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四章 欺師元兇

　　“師兄，山門在望，此妖也翻不起什麽浪。
　　妳我，就在此作別吧。”
　　度仙門山門外三百裏，同壹朵雲上、李長壽假扮的‘齊源老道’，突然對酒烏開口告別。
　　“齊源師弟，為何不壹同去賞罰殿？”
　　酒烏略微有些錯愕，“這次除妖也有師弟壹半功勞，該同去領賞才是。”
　　‘齊源’笑道：“這份賞賜，還有這靈獸袋，就請師兄轉交給我那兩個徒兒吧。
　　不瞞師兄，我還有要事要趕回臨東城。
　　這般前後壹耽誤，再回去，也差不多就到相約之時了。”
　　相約？
　　酒烏皺眉點頭，有些欲言又止。
　　‘齊源’做了個道揖，轉身就要駕雲而走。
　　但‘齊源’剛飛不過半丈，酒烏就是壹聲：“師弟且慢行！
　　可否能跟為兄說壹聲，妳約了何人？”
　　李長壽心底松了口氣……
　　師伯上套，那就好辦了。
　　“這個，”李長壽故意做出壹副為難的模樣，隨後便是黯然壹嘆，“不敢欺瞞師兄，前幾個月，我師姐傳來兩次書信，約我在臨東城中壹見。”
　　酒烏明顯壹怔，掐指推算，再三確認自己心底那段還算深刻的記憶；
　　壹時間，酒烏的面色十分古怪。
　　而酒烏接下來的壹句話，也有些出乎李長壽的預料。
　　“這絕不可能。
　　齊源師弟，此事必是有人從中作梗，或是算計於妳！”
　　“師兄此言何意？”
　　紙道人的面容上，露出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急色，忙道：“還請師兄言明！”
　　“這個，”酒烏沈吟兩聲，並不答話，只是道：“總之，這事不太可能就是了。”
　　“酒烏師兄！”
　　‘齊源’立刻向前，連連做道揖，懇請酒烏如實相告。
　　酒烏的性子也耐不住勸，很快就幽幽壹嘆，沈聲道：
　　“妳師姐八九百年前已是消殞，殘魂投胎去了，此事是我親眼所見。
　　那年，師弟妳與仙霖峰的蒯思師弟起了爭鬥，蒯思師弟暗中偷襲，妳傷重傷了道基，性命雖保住，但卻無法繼續修行。
　　妳師姐皖江雨私出山門，言說是去找妳們雲遊四海的師父回來與妳相見……
　　但她實際上，是去了北俱蘆洲，為妳探尋壹味修補道基的寶藥。
　　待門內長老察覺，立刻派我與其他兩位執事追趕，但我們追到時，她已在北俱蘆洲深處，被兇獸傷了元神，奄奄壹息。
　　我三人窮盡壹身本領，也沒能救回她這根仙苗。
　　妳師姐臨終遺言，托我三人就說未尋到她，更不可將此事言說於妳。
　　她的屍骨，都是我們三人安葬下的，此事妳若不信，我也可讓他們二人對妳言說……
　　師弟，齊源師弟？
　　妳……還好吧？”
　　‘齊源’身形壹顫，雙目失去神色，向後退了幾步，目中隱隱有淚光。
　　——李長壽平日裏也沒琢磨過，這種苦情戲該怎麽演，此時也只能全憑自己想象力去發揮。
　　所幸，酒烏閉目輕嘆，沒忍心多看。
　　這件事，酒烏本不想說出來，但又擔心‘齊源師弟’真的落入什麽算計。
　　“她……她葬在何處？”
　　“那毒霧迷亂之處，早已是屍骨無存，師弟妳莫要執念於此，她也已投胎去了。”
　　酒烏還想安慰，但齊源已是拱手做了個道揖，默然無言，低頭朝著山門飛去。
　　“師兄，我想靜靜。”
　　“齊源師弟……”
　　酒烏也知‘齊源’此時正是心殤之時，並未多勸，提著靈獸袋，從後慢慢跟上。
　　這位矮道人也是感慨橫生，搖頭晃腦地輕吟兩聲：
　　“情劫難過，道心難安。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夜不能寐。”
　　又念及自家道侶，酒烏露出少許溫柔的微笑；
　　突然間，自家道侶身前，浮現出了壹道道嫵媚的老嫗……
　　叮——
　　酒烏瞬間哆嗦了下。
　　紅粉骷髏，畫皮白骨，修道才是正經事！
　　……
　　與此同時，小瓊峰的草屋中。
　　李長壽睜開雙眼，目光十分復雜。
　　這事背後，竟還有這種隱情……
　　可惜自己扮成師父的紙道人，按情理來說，不能問太多，不然要好好問詢壹番，再細細探查此事細節。
　　這次從酒烏師伯口中，得知了師父的仇家到底是誰，已是收獲頗豐。
　　仙霖峰，蒯思。
　　這是壹名真仙，在門內無甚名頭，李長壽也只是在百凡殿的名冊上，偶然見過這個名號。
　　同為門內真仙，此人的知名度和辨識度，遠不如酒玖師叔、酒烏師伯，這種有特點、有個性的存在。
　　此人……
　　【惡意私鬥、襲傷我師，害我師只得兵解化濁仙；
　　更是逼的我，為了幾株仙解草，主動外出去了壹趟北洲，從此惹出諸多因果；
　　如今得知，妳還間接害死我師伯、害死了師父鐘愛的師姐。】
　　“道友。”
　　李長壽目光中劃過少許銳意，但很快就隱沒了下去。
　　就聽他喃喃壹聲……
　　“咱們這個因果，結的未免太大了些。”
　　起身，在草屋中來回踱步，李長壽心底不斷思量。
　　不能急，殺或者廢壹名真仙仇敵，對此時的自己來說並不算難事；
　　但此事關系到他們師徒三人今後在度仙門的處境，必須求穩。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決定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師父。
　　仔細想想，師父也是……
　　好慘壹男仙。
　　成仙之基被毀、師姐外出不歸、師父外出不歸，化成濁仙還被人算計、仙門之內連個知心好友都沒，還天天被徒弟玩弄於……
　　咳，最後這條不算。
　　不多時，李長壽心底已經有了腹案。
　　他取出壹枚劣質的傳信玉符，模仿著前兩封信的筆跡，寫下兩句話：
　　‘知妳安好，我已心安。
　　勿再念我，自此兩算。’
　　稍後再對師父解釋說，自己在臨東城呆了幾日，在枕邊發現了這玉符，並未找到相約之人的下落，而後與酒烏師伯遇到，聯手除妖……
　　直接對師父說實情，師父心底肯定是壹片死寂，濁仙道基本來就不穩。
　　用這般方式，讓師父以為師伯還在，只是不願與師父相見，那師父的心境應當是：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壹片、蒼莽……】
　　雖然悲涼，但還是有點色彩。
　　‘今後再想辦法，找壹找這位師伯的轉世身吧。’
　　李長壽心底壹嘆，目光凝視著，自己早先貼在草屋中的那個‘穩’字，心境的波瀾漸漸平息。
　　事情，總要壹步步來做。
　　偽裝成師父的紙道人駕雲回了小瓊峰，先進了李長壽的草屋，而後李長壽與這紙道人壹同，去了師父屋內。
　　這具紙道人此行的使命，也就告壹段落了。
　　片刻後，只有李長壽走出來。
　　又過了幾日，酒烏師伯來探望自己剛混熟的‘齊源師弟’，順道送來除妖的門內賞賜，並告知齊源，那名女妖的處置結果。
　　李長壽用‘我師父近幾日不知為何面露悲痛’這般理由，攔下了酒烏師伯，並與酒烏師伯談了談當年之事。
　　酒烏將此前所說的話，重新說了壹遍；
　　李長壽追問了幾個細節，酒烏也都詳盡地答了上來。
　　隨後，李長壽再三請求，懇請酒烏師伯拜托另外兩位當年壹同前去的執事，務必嚴守這個秘密，勿要在門中再提及此事……
　　酒烏鄭重地答應了下來，這對酒烏來說，本就是小事。
　　如此，臨東城這個小插曲，也算落下了帷幕。
　　捉來的狐妖，被門內長老鎮壓在了度仙門山門外，壹處地脈大陣之中，罰她在此地禁足三百年。
　　那狐妖能得不死，也並未多說什麽，很安靜地被鎮壓在了壹處山峰之下，並未看出她有什麽怨氣。
　　按李長壽所想，這女妖最好是直接處置掉；
　　但門內眾仙，誰也不想虧損功德、增添業障，也就只好將她暫時封禁在山門之外。
　　對於這狐妖，李長壽並未掉以輕心；
　　終歸是‘自己師父’與酒烏師伯出手，將她擒拿，還端了她在俗世的‘窩’。
　　汙功德、毀功德之法，李長壽在古籍上看到過幾種，雖然麻煩，但也並非不能做到。
　　但現在，處置這狐妖並非最優先事項。
　　確定了師父的仇敵是仙霖峰的蒯思，李長壽很快就開始了暗中調查與謀劃，仙識也是壹刻不停，籠罩整個仙霖峰……
　　蒼鷹搏兔，猶盡全力；
　　他想實施完美的‘除敵’計劃，自然要好好謀算壹番。
　　制定行動綱要、標註各處難點並逐條分析，最後做出幾套方案，選出最完美的壹條，其他盡皆備用。
　　綜合考慮，給對方壹次意外，對自己來說最為穩妥。
　　大概半年後，李長壽總算見到了這蒯思壹面。
　　這是個中年模樣的道人，面容中正、氣度不凡，也是劍眉星目，確實有幾分‘姿色’。
　　蒯思道人是從山門處而來，應該是從外面剛回度仙門；他回仙霖峰時，有四次看向小瓊峰的方向，目光流露著少許冷意。
　　李長壽拿了個竹簡，將這些詳細地記了下來。
　　……
　　蒯思道人……
　　快死道人？
　　從得知這個名字開始，李長壽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替師報仇之事；
　　山門之外，兩只天字紙道人隨時待命，帶了足夠滅殺二十名天仙的毒丹。
　　李長壽可以保持長時間的壹心多用；
　　分壹縷心神，時刻用仙識監察仙霖峰，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讓李長壽有些擔心的是……
　　自師父看了那十六個字，壹直不曾從草屋中出來。
　　若非李長壽能感應到師父的狀態，恐怕早就破陣入內，探壹探究竟。
　　盯梢歸盯梢，自身的修行也是不能落下的。
　　李長壽照常煉丹、看書、頓悟、教導師妹，並定期去師父屋外問候兩句，與師父說幾句話。
　　這壹盯，壹十二年匆匆而過，蒯思道人壹直在他自己的洞府中閉關修行。
　　這位道人恐怕此刻並不知道，他洞外的隔絕陣法，早已被人暗中窺破，壹縷仙識盯在他身上，已有十余年不曾挪開。
　　哪怕蒯思道人此前有微弱的感覺，覺得有人在註視著自己，這十多年下來，也已經……習慣了。
　　壹名真仙閉關修行，幾十上百年也很正常，對方如果不動，李長壽也就不動。
　　但李長壽也沒想到，自己還沒等來蒯思外出，卻等來了壹則消息。
　　因度仙門前次劫難，門內想要緩解緩解門人弟子的壓力，以及，為挑選參加三教源流大會的優秀弟子……
　　每兩百年壹次的門內大比，將在三年後，提前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