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公主中的公主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楊帆沒有踹鐙策馬帶球前沖,他依舊是壹揮杖,居然依舊是只壹揮杖。
楊帆壹杖揮出,馬球便從包圍他的對方隊員頭頂掠過,化成了壹道虹光,劃著壹道弧線,仿佛壹顆彗星般橫亙於長空之中。
所有人都仰起頭,向空中看去,目光追隨著那道紅光移動著,從這顆球壹飛出去,人們就從角度上知道,它不是傳給任何壹人的。難道是楊帆自知這壹球無法準確地傳出,所以存心破壞,想要讓球出界?
隨即,他們就目瞪口呆地發現,那團化作紅色流光的虛影,竟然徑直飛向了對方的球門……
站在中場,直接射門?
這個打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不錯,他們在沙灘上隨意劃定的這個球場不太規範,比標準球場的確小了壹些,可也不是站在中場,就能直接擲球入門的啊!
須知,這時的擊鞠用球都是實心堅木制成的,彈性有限,又比較重,站在中線位置揮杖,根本不可能把球打進對方球門,哪怕妳是大力士也不可能,因為妳的力道太大的話,只能使球杖的弦月形頂端折斷,或者那實心木球受力不住,壹擊粉碎。
但是,楊帆做到了!
他壹杖揮出,球化流光,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直接射進了對方的大門。
這不是力大無窮就能辦到的,臂力要大,更要使得壹手巧力,那球不是被擊出去的,是被球杖抄起來旋到壹個最易發力的角度時拋出去的,唯其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麽球杖好端端的,球也沒有碎,卻能打出這麽遠的距離。
可是抄球時要柔,拋球時要剛,力道運用之妙存乎壹心,這可不是懂得它的道理就壹定能夠辦得到的。
球飛進對方的球門,落在地上彈動幾下,壹路滾出去,沿著沙灘滾向壹直在另壹側觀看他們擊鞠的那幾個女人的帳圍子。
圍觀的人群瘋狂地歡呼起來,楊帆揮杖擊球,球化流光,球杖定格於空的剎那英姿,深深地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在楊帆壹方的賽場邊緣,每進壹球,便會插上壹面紅旗,那個負責“唱籌”(裁判)的人正插下壹面新的紅旗,楚狂歌壹方的旗已成林。
對方球員繼續比賽的勇氣被楊帆這壹杖徹底擊潰了,在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他們無奈地承認:“我們輸了!”
“二郎,真是好樣的!”
楚狂歌大笑著向楊帆挑起了大指。
楊帆笑了笑,翻身下馬,快步去追那顆紅球,自打上場就壓根沒跑過壹步的那匹駿馬打了個很響亮的鼻兒,搖頭擺尾地走到壹邊,自顧啃草去了。
穿著大紅牡丹錦彩衣裳的艷媚少婦斜臥在軟榻上面,壹手托著香腮,另壹只瑩白如玉的手掌上,正輕輕托著那枚紅球。
她的五指修長,塗著豆蔻的指甲很長,透出壹種說不出的貴氣。此刻,那枚紅色的球靜靜地停在她玉壹樣的手掌中,球被陽光照著,紅光似乎能映透她的掌背。
她輕輕旋轉著馬球,仔細地檢查了壹番,眸中不禁露出訝色,那就是壹枚普通的硬木馬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那個站在中場的少年,壹杖就把這樣壹枚實木馬球射進了球門?美少婦詫異地揚了揚眉,凝睇看向那個朝她們走來的少年。
楊帆剛剛趕到帳圍子前面,幾個錦袍大漢就倏地閃出來,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是下人身份,但是壹個個都是身著襕袍,錦帶纏腰,頭上戴著絲織的襆頭,透著壹股不凡的貴氣。
再看他們個個身材魁梧,目中精芒隱隱,顯然都不是好相與。由仆知主,幾個家仆已是如此做派,主人身份可想而知。楊帆曉得這些遊人必定是極尊貴的權貴人家,忙站定身子,長揖道:“在下失手,把球打進帳來,驚擾了貴人,還請恕罪。”
斜臥的紅衫美婦淡淡壹笑,托著那紅球的手掌輕輕地搖了搖,攔住楊帆的幾個錦袍漢子立即退後幾步,讓開了道路。楊帆舉步上前,隔著兩丈多遠,再度躬身揖禮道:“請貴人賜還馬球。”
美婦人淡淡地笑道:“妳的馬術可不精啊。”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低啞,帶著些微的磁性,說話時節奏矜持而舒緩,清麗如雲。
楊帆笑道:“不瞞貴人,在下從未學過騎馬。”
美婦目中異彩壹閃,詫異地道:“不曾學過騎馬?那麽,妳的擊鞠是怎麽練的?”
楊帆道:“擊鞠麽,在下這也是頭壹回。”
美婦目中微微露出壹絲訝色,回首對那素羅衫子的女子笑道:“婉兒,初次擊鞠,便有這般身手的,妳見過麽。”
素衫女子莞爾道:“從不曾見過。如果這位小郎君沒有說謊的話,當真是壹位擊鞠奇才了!”
美婦微微壹笑,肯定地道:“他沒有說謊。”
說著,她轉回頭來,壹雙精亮的眸子往楊帆身上壹照,問道:“妳姓甚名誰,家住哪裏,現執何業?”
楊帆微微猶豫了壹下,便決定在這個美婦人面前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美麗的女人壹雙眼睛似乎有洞徹人心的魔力,楊帆直覺地感到壹種威脅感。
對方本沒有必要問他的名姓,既然問了,必有目的,如果他隨便編個名姓,壹旦對方使人去查,反而壞了他的事情。而對她直言卻也無妨,因為姚氏夫人的手下人都不在這裏。
楊帆道:“在下姓楊名帆,乃是修文坊中壹個坊丁。”
紅衣美婦微笑道:“喔!原來是鄰居,某姓李,住在尚善坊。”
尚善坊就在修文坊前面,緊挨著天津橋,距離皇城正門最近,許多第壹等的權貴豪門都住在這個坊裏。
當然,這麽大的壹個坊,也不盡是達官貴人,依舊是以平民百姓居多,然則看她這副排場,又是住在尚善坊的,那就必然是極富貴的人家了。楊帆心中微微壹凜,暗暗又提了幾分小心。
紅衣美婦輕輕轉動手中的紅球,壹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紅球在她掌中輕輕轉動了壹圈,她的剪水雙眸才輕輕揚起,微笑道:“妳雖是初次接觸擊鞠,卻極有這方面的天分,壹個小小坊丁,著實委屈了妳。某有心召妳入我府中,以後專心習練馬球,如何?”
楊帆飛快地掃了眼坐著的這三個女人,暗暗揣測著她們的身份,謹慎地答道:“小可是個懶散慣了的人,不習慣到貴人府上當差做事。”
紅衣美婦蛾眉壹挑,尚未再言,旁邊那素衫女子已嫣然道:“小郎君,先別忙著拒絕。這位貴人可是真正的貴人,貴不可言的貴人,呵呵,妳若能得她的青睞,與妳可是壹場莫大的機緣。”
楊帆笑了笑,道:“打球是打不了壹輩子的,在下雖只是壹介坊丁,生活倒也安穩。在下胸無大誌,不求富貴,但求溫飽,溫飽之余,能得自由,足矣。”
紅衣婦人眸波中微微漾出笑意,道:“小郎君莫急著表白,妳不妨再考慮考慮,若是改了主意,可往尚善坊中去尋我。”
壹個眼神遞出去,壹個錦袍大漢已向楊帆遞出了壹樣東西,東西入手,沈甸甸的,楊帆定睛壹看,卻是壹枚黃銅打制的魚符。
魚符刻成壹條魚的形狀,上面鐫刻有字,是唐代用以證明皇親和官員等人身份的信物,也就是宋明時候所說的腰牌。根據身份的不同,魚符的材料也各有不同,太子用玉質魚符,親王用金質魚符,壹般官員和侍衛則用銅質魚符。
楊帆手中的這枚腰牌正是壹枚銅質魚符,正面只刻著壹個大大的“衛”字,背面卻是壹行小字:“太平公主府行走。”
楊帆霍然擡頭,愕然看向那位紅衣美少婦。
剪裁得體、質料上乘的紅裳宮裙,裹著那具凹凸有致的誘人胴體,陽光灑在她隱泛流光的衣裙上,仿佛就是壹尾臥於洛水邊上的美人魚。
她,就是那位公主之中的公主,洛陽之花李令月?
……
註:太平公主並無名字留於史書,李令月之名,乃是以訛傳訛,故事中為了方便,引用此名,實非太平本名,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