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戶部為難

　　許良憤然道：“中郎將，咱們自打組建‘千騎’，迄今已經有大半個月了，眼看著兵士數目即將滿員，卑職就想，這兵甲、器仗、馬匹、衣糧等物也該按員領取，以便配發了！”
　　楊帆欣然道：“自當早做準備，司馬所慮甚是！”
　　許良道：“卑職想到就做，便去軍器監、太仆寺還有戶部走了壹遭，結果他們紛紛搪塞，尋了諸般理由就是不肯予以撥付。”
　　楊帆眉頭壹皺，察覺到不對勁兒了：“不應該啊！咱們可不是什麽雜牌兵馬，天子親軍、禁軍中的嫡系，他們又不是不清楚，還敢刁難不成？”
　　許良冷笑道：“何止如此！卑職去戶部討要米糧時，他們還告訴我，咱們千騎是剛剛組成，而戶部計吏手頭的預算是年初就訂下的，當時可不包括咱們。如今朝廷用度緊張，並無富余，壹時無處籌措，恐怕這軍餉，壹時半晌也要發不下來了！”
　　楊帆目中戾氣頓時壹閃。
　　許良又道：“中郎將，此事不可等閑視之啊！咱們剛剛成軍，軍卒大多是從各衛禁軍中優中選優挑出來的，他們都知道咱們是天子近衛，這才踴躍報名，如今若是連甲仗武器糧米軍餉都延誤發放，這軍心就完了。”
　　楊帆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也知道此事之重要，他的兵都是優中選優選出來的，大部分來自禁軍，這些人大多打過仗殺過人，在戰場上都是精銳，可平時便不免多了幾分傲氣。他們肯踴躍加入“千騎”，沖的就是這支軍隊比其他所有軍隊規制、地位都要高，如果了出了這種事，軍心必散，他的威望也將跌落谷底。
　　如果這支軍隊成軍已久，也許楊帆能在軍中樹立他的威望，把這支軍隊牢牢地把持在手中，即便壹時出了什麽問題，軍心也不會散，可“千騎”剛剛成立，他可沒有那份王霸之氣，讓那些死屍堆裏打過滾的老兵們即刻歸心。
　　如果這時候他沒有馬匹沒有甲仗沒有武器讓士兵操練，糧米發放不足，連軍餉都發不出來，那所謂的“千騎”就是個大笑話，人心壹散，想再整束起來可就難了，而且鬧到聲名掃地，他想在軍中站住腳都不可能。
　　“這是誰想跟我作對？不是有來頭的大人物，諒來也無人敢跟我作對，畢竟這是皇帝特旨成立的近衛軍。”
　　楊帆暗自心驚，卻不知道壹切緣由都因李裹兒那瓢禍水而起，可眼下馬上就到月末，介時發不出餉來那就鬧了大笑話，得馬上解決這件事，也無暇深究到底是誰意圖跟他作對了。
　　楊帆馬上道：“我立刻去戶部，先把糧米和軍餉問題解決，其他的事緩壹緩再說，這件事妳先嚴格保密，不得透露半點風聲出去！”
　　許良慎重地點點頭，道：“我曉得其中利害，這不壹回來就來找妳了，並不曾對其他人談起！”
　　楊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他做司馬真是找對了人，如果是黃旭昶或馬橋、楚狂歌那些人，只怕壹進轅門就吵得滿世界都知道了，那時可真要焦頭爛額，叫人看了大笑話去。
　　楊帆馬上讓任威牽來戰馬，領著幾名侍衛回城，直奔戶部而去。
　　戶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錢谷之政、貢賦之差，有尚書壹人、侍郎兩人，其下設四司。同刑部吏部等其他五部壹樣，第壹司的名字和部衙的名字壹樣，也叫戶部，只不過部字後面還有壹個司字，全稱是戶部司。戶部司之後，又有度支司、金部和倉部。
　　戶部司掌戶口、土田、賦役、貢獻、蠲免、優復、姻婚、繼嗣之事。度支司掌天下租賦、物產豐約之宜、水陸道塗之利，歲計所出而支調之。金部掌天下庫藏出納、權衡度量之數。倉部掌天下軍儲，出納租稅、祿糧、倉廩之事。
　　楊帆壹時間也分不清這四司之間的關系，但他在吏部和刑部待過，知道第壹司是全衙最重要的部門，但凡大事，均在第壹司掌握，因此壹到戶部，馬上直奔戶部司。
　　戶部郎中本來是狄仁傑的長子狄光嗣，狄仁傑去世後，三個兒子都去職丁憂，回家守孝去了，需三年後方能起復，眼下這位戶部代郎中叫曹涵，別看他論品級比楊帆要低些，但大權在握，見了楊帆自然不卑不亢。
　　曹郎中聽楊帆說明來意，只是淡淡壹笑，慢條斯理地道：“本司只負責依據發放錢糧，度支司不曾對千騎所需進行預算，本司自然無從分配。只要本司見到度支司俸給餉銀的發放細表，必然分文不少地撥付‘千騎’。”
　　楊帆想著新軍甫立，不宜多生事端，壹聽曹郎中所言有理，便也客氣地道壹聲謝，問明度支司所在，便往度支司趕去。
　　度支司郎中叫柳南泉，是個蜀人，楊帆壹進他的簽押房，便嗅到壹陣濃郁的茶香，壹個小廝正在堂下煮茶，聽楊帆說明來意，這柳郎中倒是非常熱情，馬上請他上座，吩咐小廝上茶。
　　這茶嗅著雖香，可是放了姜蒜橘皮、鹽巴豆面壹類的東西之後，楊帆便無福消受了，是以只是硬著頭皮喝了壹口，便即放下，向柳郎中說明了自己來意。
　　柳郎中飄飄欲仙地品著香茗，聽楊帆道明來意後，馬上道：“不錯，這預算麽，確由本司來做，舉凡定額的上供、專款存儲、科買諸數、百官俸給、賞賜財物等等，皆有計劃。
　　本司要匯總各路財政收支，綜合賦稅收支、軍國用度、軍需邊備所需，進行匡算，報尚書省再呈皇帝陛下批準，有司方可據以發放。這麽龐大的用度，不是可以隨時測算的，因此每年都在年初的時候進行壹次預算。
　　‘千騎’剛剛成立，已經錯過了今年的預算之期，本司是不可能單獨為妳們再對各項收支進行壹次匡算的，按照慣例，這種臨時增加的支出，都是由戶部司先行撥付，年終的時候再報到本司，加入本年度支出，並據以預算來年支出。”
　　楊帆聽他雲山霧罩地說了壹氣兒，只聽明白了壹件事：“這件事，妳還得找戶部司去解決，我們只負責做計劃，而且壹年壹次，妳們沒有錢米糧餉，跟我們挨不著。”
　　這般推來搪去何時是個了斷，楊帆微怒道：“戶部司說要妳們度支司出了細表，便可依據發放，而貴司又講戶部司可以先行發放，年底再補條子，妳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楊某手下那些兵將卻去找何人討糧米果腹？”
　　柳郎中哈哈壹笑，忙道：“將軍莫急，糧米軍餉可不在本司手中，想要給妳也沒有辦法。這件事說起來，確是戶部司的事情，妳與本司為難可沒有道理。這樣吧，本官給妳指壹條明路……”
　　柳郎中端起茶來美美地抿了壹口，慢條斯理地又道：“將軍可往倉部壹行，倉部掌天下軍儲，出納租稅、祿糧、倉廩之事。如果他們那裏有富余錢糧，本司便為妳臨時加做壹筆預算，那也沒有什麽。”
　　柳郎中說到這裏，便站起身來，對那堂下小廝道：“去！告訴何員外，鄭主事，今天可能有點公事，需要晚走壹陣兒，叫本司的壹幹人等候著本官的消息。”
　　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楊帆又能如何？只得起身告辭，再往倉部去見那位鄭中博鄭郎中。
　　鄭郎中比起曹郎中和柳郎中來少了幾分戶部高官的雍容氣派，滿臉褶皺，臉頰瘦削，兩道倒八字眉，總是壹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楊帆到了倉部，剛把來意說了壹遍，鄭郎中便愁眉苦臉地向他倒起了苦水：“楊將軍，妳的來意下官清楚了，可下官實在無能為力啊，妳看哈，這是今年各項的開支用度，本司庫中空空，實在是抽不出錢糧來了。”
　　鄭郎中搬過奇厚無比的壹本賬簿，蘸了點唾沫，逐壹翻開來，對楊帆指點道：“妳看，這是陵寢供應、祭祀、儀憲、俸食、科場、餉乾、驛站、廩膳、賞恤、修繕、采辦、織造、雜支……
　　還有這裏，河北、隴右兩地兵災頻頻，租稅交不上來，朝廷還得倒貼，這是年初就撥下去的米糧、錢款。妳看，這是各路禁軍所需的錢款，這是閩浙水災撥付的賑款，這是劍南道、黔南道的欠款……”
　　楊帆終於忍無可忍了，沈聲道：“鄭郎中，這些事與本官全無幹系！聖上下諭命我組建‘千騎’，皇帝也差不得餓兵，我只問妳，衣糧軍餉，可能撥付？”
　　鄭郎中把奇厚無比的賬簿往案上壹放，愁眉不展地道：“沒錢！”
　　“妳……”
　　楊帆怒不可遏，壹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旁邊幾個小吏見狀，登時就要上前幫忙，鄭郎中瘦小枯幹的身子整個兒被楊帆舉在了空中，臉憋得通紅，依舊很是淡定地向手下擺了擺手，對楊帆愁眉苦臉道：“實在沒錢！”
　　楊帆碰上了這般滾刀肉，總不成真個壹拳打死他，楊帆把他恨恨地往地上壹摜，拔腿就走，鄭郎中踉蹌了壹下，穩住身子，揚聲喊道：“楊將軍，內府建明堂、天堂、鑄九鼎，從咱們戶部挪借了壹大筆款子，妳要是能給咱們要回來，下官就有錢付妳軍餉了！”
　　楊帆把袖子壹甩，門口壹支花架“砰”的壹聲飛起來，摔到墻上，連花盆帶木架都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