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壹章 壹場交易

　　太平公主這句話說得並不堅決，因為她的心裏也很清楚，這些人的生死，既不取決於她，也不取決於武攸暨。武攸暨囁嚅地道：“公主殿下，這件事……末將做不了主。”
　　太平公主玉面生寒，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妳暫緩行刑，我去見天後！”
　　武攸暨松了口氣，道：“末將從命！”
　　李規壹聽，騰地壹下跳了出來，冷聲道：“朝廷大事，公主殿下有何權力予以幹涉？武將軍，天後旨意，妳敢不從？”
　　太平公主看了看他的穿著打扮，微微皺眉道：“妳是何人？”
　　李規把胸壹挺，高聲答道：“武相親隨李規，見過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鳳目中煞意壹現，嘴邊噙起壹絲冷笑，微微頷首道：“好！國家大事，本宮幹涉不得！皇室家事，本宮也幹涉不得！倒是妳這個賤才，可以跳出來指手畫腳？”
　　李規微怒，抗聲道：“公主殿下，小人可是奉了武相之命……”
　　他還沒有說完，太平公主把袖子壹拂，沈聲道：“把這個不知尊卑、目中無人的狗才給我拿下！”
　　太平公主壹聲令下，兩個健婦立即大踏步沖了上去，李規還想反抗，那兩個健婦都是相撲高手，如何能讓他得逞，左右壹分，舉手擒拿，就像老鷹捉小雞兒壹般，把他提在手裏，他那雙臂在兩個胖大健婦手中，就仿佛兩根蘆柴棒兒壹般。
　　太平公主道：“綁了，沈江！”
　　李規被扭住，原還不懼，聽到太平公主這句話，不由大駭，驚道：“太平公主！我是武相的人，妳敢殺我？”
　　太平公主冷冷壹笑，對武攸暨道：“本宮去見天後，武將軍還請稍候！”
　　武攸暨忙道：“武攸暨會等公主消息。”
　　太平公主拂袖便走，旁邊兩個健婦早把李規嘴巴堵了，就用那條白綾子當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她們還擔心這李規入水不沈，又給他懷裏塞了大石頭壹並綁定，太平公主那邊下船登岸，這邊已把綁得結結實實的李規扔到河裏。
　　“嗵”的壹聲濺起壹片水花，懷抱大石捆成嬰兒形狀的李規迅速沈沒在水裏，水波蕩漾著，連水泡都沒冒幾個。
　　武則天已回到行宮住處，女兒的反抗令她極為憤怒，但是她壹旦有所決定，沒有人可以更改。或許她還在做才人、做昭儀的時候，會屈從於他人的意誌，做些有違自己心意的事情，但是這已經是很遙遠的往事了。
　　這幾十年來，已經沒有人敢違拗她的意誌，當她還是皇後的時候，高宗與上官儀密謀廢後，她得到消息，沖到皇帝的宮殿，厲聲責問高宗緣何廢後，自己可有任何過失。當時，不管她的態度如何的強硬，心中也還有壹絲恐慌，如果高宗堅持廢後，她再強硬也無法擺脫打入冷宮的結局。
　　但是高宗遠比她想象的更為懦弱，他張皇失措地否認，他面紅耳赤地把責任全部推到上官儀身上，就是從那時起，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的強大，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試圖連她的皇帝丈夫也控制在手中。
　　如今，她再也無須看任何人臉色，也無須因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的心意，哪怕這是她自己的女兒。
　　武則天回到行宮，情緒漸漸平息下來，千金公主壹見這母女兩個鬧僵了，心中著實後悔，她收了武承嗣大宗的好處，壹時利令智昏，出頭牽線，卻不想太平公主反響如此激烈，心中既擔心武後迫於女兒的反應罷手此事，武承嗣那裏不好交代，又擔心太平公主迫嫁之後，對自己心懷怨恨，心中越想越是懊惱。
　　不壹會兒，上官婉兒送來消息，說太平公主憤而離開，千金公主就更加害怕了，她纏在武則天身邊，有壹搭沒壹搭的東拉西扯，壹邊勸慰著武則天，壹邊想著如何把此事圓回來，各方面都不要得罪，還沒想出個周全的主意，團兒忽然急急進來，向武則天稟報道：“天後，太平公主求見！”
　　武則天和千金公主都是壹怔，武則天納罕地道：“她既憤而回城，如何又來見朕？這不是那丫頭的性子啊……”
　　千金公主趕緊道：“想是太平回心轉意，想通了也不壹定，天後趕緊見見，看看太平怎麽說。”
　　武則天點點頭，吩咐道：“叫她進來！”
　　不壹會兒，太平公主走進房來，武則天沈著臉冷哼壹聲，道：“妳還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竟跟為娘慪氣！既然回了洛陽，怎麽又去而復返吶？”
　　太平公主道：“阿母，女兒去而復返，是為了郇王之事。”
　　武則天臉色壹沈，道：“郇王？郇王之事，與妳何幹？”
　　太平公主雙膝跪倒，哀聲道：“阿母，女兒半途遇到押解郇王而來的兵船，就在龍門驛口，郇王父子被縊死在船頭，其情其狀，慘不忍睹。阿母，女兒到時，郇王和他的九個兒子皆已被縊死，如今只剩下四個幼子，求阿母開恩，赦免他們的死罪！”
　　武則天沈聲道：“郇王謀反，罪不容赦！國家大事，妳壹個女兒家不要過問！”
　　太平公主慘然壹笑，她早該料到這才是母親該有的反應，當初求她赦免自己那無辜而又無害的丈夫壹命，母親尚且不允，如今怎麽可能放過郇王性命，自己偏偏抱著壹絲幻想，還想來哀求於她。
　　如果母後能被兒女親情所打動，她也就不是她了。
　　太平公主長長地吸了口氣，緩緩擡起頭道：“阿母！郇王及其九子已被縊死，只剩下四個幼子了，其中最大的壹個還不到十歲。就算郇王謀反，幾個不及十歲的頑童，怎麽可能參與其中？求母親赦免他們死罪，如果母親答應，女兒……願意嫁做武家媳婦！”
　　武則天凝視太平良久，雙眉微微壹軒，唇角逸出壹絲笑意，轉對團兒道：“妳去，傳朕旨意，郇王及其九子，以庶人之禮擇地埋葬！壹眾妃嬪、女兒，盡皆充沒為宮奴，所余四個幼子……”
　　武則天微微沈吟了壹下，道：“盡皆發配嶺南雷州，著當地官府嚴加看管！”
　　團兒答應壹聲，飄然退了下去。
　　郇王李素節，及李瑛、李琬、李璣、李易等九子已死，以庶人身份隨便掩埋了，所余四子李琳、李瓘、李璆、李欽古，在太平公主以答應婚事作為交換條件，得以赦免壹死，長禁雷州。
　　武則天吩咐完了，對太平公主微微壹笑，道：“女兒，起來吧。為娘想妳嫁入武家，也是為妳著想，再說妳年輕輕的，難道真要守壹輩子寡？呵呵，正好，千金這個大媒人也在，咱們商量壹下妳的婚事。”
　　太平公主聽到武則天和顏悅色說出“女兒”兩字，心中卻是莫名地壹寒，更有壹種難言的悲哀，這是怎麽樣的壹雙母女？壹切都可以用作利益的交換，自己的婚事也是這樣，親情在權力和利益面前，是何等的不堪壹擊？
　　千金公主見事情演變至此，不禁心花怒放，趕緊道：“咱們皇室，可是很久沒有辦喜事了，太平出嫁，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嫁得武相，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更得好好謀劃謀劃……”
　　太平公主心中已恨極了她，冷冷瞥她壹眼，道：“誰說我要嫁給武承嗣了？”
　　這句話壹說，武則天和千金公主盡皆壹怔，武則天怒道：“令月，妳要反悔不成？”
　　太平公主昂然道：“女兒言出必鑒，怎會反悔？更何況，阿母心意已定，女兒如何反悔得了？不過，女兒答應嫁作武家婦，可沒答應嫁給武承嗣！”
　　武則天奇道：“不嫁武承嗣，妳想嫁何人？”
　　太平公主目光壹閃，說道：“武攸暨！”
　　千金公主聽得目瞪口呆，武則天想了想，道：“攸暨？哦……那個孩子，朕想起來了。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攸暨是有妻子的。”
　　千金公主明知太平恨極了自己，這時也顧不得了，趕緊說道：“是啊太平，武攸暨妻子還健在呢，而且夫婦感情極其和美，怎麽可能……”
　　太平公主沒理她，只對武則天說道：“女兒同意嫁作武家婦，不過，女兒要嫁，只嫁武攸暨！阿母連這壹點小小心願，都不願滿足女兒麽？”
　　武則天微微蹙眉道：“他已經有妻子了。”
　　太平公主微微壹笑，笑容蒼涼中帶著壹抹挑釁的意味：“那，就是母親您的事情了，您可以迫自己的女兒嫁，就不能迫武攸暨娶麽？”
　　她又冷冷地看了千金公主壹眼，微微頷首，扭身退了出去。
　　千金公主壹臉惶然地望著武則天，吃吃地道：“天後……”
　　武則天沈默半晌，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兒，哈哈哈……，令月這孩子，性格真是像極了朕！”
　　千金公主試探地喚道：“天後？”
　　武則天笑聲壹頓，道：“就這樣吧！朕也不好太委屈了她，就讓她……嫁給武攸暨好了。”
　　千金公主茫然道：“可……武攸暨有妻子啊？”
　　武則天淡淡地乜了她壹眼，千金公主登時生起壹種不寒而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