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看片達人

　　“他們呢？”
　　利維嗓音還算平靜，只是握著操作桿的右手在微微顫抖。
　　理的投影出現在壹旁，靜靜地凝視著前方空曠的星域。
　　“我無法確定智械暮光在當前宇宙維度中的坐標，主人，需要妳來找到那條路徑。”
　　“他們呢！”
　　利維離開了艦長座椅，沖到操作臺前，撥開面前的機器人，瞪著前方空蕩蕩的星空。
　　“他們是去其它地方了嗎？理？給我壹個方向！”
　　“他們就在這，只是不在當前的時空維度。”
　　理輕聲提醒道：
　　“我們本就應該對當前局面有心理預期了，不是嗎？主人妳失去了跟智械暮光的共鳴，這是承接智械暮光文明遺產的唯壹路徑。”
　　“我怎麽會失去共鳴！”
　　利維轉身怒視著理：
　　“我哪裏做錯了什麽！我這幾年沒有實施仁政嗎？我沒有給我的子民帶去福利和資源嗎？我殺了那麽多的貪官和惡人，這難道還不夠嗎！
　　“他們都在說我是明君！我給那麽多人帶去了希望！
　　“理妳回答我！
　　“他們憑什麽取消我的共鳴！”
　　“主人，”理的表情帶著無奈，“我只是妳的輔助思維體，我只能為妳提供支持和幫助，無法決定妳是否能與智械暮光共鳴。甚至，三位老師也無法作出這個決定。”
　　“他們肯定哪裏搞錯了。”
　　利維喘著粗氣，用力擠了下眼，轉身繼續踱步。
　　“在附近搜查壹下，理，抱歉我剛才對妳態度太惡劣，先在周圍搜索壹下。
　　“這或許就是三測的考驗，我們已經走到這了，我們壹定能通過三測的對嗎？
　　“只要通過了三測，我們就拿到了通往高維世界的門票，我就能統壹整個銀河，建立最強大的銀河帝國，給更多的人帶去福音，對嗎？我是個仁愛的人類。”
　　“主人，”理忍不住道，“對於正常人類而言，他們會自稱善良而不是仁愛。”
　　利維咆哮著：“我現在很正常！快去找！”
　　“嗯。”
　　理的投影消失不見，這艘飛船開始在附近搜尋。
　　接下來的畫面壹閃而過。
　　幾個銀河日過後，利維雙眼有些呆楞地坐在投影屏幕前，有些機械地翻閱著手下人匯報來的各方消息，處理著那些政務。
　　他的右手在不斷顫抖。
　　飛船又回到了利維最初與智械暮光相遇的地方，靜靜地註視著這裏。
　　“理，回去吧，”利維突然道，“應該是我們來的時間不對，現在遠沒有到三測的最大期限，我們在那之前再過來，這個基地可能是去其它時空、其它宇宙了，對不對？智械暮光他們是淩駕於所有文明之上的超級文明，他們既然最開始選中我，那就證明我是特殊的那個，對不對？他們只能選擇我。”
　　利維的嘴唇在微微顫抖著，雙眼有些泛紅，但他極力忍耐著。
　　“我壹直以來都沒有做錯什麽。”
　　“是的，我沒有做錯什麽，我把民眾從古印迦帝國的手中解放了出來，我給我的家族帶來了榮耀和新生。”
　　“那些、那些離我而去的族人，只是嫉妒我能做到的，他們只是嫉妒我，我什麽都沒做錯。”
　　“智械暮光不再與我共鳴，是因為我沒有走他們所期望的路線，他們想讓我做壹個逆來順受的聖人，可世界上沒有聖人，只有骯臟的利益、鬥爭、交換。”
　　“理，我沒有失去什麽，我已經得到了很多，他們的認可對我而言不應該這麽重要……對，這不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並不重要，我是利維·謝爾曼。”
　　理的嘆息聲響起。
　　她投影出現在椅子身後，從後面抱住了利維。
　　在利維的笑聲中，畫面逐漸遠去。
　　……
　　光明之都，某高訓基地的宿舍中。
　　楊洺看著前方的墻壁，略有些出神。
　　他倒不是可憐利維，利維·謝爾曼這位帝國開國皇帝，也不需要他這個後來者的同情。
　　他只是有些唏噓。
　　利維壹直以被智械暮光選中為榮，這種來自超高級文明的認可，讓他從原本偏向於自卑軟弱的性格，變得自信且剛強。
　　但當他背負著各種壓力，去兌現自己的野心，他又失去了最初成就了他的這份認可。
　　完成了二測的利維，擁有智械暮光所給與的機械＋生命這兩大類技術，已經足以征服當時的銀河系，而且有理在，在這些已得到的科技基礎上，他們還能繼續向前發展探索。
　　——這是從如今的結果出發，所得出的結論。
　　楊洺沒有著急看下去。
　　他走到窗邊，註視著窗外的街路，看著那些對光明之都變化壹無所知的機械思維體，讓心緒逐漸飄遠。
　　很明顯，失去與智械暮光共鳴，對利維的打擊十分巨大。
　　利維喪失了直接帶領自己文明升維的可能性，心底的某種信念被擊潰。
　　楊洺幾乎能想象到，接下來，將會是利維無比瘋狂的壹段時期。
　　《皇帝傳》中也有記載，謝爾曼帝國準備立國前，利維突然開始對外擴張，對周圍六七個政體毫無征兆的宣戰，用殘酷且迅速的閃電戰，在較短時間內征服了大片領土。
　　那就是利維信念崩潰後的報復。
　　只是報復的對象，是周圍那些待宰羔羊。
　　楊老板輕輕嘖了聲。
　　‘如果我是利維，能承受這個打擊嗎？’
　　楊洺仔細想了壹會兒，發現……無論自己能否通過智械暮光的三測，對現如今的銀河系格局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區別只是，暗星快還是慢抵達高維世界。
　　這大概就是他跟利維的最大區別吧。
　　利維是要做皇帝的。
　　楊洺：做皇帝有啥好處嗎？
　　小孩子才會覺得，後宮養壹群女人是很幸福的事，大人都知道，那只是無限增加自己的綠帽風險。
　　政治就是人玩人的藝術。
　　楊洺打起精神，準備壹鼓作氣，直接追到最新壹幕。
　　咚、咚咚！
　　宿舍門被人推開，兩顆腦袋壹上壹下看了過來。
　　巴多利和卡布。
　　楊洺納悶道：“妳們看著我幹嘛？進來啊。”
　　艾德旺·卡布巴小聲問：“妳沒在忙？”
　　“嗯，”楊洺笑道，“前幾天有點事想不通，壹直在搜集資料……大叔，妳這眼神怎麽這麽奇怪？”
　　利維·巴多利反問：“是我奇怪嗎？達魯，我們精心準備的社團活動，妳都沒來參加，還是兩次，而且妳如果有什麽正經事，比如訓練啊、外出旅遊啊，這些都算了，妳竟然躲在這裏……妳在幹什麽？”
　　“這個……”
　　楊洺納悶道：“我不是出去執行任務了嗎？”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達魯！”
　　利維·巴多利嘆道：
　　“妳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我跟卡布很擔心妳。”
　　“我其實還好，”艾德旺·卡布巴忙道，“我是覺得，偶爾獨處幾天是挺不錯的，可以思考人生、展望未來，提升自身之思想，對吧達魯？”
　　楊洺笑道：“卡布說的沒錯！”
　　利維·巴多利沈吟幾聲：“那我冒昧地問壹句，妳躲在宿舍幹什麽？”
　　“看片。”
　　利維·巴多利和艾德旺·卡布巴同時仰身。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是很正經的片子！”
　　楊洺道：“我在看壹個人的過往，這個人對我來說挺重要的。”
　　利維·巴多利問：“妳父親？”
　　“滾！”楊洺踢腳要踹人，隨後又瞪著利維·巴多利罵道，“我在看的是壹個老混蛋！作惡多端、生性殘忍！”
　　利維·巴多利笑道：“哇哦，那肯定很有趣，我們壹起看啊？可以作為社團活動。”
　　“不行，這個只能我自己看，被加密了。”
　　楊洺清了清嗓子：
　　“妳們不用擔心我，我這邊沒什麽事，卡布壹直在幫我打飯，這裏還有機械女仆隨時看著我。
　　“對了大叔，妳的人生有過什麽遺憾嗎？”
　　“遺憾？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利維·巴多利熟練地走去冰箱的位置，打開冰箱拿了個水果，隨便擦了幾下就往嘴裏放。
　　他嘀咕道：
　　“誰的人生沒有遺憾？應該說，我的遺憾多還是少……我遺憾還是挺多的吧。
　　“達魯，妳呢？妳有什麽遺憾？”
　　楊洺笑道：“大概就是實力不夠強，不能真的去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那幾個人。”
　　“我也是，”利維·巴多利嘆了口氣，“我不相信命運這種東西，但又總愛拿命運是公平的來安慰自己，告訴自己，我得到了壹些東西，就註定要失去壹些東西。整個宇宙都是這樣，物質誕生於波動，而波動有峰也有谷、有正就有負，如果所有的能量都源於真空，那麽當這些波動互相抵擋，就是真空、虛無、沒有意義，人生也壹樣。”
　　艾德旺·卡布巴嘖了聲：“這雞湯的水平，還不如我看的地攤文學。”
　　“這可不是雞湯，這是人生。”
　　利維·巴多利註視著楊洺：
　　“我希望妳能來參加壹次社團活動。”
　　“我要大概五天後才能有空。”
　　“看別人的人生就這麽重要嗎？”利維·巴多利皺眉道，“別人的人生始終是別人的，對自己沒什麽參考價值，珍惜眼前才是最應該做的。”
　　“我好奇。”
　　楊洺坐回床上，笑呵呵地說著：
　　“這能極大滿足我的窺私欲，而且，我還能避免壹些錯誤，在別人的人生中學到壹些教訓，我不就不用體會這些教訓了？”
　　艾德旺·卡布巴看了看這倆人。
　　他總覺得，這兩個家夥都在打謎語，話裏有話的意思。
　　達魯是楊洺，艾德旺自然知道；
　　可巴多利大叔，這個總是有著壹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沒有家庭生活的可憐大叔，又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妳倆沒事在這玩也可以，”楊洺道，“我要睡壹覺，然後繼續看片了。”
　　“哦，妳這個無趣的家夥。”
　　利維·巴多利笑著搖了搖頭，嘴裏嘟囔了幾句社團活動什麽的，轉身離開。
　　艾德旺·卡布巴道：“那我也不打擾妳休息了，需要幫妳門上上鎖嗎？”
　　“沒必要，”楊洺打了個哈欠，這次選擇躺回去，繼續閉目觀影。
　　等自己的室友貼心地鎖上門，楊洺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睜眼註視著寢室門口，略微楞了會兒神。
　　“啥也不是。”
　　看片！
　　……
　　利維·巴多利與將艾德旺·卡布巴約定好下次社團活動的舉行時間，就開始在高訓基地漫無目的的溜達。
　　到了他這種年紀，其實已經沒有什麽事能夠讓他迷茫了。
　　利維最近總是會陷入自己的回憶。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可能是明確知道，法亞人不會讓他繼續存活下去，所以提前進入走馬燈的環節了。
　　在訓練場上走了壹圈，利維·巴多利回到了自己的教職工宿舍。
　　他開啟這裏的屏蔽功能，恢復成老年人的原本樣貌，隨後，他打開音樂，讓墻上安裝的播放器，播放著悠揚的、謝爾曼帝國幾萬年前流行的樂曲。
　　然後，站在那個小小的吧臺前，為自己慢慢沖了壹杯飲料。
　　端起飲料杯子聞了聞，利維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走回自己的書桌後，繼續對著面前的桌面楞神。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飲料已經放涼了許多。
　　“理，”利維突然道，“這是沒用的，妳做的這些，但我很感激妳會去做這些，這讓我心底產生了新的愧疚，這……”
　　墻壁上出現了淺淺的漣漪，理的身影再次出現。
　　“要不要聽聽妳在說什麽？”
　　理抱起胳膊，臉蛋上帶著幾分譏諷：
　　“妳可是最偉大、最堅強的帝王，竟然會露出這種軟弱的表情。”
　　“我們就不要再爭吵了，”利維嘆道，“我們是彼此相愛的。”
　　“因為妳其他愛人都死光了。”
　　“我們是精神伴侶。”
　　“您的精神伴侶據我統計，有六百二十壹個。”
　　“哦，我親愛的理，”利維頓時笑瞇了眼，“妳這種妒，本身就是因為愛我。”
　　“妳可以理解為我的占有欲，”理淡然道，“而且，妳不要會錯意，我確實給了楊洺很多信息，我把我和妳相遇之後，所經歷的壹切事，簡化了壹下，制作成了影片。”
　　“看！”
　　利維興奮道：“雖然妳壹直嘴硬，但妳總是在為我著想，每次都是這樣！”
　　理繼續道：“我主要是重點展露了《皇帝傳》中所沒有的細節，比如妳的幾次破防，妳下達的那些屠殺命令，妳在破防後的應激表現等，關於利維的陰暗面。”
　　利維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理聳了聳肩：“我的意思是，想讓楊洺對妳下手的時候不要留情，我擔心他會覺得，謝爾曼帝國的開國皇帝是個很偉大、很強大的人物，從而下手時會有所忌憚，畢竟，他面對的是銀河系歷史的壹部分，壹個歷史人物。”
　　利維的表情頓時如吃了蒼蠅壹般。
　　“不是！那不是我們的秘密嗎？我們的那些玩法，妳也給他普及了？”
　　“滾！”
　　“看，妳還是心疼我的，又獎勵我。”
　　理道：“而且，我再說壹遍，我調整這裏的時間流速，不是為了保護妳，而是為了儲備算力。”
　　理說完轉身就走。
　　利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禁不住咧嘴笑了笑。
　　“她開始把我們兩個的事告訴她的朋友了？”
　　“唉，祝我好運吧，利維，楊洺那家夥也是個心狠的主啊。”
　　學院宿舍。
　　楊洺翻了個身，繼續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