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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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是妳的塵緣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楊帆抱著掙紮不已的天愛奴,繞過壹處小橋流水,到了僻靜之地,先把她放下,緊接著就掏了掏耳朵,這才感覺聽力似乎恢復了正常。天愛奴臉上帶著憤怒的紅暈,見他如此舉動,卻以為他是在自己面前故意作態,所以更憤怒了,壹雙眼睛用力張得大大的,用憤怒的眼神瞪著他。
  楊帆看著天愛奴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柔聲道:“阿奴,妳瘦了。”
  天愛奴的雙眸因為他的溫柔而迷蒙了剎那,又迅速恢復了憤怒的表情,冷哼道:“貧尼如今已是出家人,法號凈蓮。施主請不要再呼喚貧尼俗家時的名字了。”
  楊帆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我已經查過了祠部所有的度諜,裏面並沒有妳的名字。阿奴,出家不是那麽容易的,不是披上僧衣、削去頭發就算是出家人了。妳……”
  楊帆的聲音忽然有些感傷,他伸出手,愛憐地去摸天愛奴的僧帽,柔聲道:“妳的頭發已經削光了麽?那樣秀麗的壹頭長發,阿奴,妳怎麽舍得,妳這是何苦……”
  天愛奴壹把拍落他的手,怒道:“我削不削發關妳什麽事?我出不出家又關妳什麽事?妳來幹什麽?”
  楊帆理直氣壯地道:“怎麽不關我的事?如果當初妳回了華山,回到了姜公子身邊,那……就不關我的事。可妳既然來洛陽找我,還為了我而出家,這就關我的事!”
  天愛奴漲紅了臉,像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雞般,咯咯嗒地搶白道:“誰說我來洛陽是找妳的?誰說我出家是為了妳?妳不要自作多情!”
  楊帆道:“那麽……,我被關進推事院的時候,妳為什麽要去救我?為什麽在得知我平安之後,又壹走了之?”
  天愛奴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我是出於故人之情才去救妳的!妳平安無事了,我當然要離開!”
  楊帆深深地望著她,輕聲道:“這故人之情,是什麽情呢?”
  天愛奴轉過身去,避讓著他的目光,冷冷地說道:“故人之情就是故人之情,還能是什麽?”
  楊帆輕輕走到她的背後,天愛奴的脊背立刻繃直了,不過楊帆並沒有碰她,只是看著她尼帽下後頸露出的壹痕肌膚,輕輕地道:“妳的頭發本來又黑又亮的,不管妳盤頭也好,披發也好,學男子藏在襆頭裏也好,都很漂亮。當然,現在削光了……,光光的其實依舊很漂亮。”
  天愛奴本來滿腔的恨意和悲傷,被他這麽壹說,卻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她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楊帆又道:“妳身段優美,穿女裝也好,穿男裝也好,穿夜行衣也好,都很好看。當然……,妳現在穿的是僧衣,僧衣雖然灰撲撲的,穿在妳身上卻也壹樣好看。妳就是不穿,都好看。”
  “妳……妳……”
  天愛奴氣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了,轉身怒道:“妳這無賴行子,說的什麽渾話!”
  楊帆壹臉無辜地道:“我說渾話了麽?我說什麽渾話了?”
  “妳……”
  天愛奴把袖子壹拂,怒氣沖沖地轉過身,道:“妳說完了麽,說完就請離開吧!”
  “還沒……”
  楊帆揉了揉鼻子,又道:“阿奴,我知道妳最喜歡吃美食了,現在每天青菜豆腐的,連油水都沒多少,還吃得慣麽?”
  天愛奴冷冷地道:“素齋可不是妳想的那般難吃,調制好了,比勞菜還香。庵裏各位師傅最喜歡吃貧尼烹飪的菜肴呢。”
  楊帆道:“就算是吧,可妳瘦了,瘦了就不如原來那般好看了。”
  天愛奴道:“貧尼是出家人,身體只是壹具皮囊,好看與否又有什麽了不起?”
  楊帆道:“皮囊只是壹種說法,出家人愛惜飛蛾紗罩燈,怎麽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妳壹向喜歡穿柔軟貼身的衣服,現如今粗布衲服,穿著壹定不舒坦吧?”
  天愛奴沒有說話,楊帆等了壹會兒,悄悄探過頭去壹看,只見天愛奴對著壹潭池水,眼淚吧嗒吧嗒地正往下掉。
  楊帆好生心疼,忙道:“好好好,我不說了,我……我只是想哄妳開心,想著逗妳笑笑,那就不會生我的氣了。妳不要哭了,我不說了就是。”
  天愛奴抹抹眼淚,哽咽地道:“妳知道我回華山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楊帆忙問:“發生了什麽?”
  天愛奴抽噎道:“我九死壹生,養了半個多月的傷,腿還沒好利索就來找妳,我滿心歡喜的……”
  說到這裏,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落下來。
  楊帆驚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憑妳的武功,是誰傷了妳?”
  天愛奴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滿心歡喜而來,誰知到了洛陽,卻只看到妳夫妻恩愛、雙宿雙枉。我在華山險險就死了,可那只是痛在身上,楊帆,妳這壹刀,傷得我好深,我站在妳家對面,看著妳們壹起走去,有說有笑,我心裏痛得……喘不上氣來……”
  楊帆輕聲道:“阿奴,那是皇帝的旨意!”
  天愛奴淚眼迷離地乜了他壹眼,冷冷地道:“托辭!只是皇帝的旨意,妳不愛她?”
  楊帆沈默了壹下,緩緩回答道:“娶她的時候,是不愛的!”
  天愛奴馬上敏感地道:“那就是現在愛啦?”
  她的眼淚又劈裏啪啦地掉下來:“恭喜妳啦!貧尼已皈依我佛,請妳就此離開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不要打擾貧尼的修行!”
  楊帆暴躁起來,道:“修行個屁!我不答應,天下間哪家寺廟敢收留妳!”
  “憑什麽?”
  “就憑我師傅是天下最大的僧官,轄制天下僧尼,我已經向他討了壹道法旨,擔任佛門護法、白馬寺僧值,妳說我有沒有這個權力?各尼庵的住持給我不給我這個面子?”
  天愛奴又怒,拂袖道:“妳威脅我?那我走就是了,天下之大,我何處去不得?”
  楊帆道:“妳何處也去不得!妳敢走,我就以容留不明身份者的罪名,取締這家尼庵建寺授徒的資格,妳向來恩怨分明,忍心讓這些好心收留妳的老尼姑修了壹輩子佛,最後卻無庵可歸、無廟敢收?”
  “妳……”
  天愛奴大怒道:“好!我不走!沒有寺廟敢收我,我就在這林中自己搭壹座草庵,沒人敢度我,我就自度,別人不敢收留我,佛祖會收留我,妳這位僧值不會連佛祖也管得了吧?”
  “當然管不了……”
  楊帆笑了笑,道:“但是佛祖不會收留妳的。”
  天愛奴冷笑:“妳怎麽知道?難道妳神通廣大,連佛祖都認得?”
  楊帆搖了搖頭,溫柔而堅定地道:“不認得。但是……佛門不度六塵不凈之人,我……就是妳的塵緣!六根不凈,如何成佛?”
  ……
  楊帆和天愛奴在凈心庵裏說話的時候,壹輛馬車從厚載門緩緩駛入了洛陽城。
  馬車很大,外表平凡,雙輪匹馬,這是適宜各種路況的長途馬車。
  趕車的壹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相貌很平凡,如果把他隨便丟在壹群人裏面,妳反復看上三遍,註意到的那個依舊不會是他。
  看起來他的脾氣很好,雖然手中拿著鞭子,前邊只有壹匹毛發上沾了塵土的馬,路人則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可是他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天也笑,看水也笑,看見人也笑,看見馬也笑。
  這個笑瞇瞇的相貌極平凡的普通人叫司徒亮。
  他第壹次出現,是在明威戍的街市裏,那壹次,他帶走了天愛奴。
  他第二次出現,是在華山絕巔的蒼松亭裏,那壹次,他眼看著天愛奴跳下了懸崖。
  這是他第三次出現。
  在他旁邊坐著壹個青衣的老人,微微佝僂的腰,滿臉的皺紋像松樹皮壹樣,他倚在廂板上,懶洋洋地坐著,卻也似壹株探雲的老松,有壹種無形的氣勢,叫人不敢小覷了他。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陸伯言。
  陸伯言的氣勢雖然如同壹株老松,充滿了蒼勁的氣勢,可是他的臉色卻有些過於蒼白,車子過處,逸出淡淡的熏香味道,所以路上的行人沒有嗅到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藥味兒,那是品質最上乘的金瘡藥。
  這位七招之內就能取天愛奴性命的姜公子手下第壹高手,居然受了傷,看起來傷得還不輕!
  “還是住在千金公主府吧,那兒現在是不甚引人註意的。”
  車子裏忽然傳出壹個清越的聲音,司徒亮答應了壹聲,揚馬壹鞭,車子走得更快了。
  外表看來平凡的車廂內,布置的卻是異常的華麗,這是極幹凈、極清爽的壹種華麗。地面上鋪著雪白的波斯地毯,壹塵不染。四廂懸掛著繪了梅蘭竹菊,畫風淡雅的錦緞。壹張又大又舒服的臥榻,還有幾張靠墊。
  姜公子依舊是壹身白衣如雪,斜靠在榻上,將壹枚黑色的棋子懶洋洋地拋到棋盤上,向外面吩咐了壹聲之後,他就在錦榻邊按了按,壹個抽屜無聲地滑出來,裏邊有五只呈梅花狀擺放的銀杯,還有幾只白銀鑄成的酒瓶。
  姜公子當然不缺人侍候,但是在他眼中,天下幾乎沒有什麽東西是幹凈的,女人尤其如是。天愛奴是他從小就帶在身邊的,這方面的抵觸就差了些,所以天愛奴也就成了他身邊唯壹可以接受的女人。
  如今天愛奴“死了”,雖然只要他願意,不管多麽清純美麗的少女,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但他現在寧願自己動手做些事情,也不願身邊有個女人侍候,他嫌臟。
  姜公子倒了杯酒,淺淺地酌了壹口,雙眼微微地瞇了起來。
  他敗了,同沈沐壹戰,他敗得很慘。
  敗的結果,就是他來了洛陽,把他在長安的根基拱手讓與了沈沐。他想東山再起,他想徹底打垮沈沐,唯壹的希望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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