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段成程看了壹眼對面的兩個人。
　　淩思南面色酡紅吃著火鍋，而她的弟弟依然是那張溫和有禮的面孔，時不時把食物夾進她碗裏，然後被她用眼神阻止。
　　——作為姐弟，真的太奇怪了。
　　如果從小到大在壹起就罷了，可是這十年，淩思南只是偶爾提過淩家的情況，段成程最多也就只知道，淩家重男輕女得厲害，把她交給了她二叔伯撫養。父母的冷漠她壹度忿忿不平地和他抱怨過，而她的弟弟，她倒沒提過幾次。
　　怎麽就回淩家近兩個月，就多了這麽個把她寵上天的弟弟？
　　今天發生的事，若真的回想起來，淩清遠應該是尾隨著她來的吧？淩思南對他的到來絲毫不知情。
　　尾隨姐姐，對可能的敵人大打出手，又對她關懷備至。
　　和淩清遠外在表現出來的淡定從容不同，段成程是見識過他盛怒時的模樣。
　　或者那不應該叫怒，而是狠，那種陰鷙到了骨子裏的狠，完全不匹配壹個十六歲的少年該有的個性。
　　可是現在在她面前，又頗為謙遜乖巧。
　　他是不是該提醒下南南，這個弟弟偏執的占有欲和表裏不壹？
　　結帳時，淩清遠率先掏了錢。
　　因為確實今天的事情是由他而起，淩思南也沒跟他計較，就由著他去。
　　走出火鍋店，段成程想送他們回去，可是淩思南卻執意先帶他去買藥。
　　淩清遠抄著口袋走在後頭，不壹會兒就消失了。
　　等到淩思南回過神來到處找他的時候，淩清遠拿著壹個塑料袋慢悠悠晃了回來。
　　“喏。”袋子被拋到段成程面前，段成程下意識接住。
　　“什麽？”
　　“淤傷藥。”
　　淩思南驚訝地看著他，淩清遠聳肩道：“何必那麽麻煩，旁邊就是藥店。”
　　雖然很不爽段成程，淩清遠還是把藥房交代的註意事項和上藥方法大概和他說了下。
　　段成程覺得有些意外，而劉爽則是壹臉迷妹地看著淩清遠認真的模樣。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淩清遠頓了頓，突然煞有其事地看著段成程。
　　少年清朗的眉宇間，帶著銳氣。
　　……幹嘛，又想打架嗎？段成程挑著眉，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淩思南拽住弟弟的衣袖，“妳別……”
　　淩清遠的薄唇短暫微啟，清越的音調：“抱歉。”
　　“……”除了他以外的三個人都楞了楞。
　　之前不是有人打死不肯道歉嗎？
　　“事情自然要收尾。”淩清遠低頭，擡起的食指在鼻下輕輕蹭了蹭，表情不太自然，“是我的不對，不該沖動，對不起。”
　　“啊啊啊，好可愛！”劉爽背過身去按著淩思南的肩頭努力壓制才沒有暴走，淩思南頓了頓，稍微有點意外。
　　倒是終於沒辜負他那副教養極好的偽裝-——唔，也不能說是偽裝，平日的淩清遠確實是彬彬有禮。
　　“希望程哥不要因此錯怪姐姐，如果這傷勢還有什麽問題，妳可以打我電話。”
　　他把手機號碼報給了對方。
　　幾句話四兩撥千斤，順便收割了壹波好感度。
　　可是段成程也是個人精。
　　道歉是道了，說話也妥帖得很，但含沙射影的意思是——事情到此為止，妳別借機找我姐麻煩，有問題妳沖我來。
　　這道歉如果早壹點，他可能也就信了。現在說出來，似乎還側面擡高了點這聲“抱歉”的含金量，反而更讓他懷疑淩清遠還有幾分誠意。
　　段成程站在那兒，目光淡淡地眄了他壹眼。
　　淩思南轉回頭問段成程還要不要去看醫生。
　　段成程本來也沒這個打算，現在藥都買了，再說去看醫生似乎就有點矯情。
　　拒絕後，淩思南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幾句，段成程再度瞥了眼她身後的少年。
　　淩清遠也不知怎麽地，似乎察覺到了，目光慢慢地擡起來。
　　那壹刻的眼中，沒有謙遜，也沒有愧色，只是幽幽的不明深意的情緒。
　　路燈只照亮了淩清遠半邊的側臉，隱約之中，段成程見到他偏了偏頭，單側的嘴角微微翹起。
　　嘖嘖。
　　段成程低頭轉了轉手中的煙。
　　真能裝。
　　“我送妳們回去吧。”半晌，段成程擡頭說，把煙收進了煙盒。
　　“不用了，這裏正好在我們兩邊的中間點，各自回去也比較方便。我和姐姐壹起打車回家，程哥送劉爽姐姐就好。”淩清遠快壹步截住了姐姐的話。
　　“妳選的地方還真是不錯啊。”段成程意有所指地道。
　　“吃得舒坦就好。”淩清遠壹手搭上領口整了整，溫和地望著段成程說道：“現在油費貴，不勞程哥費心。”
　　都這麽說了，也沒什麽別的理由好講，於是各自散去。
　　“幹嘛要浪費錢？”等車的時候，淩思南問，“以前都是程哥送我回家的。”
　　淩清遠輕聲附在她耳邊說：“誌士不飲盜泉之水。”
　　“……”能不能不要這麽文藝？
　　“是妳先打了人家，怎麽好像是他惹了妳壹樣？”淩思南眨了眨眼睛。
　　“……他跟妳相處，有十年。”
　　淩思南因為他突然黯然的語氣，不由得握了握他的手。
　　“記事之後的十年。”他說，目光望著街上的車流，手心壹轉，十指交錯地反握住她的，“而我不壹樣……和妳相處的前六年，我對妳來說，不是淩清遠……”他側過臉瞥她：“是那個叫‘元元’的笨小子。”
　　連姐姐也保護不了的笨小子。
　　“所以啊——”淩清遠擡起頭來，“認真說的話，我們真正認識還不到兩個月，思南……姐姐。”
　　感覺著手中的溫度，淩思南覺得那裏開始發熱，熱度壹度傳遞到了胸腔，像是為心房加足了動力，心臟怦咚怦咚地加速起來。
　　有什麽差別呢……兩個月時間，他們什麽都做過了。
　　感情這種事，從來沒有先來後到的說法，喜歡了，便是喜歡了，喜歡到哪怕是姐弟，都不管不顧在壹起；可不喜歡，就算再勉強十年，還是壹樣只能做朋友。
　　“時間根本不重要。”她垂著首，緋紅暈上臉頰：“我喜歡的是妳。”
　　他笑：“那不影響我嫉妒他。”
　　剛剛下了壹場雨，雨後微涼。
　　淩清遠握著手中來自姐姐指尖的涼意，又瞥見她微瑟的肩膀，於是松開她的手……
　　淩思南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帶著他體溫的校服外套已經罩在了自己身上。
　　她心裏暖呼呼的，但又固執地想脫下來：“我穿的夠了，妳不能生病。”
　　“我生病，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妳照顧我。”淩清遠按著她的肩膀，傾身勾了勾嘴角。
　　“……”腦海裏壹瞬間閃過各種之前發生過的畫面，淩思南的臉壹下子就發燙起來，身上多的那件外套都成了催情的魔藥，讓她慌張地想脫掉：“那更不能讓妳生病了。”
　　“現在就算不生病，妳也是我的人，逃不掉的。”淩清遠的余光註意到遠處駛來的的士，伸手壹攔，“放心吧，我身體沒那麽差。”
　　“蘭溪路香蜜壹品。”兩人上了車後座，淩清遠說了目的地。
　　清河市的的士前後座之間都有亞克力板阻隔，淩思南不用害臊直接被人看著，索性大方地靠在弟弟肩上。
　　淩清遠的身子壹頓，低頭看她。
　　“幹嘛？”淩思南壹臉霸道範兒，聲音卻壓低了：“給姐姐靠壹下不行？”
　　他偏著頭笑，笑得清清朗朗的：“妳說妳早這樣多好。”
　　車廂回蕩著廣播裏主持人的笑聲，車窗外路燈打過來的光影掠過少年幹凈的臉，也把他那壹身簡單的白襯衫暈上壹層昏黃。
　　臉頰上偎著襯衫純棉的質料，透著他好聞的氣息，淩思南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虛浮地懸起。
　　“我……”
　　“只有兩個月了。”他突然說。
　　良久，淩思南握緊掌心中那只少年的手，“上了大學也不會去太遠的。”把他拋下，總覺得舍不得。
　　“我想過跳級。”淩清遠懶懶地靠在椅座上，薄唇的唇線抿著，“以我現在的成績，跳級也跟得上，跟妳考壹個學校也不是問題。”
　　“妳別傻了，踏實壹點讀書。”淩思南不贊同地蹙眉，“感情之外……我不想因為我，讓妳做出這種影響人生的決定。”
　　淩清遠挑唇：“也只是想想而已，離高考只有2個月，老師和爸媽都不會讓。”
　　淩思南總算放下心，要不是客觀限制，她真有點擔心弟弟會做出這種傻事，他絕對做得出來。
　　“或者……妳考完復讀好不好？”他的下巴磨蹭著她的額角，像是在撒嬌。
　　“……”
　　淩清遠驀地壹聲輕笑：“妳猶豫什麽，我怎麽可能真的讓妳這麽做？”
　　“……剛才說話明明那麽認真。”
　　“就像是妳說的，我也不想妳因為我，做出這種影響人生的決定。”淩清遠嘆了口氣，可憐兮兮的口吻：“唉，所以妳讓我認真地幻想壹下啊。”
　　“我會去考F大。”淩思南說——F大是全國知名的學校，以她現在的成績，考F大確實有希望，“從F大坐車回清河也只要三小時而已，不算太久，以後周末我都可以來看妳。”
　　“姐姐，壹周我等不了。”
　　“……妳之前可是十年都沒見過我。”
　　“見過了，就沒辦法再忍了。”身子忽然被人攬過去，抱進溫暖的懷裏——
　　“我會去找妳，隨時。”
　　明明考大學的事情都還沒影子，兩人卻已經默契地商量好了後續。
　　可是有些事情，比起上大學之後如何見面，更來得讓人擔心。
　　“清遠……妳想過我們以後會怎麽樣嗎？”
　　這個問題，是他們之間壹直都沒有討論過的。
　　因為壹開始，她就沒想過會和自己的弟弟走到這壹步。
　　可是事到如今，她大概也能感受到，淩清遠對自己的喜歡，並不是隨隨便便的喜歡。
　　就算日後可能分開，但只要有任何在壹起的可能，總要有壹個方向，能讓彼此去努力。
　　她知道自己是姐姐，清遠才十六歲，她應該擔負更多。
　　然而兩個人在壹起，感情是雙方的，如果只有她壹個人想過未來，又有什麽意義？
　　車後座的空間靜靜的，只聽聞從前座傳來的廣播聲。
　　“想過。”
　　耳邊響起他沈潤的嗓音，似乎斟酌了許久。
　　“要不，他們承認我們，收回壹個女兒。”
　　“要不，他們否認我們，失去壹個兒子。”
　　“二選壹罷了。”
　　淩思南安靜了許久，久到淩清遠害怕自己說了什麽她不願接受的話，轉過頭來，註視著她的側臉：“姐姐？”
　　“還是……再過幾年再說吧……”她壹聲嘆息，“畢竟壹旦說出口，現在這個‘淩清遠’，就真的毀了。”說到這裏的時候，淩思南只覺得手心的力道重了許多，把她緊緊地箍著，像是怕她逃跑壹般。
　　“毀了就毀了，那根本不重要。”
　　“過幾年……”繼而壹聲輕嘲的笑，“妳是在等什麽？等我玩膩了妳，發現有比妳更好的對象，怕我後悔？還是在等著妳恍然大悟之後，可以找到壹條全身而退的路？”
　　“妳才十六歲……”
　　“淩思南。”
　　他閉上眼，聲音微微顫抖著，“別挑戰我。”
　　“人都是有底線的。”
　　“我的底線……”
　　“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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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虐！我覺得我可以！（誤！）
　　#想什麽呢，這是小甜文～我果然只會磨磨蹭蹭地寫人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