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截教，多保重啊

　　桃花林中，李長壽主動問出壹句，雲霄仙子緩聲回答：
　　“我眼中的妳……
　　善謀善劃，進退有度，行事謹慎，不沾因果，與我有諸多相似之處。
　　雖是後天生靈，修行不過數百歲，卻已是屹立於天地之間，就算不提跟腳道承，也多是獨到之處。”
　　李長壽心底壹陣發虛，總覺得還是靈娥對自己的抱怨，更接近真實的自己。
　　這就是常見的【初壹眼盡是美好，後余生亂亂糟糟】了。
　　雲霄輕聲問：“這般說，可有不襯之處？”
　　“雲霄道友，咱們要實事求是，”李長壽正色道，“非聖人者，如何無過？”
　　雲霄笑意更多了些，步子也更為輕盈，柔聲道：“那妳做事有時瞻前顧後，總是拘泥於規矩二字，謀略算計有時過多，顯得有些深沈。
　　我這般說，妳可要生氣了？”
　　“這個，被妳這般說，失落還是會有些的，”李長壽瞇眼笑著，又道，“那到我說了，我眼中的妳……
　　不同於凡俗，不落於雲端。
　　當初三仙島上初見妳時，就突然‘誒，這位仙子我像是在哪裏見過’。
　　後聽妳訓斥瓊、碧兩位仙子，又覺得妳處事有度，行事穩重，頗有大姐之風，在妳身旁便覺頗為心安……”
　　“好了，”雲霄打斷他話語，白皙面頰閃過少許紅暈，“妳這些話平平無奇，怎得讓人聽了這般心兒緊。
　　那，妳也可說我不足之處。”
　　土洞中，截教壹群男仙女仙頓時豎起耳朵。
　　李長壽幾乎隨口就來：
　　“毫無缺憾，沒有不足。”
　　有壹說壹，本身確實如此，就是身周站著幾個‘因果黑洞’。
　　雲霄不由轉過身去，嗔道：“妳這人，當真！”
　　李長壽連忙賠禮，不多時便逗的雲霄轉過身來，笑意更濃、柔情更甚。
　　土洞中，多寶道人沈吟幾聲，小聲問：“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妳剛說了非聖人都有不足，後面又說這般話……”
　　“大師兄，妳這就不懂了，”金光聖母哼了聲，“這就是這位人教弟子的厲害之處，怪不得便是雲霄師姐也被他糊弄了。”
　　“不錯，”金靈聖母淡然道，“若剛才這位海神說了幾樣缺點，怕是都會讓雲霄師妹不喜，此正是其高明之所在。”
　　李長壽：……
　　哥在上面真心實意的談戀愛，妳們在下面記筆記也就算了，還壹個個現場講解！
　　不過，此時第壹步已是完成，話題主動權已是牢牢握在李長壽手中。
　　不只是與雲霄相談，便是截教仙的註意力，也被他牽在指間。
　　切入第二步：以進為退，制定標準。
　　桃花林中，李長壽折了壹枝桃花，插在玉簫中，輕輕晃著。
　　“雲霄，妳可想過，若妳我結成道侶，會是哪般情形？”
　　雲霄仙子不由壹怔，也是第壹次有了明顯嗔怪的口吻。
　　她柔聲道：“怎得突然說這些？我與妳此時只是相熟，雖彼此有心意，但此路漫漫，言之過早矣。”
　　李長壽先是松了口氣，贊嘆當真不愧是他看好的仙子，竟是絲毫不亂，思路如此清晰。
　　但隨之，李長壽就有點無奈……
　　這要真的跟雲霄仙子好上了，莫不是戀愛長跑八個元會？婚前準備八個元會？訂婚八……
　　咳，想桃子，想桃子。
　　按此前計劃，李長壽繼續循循善誘。
　　見李長壽面色有些失落，雲霄略微思量，又輕聲道：“但妳我只需平日裏多見多言，自會……快壹些……”
　　李長壽剛要接話，突覺自己紙道人脖子上的刀，又多了兩把。
　　他溫聲道：“我也想與妳多見。”
　　那些可愛的刀兒，頓時離著他紙道人的脖頸稍遠了些。
　　“那，”雲霄問道，“我們每五百年見壹面，可嗎？”
　　李長壽：……
　　五百年，猴子都能熬出獄了！
　　先天生靈跟後天生靈談戀愛的壹大阻力，看來就是這有些不對稱的時間觀念了。
　　雖然李長壽對此毫無異議，甚至想舉雙腳贊成。
　　然而，那幾把刀……
　　“其實不必這般拘束，”李長壽笑道，“若妳想見我了，就來尋我，若我想見妳了，便去尋妳。
　　只是妳經常閉關，我也不知，會不會打擾。”
　　“已到了這般境界，閉關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閑下罷了，”雲霄道，“妳隨時可來島上，我五百年去尋妳壹次，可好？”
　　“都依妳就是。
　　我有壹些想法，雲霄妳可願聽上壹聽？”
　　雲霄輕輕頷首，眸子閃著光亮。
　　李長壽笑道：“妳我之間，也是壹場修行，成道侶便是道果，今後這壹路，也當分些境界。”
　　——制定標準。
　　“嗯？”雲霄不由來了興致，“這還有哪般境界？”
　　“也是有的，”李長壽沈吟幾聲，“我將其分為好感境、心動境、升溫境、熱浪境、姻緣境，姻緣境若大成，自是道侶。”
　　雲霄問：“這幾個境界又該如何區分？”
　　李長壽清清嗓子，仙識掃過土洞處，自然捕捉不到任何痕跡。
　　【截教，保重。】
　　他笑道：
　　“倒也簡單。
　　彼此相見、相聞，覺得對方不錯，合眼緣、合心性，願與對方交談，這便是好感境。”
　　桃花林，雲霄緩緩點頭，頗為認可。
　　土洞中，截教男仙女仙互相對視壹眼，各自若有所思，大半面露恍然，那些拿著玉符的，壹字不差將這些記了下來。
　　就聽李長壽繼續道：
　　“二者互有好感，境界晉升最快，若單壹有好感，就要多費壹些周折。
　　彼此相談數次、數十次，又尋到對方的閃光之處，壹旦心底泛起，想跟他多相處，想與他多言說，這便是心動境。”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青丘狐女，默默呸了壹聲。
　　雲霄柔聲道：“那，妳我應是處於升溫境了？”
　　李長壽道：“嗯，升溫境便是指彼此關系越發融洽，交流無礙、道心相近。
　　這個境界可極快，也可十分緩慢，不壹而論。”
　　“那，如何才是熱浪境？”
　　“便是心中火熱，願意為彼此做事，容不得旁人汙蔑心中之人，也容不得自己心上人受委屈，這就是心如熱浪。
　　在這般基礎上，願意為對方奮不顧身、不顧因果，這便是突破，邁入了姻緣境。”
　　雲霄面露恍然，仔細思量，又頗為認真地說道：“那妳我還要繼續修行，此時我尚做不到為妳不顧因果。”
　　李長壽：……
　　這個，其實不用說出來的。
　　“此事急不得，”李長壽笑道，“雲霄妳與趙公明……兄長，還有兩位仙子，雖非男女之情，也有奮不顧身之情誼。
　　這卻是讓我最為羨慕的。”
　　老子在上，妹妹二字當真是喊不出來！
　　雲霄道：“我可多問壹句嗎？”
　　“問便是。”
　　“妳與妳師妹，可已是到了姻緣境？”雲霄輕輕眨眼。
　　幾乎只是壹瞬，土洞中刀光劍影，壹把把刀劍架在了李長壽脖子上，甚至其中還摻雜著某先天至寶的氣息……
　　送、送命題？
　　但這事李長壽如何敢亂說！
　　此時說的每壹句話，說不定今後都會得到印證，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李長壽此刻只能頂著漫天壓力，道：
　　“還差壹些。
　　她修行這才多久，也是我壹手帶大，我與她朝夕相處，心底自對她有幾分喜愛，只是她性情還太過跳脫，遠不夠成熟。”
　　怎麽辦？
　　接下來應該是第二道‘選我還是選她’的送命題了吧？
　　雲霄仙子怎麽會突然……
　　果然，女子都是繞不開這個問題……
　　“那就好，”雲霄輕輕松了口氣。
　　來了來了！
　　李長壽心底壹陣哀嚎，已是準備高呼‘我為人教流過血，我為人教挨過揍’！
　　但！
　　雲霄道：“若有機會，我也當與她見壹見。”
　　李長壽額頭冒出幾個問號，雲霄仙子這話……幾個意思？
　　“師妹與我也算是青梅竹馬，妳莫非介意此事？”
　　“自是介意的，”雲霄目中帶著星光，“但妳我之事，並非妳有意招惹，是我對妳先動了情念，這便是輸了妳壹陣，只能咽下苦果。
　　此事也沒什麽好爭搶的，道侶終究不過是相伴修行、互相扶持。
　　今日妳在此地等我，應當就是有老師之授意、多寶師兄之安排，而我此時私心作祟，也不願拒絕老師與多寶師兄的美意。
　　可凡事都要講個道理，總不能因我之私念，而讓妳斷了原本的情念，那豈非太過蠻橫。”
　　李長壽長長嘆了口氣，仰頭看著空中的雲朵，悵然道：“莫要再說了，若是再這般說下去，我當真……
　　就要熱浪了。”
　　雲霄被逗得輕笑連連，在李長壽眼中，她宛若散著柔光。
　　“咱們不如交換壹件信物，”雲霄道，“如此也可時常念起。
　　對了，我還有壹幅妳的畫像，是玄都師兄帶給我的。”
　　李長壽笑道：“那我可否回去也畫妳壹幅畫像，掛在我修行之處？”
　　雲霄目光依依看向側旁，小聲道：“自是隨妳的。”
　　言罷，她在袖中取出壹只荷包，其上繡著壹朵雲彩；左手探向肩後，截了壹縷青絲，將青絲包在荷包中，以禁制封鎮，遞了過來。
　　李長壽雙手接過，思前想後，在袖中取出了壹只銅錢，便是那落寶銅錢中的壹只，遞給了雲霄。
　　雲霄忙道：“妳怎得還要贈我靈寶？
　　妳我相交，應清淡無利才是。”
　　“此物放妳這，我最安心，”李長壽又拿出另壹只銅錢，目中多了少許溫柔，笑道，“它們也分陰陽，最是應景。”
　　雲霄這才不多推辭，將落寶銅錢收了起來。
　　卿贈壹縷青絲，我還壹份因果。
　　只是，雲霄並不知這銅錢蘊含著哪般深意，而李長壽也不會多去解釋。
　　“是了，”雲霄道，“此物與妳，還要請妳轉贈妳師妹。”
　　言說中，她將頭上發釵取下，遞給李長壽。
　　李長壽頓時不知該如何言說，只能將發釵接過。
　　他接受過的教育，不允許他做出這種腳踏兩條船之事！
　　某不起眼的誅仙四劍輕輕顫鳴。
　　嗯，通天教主老爺看人真準……
　　李長壽捫心自問，不提頭頂懸著的誅仙四劍，腳下潛伏的壹把把刀刃，這般女子，如何能拒絕？
　　當雲霄說起，不如就當著她的面作畫，讓她看看李長壽功力如何，李長壽含笑答應壹聲，剛拿出壹只空白畫軸……
　　“呀？”
　　高空中突然傳來壹聲略帶驚訝的呼喊，隨即就見壹朵白雲匆匆從西面而來，雲上跳下壹名面貌堂堂、蓄著美髯、身著鎧甲的道人。
　　“二妹，老弟，妳們在這幹啥？還要畫畫嗎怎麽？”
　　第三步，請援破局，平穩落地。
　　此地聚著數十位截教仙，若是暴露了，今日定會無比尷尬，雙方誰都下不來臺，極有可能趕鴨子上架！
　　這時就需壹個及時出現的攪局者！
　　李長壽早已暗中用紙道人請動趙大爺，簡單言明厲害，請他來此地壹趟。
　　趙公明急公好義、義薄雲天，壹聽說此事，立刻馬不停蹄趕來此處。
　　“大哥，”雲霄欠身行禮。
　　李長壽做了個道揖：“前輩。”
　　“哈哈哈，”趙公明撫須笑著，目光多是促狹，“怎麽樣，沒打擾妳們吧？哈哈哈哈！”
　　雲霄道壹句“我也該回島上了”，與李長壽四目相對，便是說了千言萬語。
　　但無論她如何淡定，背影如何縹緲，走的如何迅疾，都掩蓋不住，她走時臉頰微微的紅暈……
　　李長壽註視著東海，心底壹陣憂愁。
　　眼睜睜看著自己跟截教牽扯越來越深，與雲霄因果被打上了死扣，但自己卻還無法拒絕，更不可能直接挑明……
　　這就是聖人的算計啊。
　　通天教主此舉必有深意！
　　李長壽此時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用‘分層’的方法，讓雲霄清晰認知到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將此事向後拖延。
　　姻緣大因果，當真難算計。
　　壹張大手突然摁住李長壽肩頭。
　　趙公明笑呵呵地湊了過來，壹拳打在李長壽肋骨，自然是沒用太多力氣。
　　“行啊妳這家夥，不聲不響我二妹就對妳……嗯嗯？”
　　李長壽額頭見汗，連忙賠笑幾聲。
　　正此時，身後突有壹道道殺氣驚現，李長壽轉身看了眼，頓時額頭掛滿黑線……
　　大批截教仙出現在桃花林，壹個個摩拳擦掌、手持刀劍。
　　金靈聖母拿起了龍虎如意，多寶道人拿出了壹只口袋……
　　“各位！”李長壽連連後退。
　　多寶道人嘖嘖壹笑，“雖然妳是按師尊的意思來做的，但怎麽就感覺，妳這般欠揍。”
　　這群人影發出壹陣陣獰笑，不知此前具體的趙公明，也識趣地後退了幾步，及時劃清界限。
　　“且慢！”
　　李長壽擡手輕喝，正色道：“各位莫非不想知，那姻緣境之後還有哪般境界？”
　　截教眾仙頓時楞了下。
　　而李長壽淡定的壹笑，卻是不再多說。
　　左手掐了個簡單的法訣，壹縷火焰自胸口燃起，就聽‘呼’的壹聲，這身形瞬間被火焰點燃，轉眼化作了壹捧灰燼，隨風消散。
　　壹截教仙驚訝地道了句：“他什麽時候換了化身？！”
　　截教眾仙也是面面相覷，唯獨在人群之後的金靈聖母、龜靈聖母，與多寶道人、趙公明，或是輕笑、或是撇嘴。
　　李長壽剛剛的就是本體，而這像極了‘海神自揚紙人’的情形，其實是壹門高深的遁法。
　　數千裏外，壹處地下巖洞中，壹團火苗輕輕閃爍，李長壽身形自其中走出。
　　他本是要立刻離開，但壹抹道韻憑空出現，聚在他身周。
　　李長壽低頭看去，見胸口出現了壹張海碗大小的太極圖虛影，而這太極圖輕輕旋轉、鉆入他體內……
　　威能加倍！
　　李長壽立刻做了個道揖，心底卻是苦笑了聲。
　　果然，今日這件事，自家聖人老爺也參與了，此前還有壹段，臨時取走了太極圖威能，此時又加倍給了回來。
　　雲霄……
　　封神……
　　懟聖人……
　　“罷了，”李長壽輕輕壹嘆，不能被仙子溫柔沖昏頭腦，這事還必須要從長計議。
　　……
　　桃花林中，此時氛圍略微有些不對。
　　邊角處，壹女仙看著自己面前的男仙，小聲問：“師弟，妳我算是哪般境界？”
　　桃花樹下，金光聖母捏著裙角，可愛面容上帶著少許怯弱，看著面前被自己喊過來的公明師兄，哆哆嗦嗦地說不處完整的句子。
　　“我、我可能，可能……師兄，我……可、可能已經對妳已經……熱浪……了……”
　　公明前輩額頭滿是問號，當真不知為何。
　　還有壹位老道看著身旁，那壹同修行了半個元會的老道，笑道：“道兄，妳我可算是升溫境？”
　　另壹位老道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