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各懷異心

　　蛟龍會總舵就是文長興的家，靈堂已經搭好，只是因為消息才剛剛傳開，除了提前得到消息的三位副會主以及各路管事，還沒有吊唁的客人。
　　管事們聚在靈堂外議論紛紛，對於文會主的暴死頗多疑慮，三位副會主和少會主文斌則在客廳中議事。文斌身穿麻衣，頭裹白綾，兩只眼睛哭得都紅腫了，三位副會主卻異常地沈默。
　　文斌嘶啞著聲音道：“我爹身體那麽強壯，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此事壹定有古怪，昨兒順字門裏來了壹位高手，憑她的武功，想置我爹於死地易如反掌，此事壹定跟她脫不了幹系。”
　　三位副會主依舊沈默著。
　　李黑默默地想著心事，他到現在也忘不了昨夜孫兒失蹤時驚怖惶恐的心情以及失而復得的驚喜欲狂，他還記得當他把心肝寶貝的小孫子搶回懷中，喝令手下將來人拿下時，來人那幹凈利落的身手。
　　“我能帶走妳的孫子，又當面交還給妳，我就可以再次把他帶走。李會主，如果妳希望妳的孫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能給妳養老送終，最好識時務些！”這是那個身手驚人的大漢舉手投足間便打倒了所有人後對他說過的話。
　　“妳想要老夫做什麽？背叛蛟龍會？”
　　“呵呵，我想做的事，其實和妳個人的利益沒有壹點沖突。李會主在想什麽，我清楚。妳想給妳的寶貝孫子留壹份家業，讓他衣食無憂，不管我做什麽，妳的這點要求我都可以滿足妳，而且，我會給妳更多！”
　　“……，把受傷的人擡下去，嘴巴都閉緊些，不許透露半點風聲，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把妳全家丟進渭水餵王八！這位壯士，請書房敘話！”
　　想著昨夜與那人的壹番交談，李黑默默地吐出壹口濁氣。
　　嚴世維也在默默地想著心事。
　　“嚴會主，蛟龍會是文家的，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妳的，這壹點，妳沒有異議吧？”
　　“那又如何？”
　　“貴幫的漕拳掌舵，現在明著是妳，其實還是李黑，這也沒錯吧？”
　　“妳究竟想說什麽？”
　　“如果，壹邊是死，壹邊是掌握更大的權力和財富，妳選哪邊？”
　　嚴世維從回憶中醒來，輕輕擡起眼皮，掃了壹眼李黑和君如顏，兩個人都沈著臉壹言不發，除了幫主這兩個人就是蛟龍會最大的話事人，可今天兩人都出奇的保持著沈默，這和兩人壹貫的做派大不相同，莫非……
　　嚴世維心中壹動：“莫非……他們兩個昨夜也見過什麽人？”
　　在昨夜正欲撲向美嬌娘，卻被人淩空抓住，輕而易舉就能置其於死地之後，君如顏根本不相信文會主是暴斃，可文會主如果是被人殺的，偏還看不出壹點動過手腳的痕跡，那動手的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昨天為順字門解圍的人是個姑娘，昨夜闖進他臥室的人卻是壹個壯漢，這些人究竟什麽來路，究竟有多少人？疑惑之中，那個人對他說的話也在他心頭不斷徘徊。
　　“君會主，妳是蛟龍會的漕口，是讀書人，江湖上的打打殺殺跟妳沒關系。妳在官府那邊有門路，這就是妳最大的本錢，只有握著這份本錢，沒有蛟龍會，也有白龍會、黑龍會重薪禮聘，妳沒必要跟著攪風攪雨。
　　我們江湖人做事簡單得很，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如此而已。君會主在官面上有人脈，降得住這些靠水吃飯的江湖人，可降不住我們這些身份不明飛檐走壁的江湖人，這壹點，想必妳也明白。”
　　“妳的意思是？”
　　“妳跟嚴世維、李黑不壹樣，他們是世世代代靠水吃飯，而妳是有功名的人，如果妳有幸做了官，外放他鄉，這個漕口掌舵妳就做不成，又或者妳失去了官方的人脈，這個漕口掌舵妳壹樣的交出來。妳在蛟龍會掛這個副會主，只為求財。只要妳肯與我們合作，我們也是需要妳的，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我們這些江湖人可做不來，還要靠妳君孝廉！”
　　“妳想要我做什麽？”
　　“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妳做，明天，妳甚至還可以依照妳們事先的商定進壹趟城，聽聽那位楚司錄的說法，妳該怎麽做，等妳拿定了主意咱們再談，可好？”
　　文斌激憤地說了半晌，空曠的大廳裏只有他的聲音回蕩，他終於感覺到了那種令人不安的寧靜，他有些惶惑地看著這三位副會主：“黑爺、君叔、嚴叔，妳們怎麽說？”
　　嚴世維現在是漕拳掌舵，三大副幫主中排名第壹，結果卻被文斌最後壹個叫到，心裏登時便是壹陣不舒服，他開口說道：“賢侄不要激動，會主之死現在還沒有壹個明確的說法，如果我們貿然對順字門動手，那就理虧了。”
　　“理虧？”文斌聽得張口結舌：“在這灞上，拳頭大就是道理，蛟龍會除了面對比他們更強大的幫派時，什麽時候跟別人講過道理？現在漕拳掌舵嚴世維居然說到了理虧！”
　　更令他驚訝的是，壹向與嚴世維不合的李黑居然也開口附和他的說法：“沒錯！嚴掌舵說得很有道理，少會主不必操之過急，如果此事確為順字門所為，咱們總要討還公道的，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先要摸清對方的底細。”
　　文斌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心中壹陣陣地恐慌，轉而又問君如顏：“君叔，妳怎麽說？”
　　君如顏的嘴角微微壹抽，平靜地說道：“賢侄還是先到外面張羅喪事，答對各方吊客吧，當務之急，是先把幫主的喪事料理好。我壹會就去城裏見楚司錄，探壹探這順字門的深淺。”
　　文斌壹股怒火油然升起，他緊攥雙拳正要反對，李黑和嚴世維已雙雙站起：“君副會主所言有理，就這麽辦吧。”說完，不待文斌回答，三人已不約而同地轉身向外走去。
　　文斌怔然看著他們的背影，壹股寒意襲上心頭。客廳四周廊壁上掛了大幅的白綾，被風吹得蕩漾不已，整座大廳裏只剩下文斌壹人，看他那蒼白的臉色，好像他才是該被操辦喪事的那個人。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那三個老家夥想幹什麽？難道……”
　　壹個可怕的念頭倏然湧上心頭，但是馬上就被他排除了。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們覬覦他的幫主之位。
　　漕幫的特殊體制確保了它的穩定，很難被人篡位。
　　壹則，漕幫並非壹家獨大，還有其他各家漕幫在，妳對外人怎麽橫都可以，但是在內部，妳敢不顧上下尊卑、欺師滅祖，那是要受到所有幫派摒棄的，除非妳有淩駕於所有幫派之上的勢力，不用看他們臉色。可是自從隋朝末年順字門拆分，就沒有壹家漕幫能獨霸江湖。
　　再者，漕幫內部壹文壹武，漕拳和漕口誰也離不了誰，又相互制約著，幫主之位只有壹個，漕拳和漕口又是僅次於幫主的地位，把對方捧上位而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誰會做？所以漕拳和漕口永遠不可能合作。
　　再者，文家不只在幫內有極大勢力，在幫外還有助力，天鷹幫幫主的女兒剛跟他定了親，天鷹幫的勢力並不比蛟龍會小，有這麽壹個強力的老丈人相助，幫裏誰能翻得了天？想到這裏，文斌便沈住了氣，慢慢地走出去。
　　君如顏今天回城，要從長安司錄參軍楚天行處探探順字門的底兒，同時還得報喪。蛟龍會的重大變故當然得報與楚司錄知道，至於吊唁是不用指望的，楚司錄不會去。
　　他們這些漕幫弟子與黑道綠林道不同，在黑道和綠林道眼裏皇帝就是個屁，他們幹的買賣本來就是與朝廷為敵，但漕幫不同，他們的飯碗攥在官府手裏，他們可以在相對封閉的漕幫圈子裏為所欲為，但是在官家人眼中，他們也是予取予求的軟柿子，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經過啟夏門的時候，君如顏勒住了坐騎，拋開漕幫這道身份不談，他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出入城門沒有哪個門丁守卒敢刁難他，但是此刻正在大隊兵馬進城，他只能停下來候著。
　　絡繹不絕的兵士看樣子是長途跋涉而來，從戰馬兵器、軍服式樣來看，又不像是普通的駐軍。君如顏正看著，隊伍中便出現了許多身著衙門公服的差官，再之後還有幾輛車子，車上插著官幡，禦史臺僉都禦史、刑部郎中……
　　胡元禮坐在車上，撚須笑道：“呵呵，長安府沒壹個人來接咱們，楊將軍，這個下馬威，可弄得咱們灰頭土臉啊。”
　　楊帆笑吟吟地道：“河內王既然搶先壹步到了長安，妳就該想到會有這麽壹出了。他們不給咱接風洗塵，咱們就自己動手，呵呵，今兒晚上，平康坊，我請客，怎麽樣？”
　　胡元禮雙目壹亮：“平康坊？好啊！老夫久聞平康坊大名，聽說比之洛陽溫柔坊絲毫不差，那裏尤多妖嬈嫵媚的金絲貓兒。”
　　正在打瞌睡的陳東壹下子精神起來，輕咳壹聲道：“金絲貓兒？楊將軍壹番好意，陳某推辭不得，壹定要去見識見識。”
　　“哈哈哈，妳這悶騷貨……”
　　幾人談笑風生地驅車進城，君如顏立馬站在道旁，全然不知灞上這場風波就因車中這個年輕人而起。這場風波是註定要席卷整個長安城的，現在還只是壹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