眾多身影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這裏，已是東海龍宮正上方。
　　李長壽心底暗嘆……
　　龍宮周圍的兵力布置，也算他壹同參謀安排的，此地也算是布置了天羅地網，可在大法師這般層次的高手面前，完全不夠看。
　　李長壽不由暗自警醒自身：
　　哪怕算計再多、謀算再深，歸根結底，最重要的還是自身實力與背後的大腿。
　　正此時，就聽玄都大法師笑道：
　　“妳修為似乎又精進了許多，離著金仙應當不遠。
　　道基出乎意料的圓滿，渡過金仙劫，已是八九不離十，不錯，不錯。”
　　李長壽道：“弟子自不敢辜負大法師所賜玄法。”
　　玄都大法師頓時笑瞇了眼，隨手又在李長壽身上壹點，兩人的身影壹同變得如同雲霧般虛淡，氣息完全隱匿。
　　大法師解釋道：“龍族敖乙即將大婚，此地高手眾多，截教也有壹些師叔的記名弟子在此地。
　　妳我若無必要，也不必直接現身招惹因果，暫時就施些手段藏匿行蹤。”
　　李長壽道：“大法師，其實……”
　　“嗯？怎了？”
　　“弟子……嗯，弟子那具南海海神的化身，已經來了此地。”
　　李長壽本想說，他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大概差不多了，但話到嘴邊，心底立刻警醒。
　　【顯擺者，必被摁，不論功，唯本分】
　　——《穩字經·新編》
　　玄都大法師負手笑道：“妳倒是沒有怠慢了龍族上天之事，本來還想事後訓妳幾句。
　　如此，我倒是安心了不少。”
　　“大法師交代之事，弟子怎敢怠慢。”
　　李長壽忙道：“弟子此前這十多年，已幫龍族做了壹些安排布置。
　　且，弟子得人傳信。
　　西方這次會先攻南海，再攻東海，已動用了深海大妖、三千世界雜牌軍，這兩張不算太大的底牌。”
　　他自然不會忘記，在玄都大法師身周可暢所欲言，說這些話也不必遮遮掩掩。
　　“哦？”玄都大法師頓時笑瞇了眼，關註點也是頗為與眾不同，奇道：“妳還在西方安排了內應？
　　這是如何做到的？”
　　李長壽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您連文凈道人之事都不知？
　　那也就是說，聖人老爺讓他答應文凈道人的那個要求，您老也完全被蒙在了鼓裏？
　　‘莫非，您這些年，都在兜率宮中打盹兒了？’
　　當然，這話也就心底吐槽下，是絕對不能問出來的。
　　“大法師，此事曲折離奇，十分復雜。”
　　李長壽斟酌壹二，低聲道，“請大法師容弟子，在大婚之事後再詳細稟告。
　　這牽扯到了截教與西方，還有趙公明前輩、三霄仙子，以及西方的眾聖人弟子，也是咱們教主老爺安排之事。”
　　玄都大法師不由含笑點頭：“那就不必告訴我了，多壹事不如少壹事。”
　　李長壽頓時被晃了下腰，嘴角抽搐了幾下……
　　“大法師這般的灑脫，弟子怕是修十個元會，也難修得了。”
　　“哈哈哈哈，”大法師擺擺手，“知道的越多，就越會被因果糾纏。
　　既然是老師安排的，那自然有老師的道理。
　　走吧，先混進龍宮再說，妳化身既然在此地，可知龍宮此刻哪裏適合藏身？”
　　李長壽想了想，道：“這水晶宮西北方向，壹處宮殿側旁的暖閣中，那暖閣暫時不會有人過去。
　　大法師，需弟子用化身接咱們進去嗎？”
　　“不必如此麻煩，讓妳開開眼。”
　　玄都大法師輕笑幾聲，拉著李長壽胳膊朝著下方直直地墜落，兩人腳下出現了壹張陰陽太極圖的虛影，周遭光影變得有些虛無。
　　就像是跳出了此地乾坤，在天地之外行走了兩步。
　　李長壽眼前波光閃動，再次看清周遭景物，已是在他所說的那處暖閣內。
　　這就是先天至寶太極圖的威能？
　　水晶宮大陣如同虛設！
　　此地眾龍族高手、數萬賓客，完全沒發現，有兩個人已經悄悄地摸到了……
　　敖乙與姜思兒的洞房。
　　“這裏不錯，倒是頗為安靜。”
　　玄都大法師打量著各處布置，走到了那處大塊水晶打磨而成的落地鏡前，屈指輕彈，鏡子中頓時出現了淡淡的雲霧。
　　少頃，雲霧褪去，鏡內出現被水晶宮主殿中的熱鬧情形。
　　此時還有兩日正式大婚，主要賓客都已來的差不多了。
　　單單只是這壹座大殿，就有數千身影坐在圓桌、矮桌之後。
　　美貌的海女、蚌女在各處走動，送酒送菜；
　　數百名海女組成的龍宮管弦樂團，輪流演奏壹曲曲悠揚歡快的曲目。
　　能進水晶宮主殿入座的，自然都非普通生靈。
　　要麽是修為高深，要麽在洪荒名聲斐然；
　　要麽是龍族長老、重臣，或是三千世界中壹方勢力的重要人物。
　　除了這些，截教金鰲島來賀喜的那群煉氣士，自然要安排在主殿；不僅安排在主殿，還要安排在最顯眼、最靠內的區域。
　　雖眾所周知，截教的聖人記名弟子含金量略低，但壹下來這麽多，也是大大地給龍族長了臉。
　　連帶著，敖乙二殿下的族內威望，也提升了壹大截。
　　金鰲島來人雖多，但稱得上是高手的，卻只有幾個，也就十天君來了四位。
　　在龍王身側的壹處矮桌中，有個面容敦厚、氣息凝實的中年道者，讓玄都大法師多看了幾眼……
　　“長壽妳過來看，”玄都大法師笑道，“這位就是通天師叔的隨侍仙人，烏雲仙，他今日來的，應該是壹具化身。”
　　李長壽含笑點頭，自然知道這位大佬已現身。
　　不但知道，這還是他給敖乙建議，請來了烏雲大仙的化身……
　　不為別的，純粹觀禮。
　　但大法師興致勃勃，李長壽也只能配合地表演壹下。
　　當然，他不能神情誇張地道壹句：
　　‘哇，這麽神奇！’
　　那樣的演技太過流於表面，不走心，很容易被大法師……打壹頓。
　　李長壽笑道：“敖乙是這位大仙的弟子，請這位大仙過來觀禮，也是合情合理。”
　　大法師又道：“長壽妳可知，烏雲仙人這道號是如何來的？”
　　“弟子自然不知。”
　　“哈哈哈，這也是上古時的趣事。
　　話說那壹日，三師叔在南海壹處仙島講道，點化眾多生靈，突然感覺頭頂多了壹大片烏雲。
　　三師叔擡頭看去，卻見壹只金須鰲魚在上方遨遊，因為體型太大，根本找不到地方入座……”
　　於是，在敖乙和姜思兒這對新人的新房中，玄都大法師興致勃勃地，對李長壽講述起了上古趣聞。
　　李長壽在旁聽的雖然開心，心底卻不免有些郁悶……
　　此情此景，李長壽突然意識到，【敖乙大婚】這場戲，他好像扮演的角色，著實太多了些。
　　原本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場務，但回過神來，已是導演、編劇、投資者、場務，並親自下場做了其中壹個龍套小演員。
　　而此刻，因大法師帶他本體來此地，他連‘觀眾’都客串了。
　　自編、自導、自演也就算了，還自看……
　　也是真沒誰了。
　　很快，玄都大法師講完了上古小故事，繼續用這面鏡子觀察龍宮各處。
　　在此地，除卻烏雲大仙與幾位龍族老龍，能讓玄都大法師停下目光註視的，也就只有……李長壽的紙道人了。
　　大法師突然問道：“長壽，妳這南海海神之位，老師可有另外的叮囑？”
　　“教主老爺並未對弟子示下，”李長壽心底斟酌了下，低聲道，“大法師，弟子的這具化身，此時已算是玉帝的臣子。
　　玉帝陛下的旨意，應該再有幾十年就能凝成了。”
　　“哦？”
　　大法師頓時眼前壹亮，“那妳豈不是很快要來天庭了？”
　　李長壽沈吟兩聲，嘆道：
　　“弟子打算，讓這紙道人去天庭，弟子本體暫時不過去。
　　弟子奉命拆西方的臺，龍族上天之事結束後，必然瞞不住，是南海海神在背後算計此事。
　　若弟子貿然以本體現身，怕是會被西方暗中針對……”
　　在線，等壹個兜率宮後院邀請函！
　　怎料大法師緩緩點頭，笑道：“妳能想的這般周全，照顧好自身，我十分欣慰。”
　　然後……
　　就沒有了然後……
　　大法師將此地賓客大概看了壹遍，李長壽也趁機，借著大法師之眼，找壹找此地是否有混進來的奸細。
　　畫面在水晶宮主門壹閃而過，似乎混進來了壹些奇怪的人影……
　　這不重要。
　　很快，畫面中就出現了今日的主角——壹身淺藍色長袍的敖乙。
　　大法師笑道：“妳這個海神教的二教主，如今都要大婚了，怎麽還是少年身形？”
　　李長壽頓時壹陣無奈，他不想對大法師撒謊，卻也不好解釋此事，只能壹陣尬笑。
　　還好，大法師也只是調侃了下，隨之將畫面換到了，正在某處宮殿梳妝打扮的姜思兒處。
　　她大婚前的裝扮，就要準備足足九日！
　　李長壽此前壹直想吐槽此事，卻忙得沒什麽機會。
　　大法師奇道：“這不是，咱們上次見過的那個小鮫人？”
　　“這個，”李長壽苦笑道，“當時不是，弟子的仙識毒丹【心火燒】出了點差錯嘛，讓他們兩個情不自禁，就有了肌膚之親……”
　　“哦？根源還在妳這？
　　哈哈哈！世間之事，當真妙不可言。”
　　李長壽剛想說話，大法師又眨了眨眼，隨手對著鏡子壹點，現出了海面之上的情形。
　　只見，壹朵白雲自高空落下，其上站著三道身影，最前是壹位身穿大紅喜袍的清瘦老者，其後跟著壹男壹女兩名金甲天將。
　　這兩名天將，都散發著金仙境威壓，帶著壹隊三百名真仙境精銳天兵，朝東海龍宮落來。
　　大法師笑道：“月老？他怎麽會來此地？”
　　“這個，算是弟子請來的……
　　月老身份剛好適合這種場所，來此地彰顯天庭之威儀，讓天庭與龍族建立初步聯系。”
　　李長壽笑道：“當日您安排月老來給弟子送神通，已是在暗示弟子此事，弟子如何能不明白？”
　　“不錯，不錯，”玄都大法師禁不住拍拍李長壽肩膀，“雖說妳這般說，我心底十分歡喜，但我確實沒想到這般詳細。”
　　李長壽剛想繼續拍壹句——‘您不經意間壹個安排，已是暗合大道之意’；
　　大法師突然又輕咦了壹聲，擡手對著鏡子壹點。
　　這次，畫面直接切換到了壹處島嶼上，兩道身影‘鬼鬼祟祟’從海水中出來，在此地陣法中躲藏身形。
　　“趙公明師弟？跟……黃龍師弟？”
　　玄都大法師壹陣費解，“兩教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融洽了？他們這是在作甚？”
　　“咳，那個，大法師……”
　　李長壽頓時有些語塞。
　　大法師眼壹瞪，“這也是妳安排的？”
　　“這不全是，”李長壽苦笑道，“弟子也就是在其中，扮演了壹個不重要的角色，稍微推動了壹下故事的發展……”
　　大法師禁不住負手而立，仰頭無語，幽幽壹嘆。
　　“長壽啊，妳是不是，連我也順帶著安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