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即將浮出水面的漢頓

　　東風號隱蔽航行在落風帝國邊境角落。
　　關了燈的艦橋，只有幾臺儀器的投影表盤提供著微弱的光源，那寬闊的、宛若飛船兩只眼睛的舷窗外，靜寂的星空在微微閃耀。
　　“哦，妳果然在這。”
　　科列夫的嗓音響起，驚擾了艦橋角落的幾只燈盞，照亮了躺在座椅中的楊洺。
　　楊洺摘下耳機，對著科列夫打了個哈欠：“怎麽了，我親愛的大副。”
　　科列夫對著旁邊待命的座椅·履帶機器人招招手，後者‘吱扭吱扭’的跑了過來。
　　它卸頭供座，甚至檢測到科列夫是個久坐的老頭，還在工具袋拿了個防痔瘡氣墊。
　　壹點科技，十分關心。
　　科列夫舒服地坐在氣墊上，清了清嗓子，用壹雙‘看透了太多’的雙眼凝視著楊洺。
　　“我覺得，我們該談談，像是老朋友那樣，”科列夫緩聲道，“我之前並不知道妳背負了這麽多壓力，楊洺，或者說漢頓，妳得到了力量，也背負了這份壓力。”
　　楊洺聳聳肩：“我還有更多壓力，女武神帶給我的只是生存危機。”
　　“只是生存危機，”科列夫身體前傾，“這難道還不夠嗎？我們每個人都只能為自己而活，我們沒辦法去照顧其他人，這是我活了這麽多年才總結下來的人生道理，幫助其他人，那是存在於自己能力範圍的事。”
　　“這不壹樣。”
　　楊洺輕輕呼了口氣：“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會責任，難道不對嗎？”
　　“得了吧，”科列夫推了楊洺的膝蓋壹把，“是帝國舍棄了妳，在監獄裏，他們讓妳去頂罪，換回了那些沒什麽用的科研工作者。”
　　“我說的不是這個，”楊洺笑道，“對謝爾曼帝國我是沒有任何虧欠的，我也不需要為他們盡任何責任，但……”
　　科列夫略微皺眉。
　　楊洺舔了舔嘴唇，輕飄飄地接過話題：“放心，我不會用所謂的道德感綁架自己，我是個道德底線很低的人。”
　　“我們都是，”科列夫笑道，“每個人心底都住著壹個惡棍，區別在於，妳是放縱這個惡棍，還是與他完成同化。”
　　“不提這個了。”
　　楊洺正色道：
　　“有什麽建議嗎？關於我當前的處境。”
　　“我替妳思考了很久，”科列夫雙手十指交錯，“我曾想過，妳只要舍棄楊洺的身份，讓自己叛出落風帝國，從明面轉到暗中，那樣損失會最小，婆娑知道楊洺是誰。”
　　“嗯哼，”楊洺搖搖頭，“那解決不了根本。”
　　“是的，小律說，女武神與妳能感應彼此的存在，除非妳壹直將那臺儀器帶在身邊。”
　　科列夫又沈吟幾聲：
　　“而且落風帝國對妳來說很重要，他是妳的發展基石，對嗎？”
　　“我還有暗星，”楊洺道，“我可以走兩條路，現在多壹個選擇，這就是當時弄暗星備案的好處。”
　　“是這樣，但純粹的機械文明是無法獨立存在的，”科列夫道，“我大概明白，妳正在進行的考核任務，妳需要壹級、二級、三級的文明，落風帝國距離三級文明雖然比較遠，但把所有資源堆在伊蘭朵星，還是能在幾年內締造出三級文明。”
　　“這個有大概十壹二年甚至更遠的時間。”
　　楊洺緩聲道：
　　“高維文明的考核，考核周期是不斷增加的，壹級考核已經過了，我們得到了壹級文明發展到二級文明的必要技術。
　　“這次考核周期是六年。
　　“伊蘭朵星只要經濟、科技、文化、軍事再次向前邁進壹步，就能抵達第三次考核的考核線。
　　“所以這個問題我們現在不必過多討論，必要時刻我可以舍棄楊洺這個名號。”
　　“好的，那現在妳最大的壓力，還是女武神與帝國可能會聯合。”
　　科列夫面露難色。
　　這個問題復雜且棘手。
　　楊洺腳尖點著地面，靠在座椅上來回擺動，眼底泛起了少許光亮。
　　“我其實已經想到辦法了，科列夫，不必為我擔心。”
　　“妳該不會是想，自己去跟帝國聯合？”科列夫緊緊皺眉。
　　“為什麽不呢？”
　　楊洺雙手壹攤：“我現在還有退路嗎？”
　　“那妳怎麽保證，帝國不會把妳關進罐子裏？”
　　楊洺沈默了壹會兒。
　　他道：“靠政治運作。”
　　“拜托，政治是最不靠譜的東西，”科列夫皺眉道，“與其相信政客的鬼話，不如相信嫖客的忠貞。”
　　楊洺哈哈笑了幾聲。
　　這老頭總是有壹些奇妙的比喻。
　　楊洺笑道：
　　“這件事確實比較麻煩，我也是心裏沒底。
　　“而且，我暴露了東風號的存在，必然引來帝國的窺伺和警惕。
　　“帝國分的很清楚，對於改造人，再強他們也不會畏懼，因為那敵不過艦船和大炮，他們也能成批次地生產改造人，龐大的、被分成了三六九等的人口，有數不清的民眾向往成為改造人能得到的階級躍升。
　　“但他們會對東風號忌憚。
　　“我在與女武神對戰時，發現連強化後的機甲用光盾都無法擋住女武神，連飛南號的火力都無法徹底壓制住女武神，就知道，我不得不暴露東風號的存在。
　　“我猶豫了，所以我把難題拋給了律，她幫我做完了這壹切。”
　　楊洺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我必須想辦法去面對這個難題，去解決謝爾曼帝國帶給我的龐大壓力。
　　“壹切都是源於基格羅夫實驗船上進行的那場改造手術……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在外面轉了這壹圈，經營落風、發展暗星、給新聯邦添亂，最終還是要回到故事的起點。
　　“就他媽跟做夢壹樣。”
　　科列夫皺眉道：“只有這個辦法嗎？”
　　“是的，”楊洺拿起壹旁的半瓶飲料，仰頭喝了口，“要麽在短時間內找到女武神的藏身地，徹底摧毀女武神，要麽就只能搶在女武神前面，在謝爾曼帝國找到立足之地，保護我現在的根基，以及我的小命。”
　　他笑了笑：“放心，我會預留壹部分細胞組織在暗星。”
　　“妳也有這種能力？”
　　“我希望我有，”楊洺略微挑眉，“或者說，我要讓他們認為，我也有。”
　　科列夫啞然失笑：“好吧，這件事我確實幫不上妳什麽，只能幫妳緩解壓力。”
　　楊洺：緩解壓力這種活，還是米米莉大侄女更擅長。
　　“妳準備怎麽幹？”
　　“還在構思，”楊洺道，“但思路已經確定了，無非就是煽動民眾、控訴基格羅夫、表達白色幽靈對皇帝的忠貞不渝。”
　　科列夫哈哈笑了幾聲：“他們或許會把皇帝的女兒許配給妳，讓妳改善謝爾曼家族的基因。”
　　“呃，”楊洺略微皺眉，“我對帝國女貴族可沒什麽好感。”
　　“這怎麽了？”
　　“嘖，帝星圈很亂。”
　　科列夫雙眼頓時露出了八卦的光芒，兩個人湊在壹起嘀嘀咕咕，時不時發出幾聲正（嘿）義（嘿）感十足的笑聲。
　　艦橋門口，米米莉註視到這壹幕，不由輕輕嘖了聲。
　　這說出去誰敢信。
　　本來計劃著通過安慰漢頓叔叔，以獲得兩人情感增溫的她，被自己老父親‘捷足先登’了。
　　她那個偉大的構思——機械與肉欲同步推進——短期內看來是沒辦法實現了。
　　……
　　三個銀河日後。
　　謝爾曼帝國境內，天怒要塞。
　　格力斯隊長滿臉無奈地坐在皮椅上，他翹著二郎腿、含著電子煙、剛毅的面容被墨鏡遮起，背後兩個肌肉發達的壯漢壹臉嚴肅地凝視著前方這群白大褂男女。
　　格力斯有什麽辦法呢？
　　得上面重用、又是少有的機密知情者，就是這種狀況，上面為了控制消息傳播範圍，索性就把壹系列的活都交給他們小隊來做。
　　甚至包括了審訊。
　　當當當！
　　格力斯敲了敲面前的鈴鐺，略微推下墨鏡，用壹雙銳利的雙眼，掃過前方這二十多名科研工作人員。
　　後者大多都有些緊張。
　　“各位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壹群人同時搖頭。
　　“妳們知道的，上面對這件事很重視，”格力斯道，“白色幽靈出自基格羅夫教授的試驗船，這已經是蓋棺定論的事了，妳們沒必要對此進行遮掩，知道什麽就說出來，這樣大家都能避免浪費精力。”
　　隊長大人的話語壹頓，繼續道：
　　“如果妳們堅持這麽說，我們只能啟動記憶驗證程序，這個程序有可能會損傷各位珍貴的大腦皮層。
　　“妳們大腦的每壹個褶皺，可都是珍貴的國家資源。”
　　有位消瘦的老者推了推眼鏡，緩聲道：“我們如果隱瞞這些，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
　　“那場女武神引發的騷亂簡直就是噩夢，”壹位中年女性嘆道，“我知道我們在進行不義的實驗，在用人體作為標本，當然，這是為了讓了讓我們的帝國能持續強大，讓我們的家人和後代能持續享受庇蔭。”
　　格力斯拿起壹旁的紙質材料。
　　他已經把上面的內容看了十幾遍。
　　格力斯喃喃道：
　　“讓我們來還原壹下發生的場景……行駛到那顆資源星附近時，女武神突然失控，底艙亂成了壹團……
　　“第壹場騷亂，是女武神聯合其余實驗體進行，後來女武神被強力麻醉劑迷昏了過去。
　　“這場騷亂死了很多人，而後妳們將那些被女武神控制的科研人員進行了強制性隔離，尋找治療辦法。”
　　“是的，”壹名女性應著，“我是底艙實驗室騷亂的親歷者，當時不知道怎麽了，女武神突然失控，十多名同事沖向了女武神所在的艙室，解放了女武神。”
　　壹人舉手示意：“我當時看到了船上的三副，在女武神門前逗留過，他跟壹位女性同事起了爭執，似乎是吵架了。”
　　“三副是管消防的，應該是說實驗室的消防安全指數不達標，我們有很多指數都不達標，那裏的空氣也在嚴重影響我們的健康，但我們努力在那裏工作。”
　　“好了！壹個個說！”
　　格力斯道：“第二場騷亂發生在幾個小時後，對嗎？”
　　“是的，我們當時都逗留在了逃生艙附近，底艙也在進行清洗，我們得到了明確的休整命令。”
　　“這期間發生了什麽？”格力斯問，“有沒有值得關註的事？任何事都可以。”
　　眾人面面相覷。
　　能在最後騷亂中逃出來的，都是在第壹次騷亂時，就已經提前準備好逃命的。
　　有個年輕的女孩突然舉手，猶猶豫豫地說了幾句：
　　“我當時聽說了壹件事，是在我回宿舍取東西的時候，聽隔壁兩個衛兵說起來的。
　　“他們說漢頓上尉真的敢說，竟然要求基格羅夫教授用激光炮打穿女武神的關節，女武神可是教授的摯愛，他這麽說後面肯定要遭殃。
　　“不過，漢頓上尉確實幫助了我們，女武神實在太可怕了……
　　“他們說了這些。”
　　漢頓上尉。
　　格力斯在紙質資料中圈出了這個名字，略微回憶了壹下這個名字後面的信息，緩聲問：“除了這個，還有什麽相關信息嗎？”
　　這些白大褂各自搖頭。
　　格力斯失望地嘆了口氣：“準備測謊測試。”
　　說完，他帶著兩個壯漢離開審訊室，轉入了隔壁布置差不多的審訊室。
　　這裏有十多名從基格羅夫船上逃出來的士兵。
　　“談談漢頓上尉。”
　　格力斯單刀直入。
　　士兵們面露回憶，開始談起了這位管消防的三副。
　　“他是我們船上的三副，是個強硬的帝國軍人，他曾主動申請要求自己進行改造實驗，不過被拒絕了，船上用的實驗素材大多都是死刑犯。”
　　“他擅長修理東西，很自律，每天堅持鍛煉，從不會懈怠。”
　　“他熱愛帝國和帝星。”
　　“漢頓上尉是最後逃出來的，”壹名士兵緩聲道，“我們被人理會的船抓到時，他是最先在裏面的，我們看到了壹艘小型飛艇，是船上配備的小飛船，他和麗娜醫生壹起。麗娜醫生是個迷人的中年女性。”
　　格力斯挑了挑眉。
　　他拿出要塞內專用的入網終端，很快就調取出了壹份機密資料。
　　沒有閱讀權限？
　　格力斯打開聊天通訊錄，找到了壹個聯系人，將文件發了過去。
　　幾分鐘後，關於文件的截圖就傳回到了格力斯面前，後面還貼心地附贈了壹個香吻。
　　‘晚上見，我的小寶貝。’
　　格力斯草草應付了下，低頭讀起了文件的截圖。
　　他眉頭越皺越緊。
　　麗娜，古埃爾聯盟安插在基格羅夫教授船上的間諜，為的是竊取帝國對古神生命體的研究。
　　漢頓上尉因為拒絕認罪，被親善新聯邦的國際法庭關入了科爾港監獄；
　　科爾港監獄暴動，漢頓上尉試圖越獄被擊斃（後被證實，是古埃爾聯盟情報組織安排的假死，以遮掩漢頓上尉的行蹤），帝國軍情局感覺被戲耍，於是發動了血腥報復，壹艘無畏艦摧毀了麗娜所在的艦艇。
　　漢頓上尉最後的下場被標註為死在了那艘艦艇中。
　　這不對勁。
　　格力斯仔細看著文檔每壹次修改和變動的時間點，發現最後對漢頓上尉生死的判定，是在這份機密文件被封存之前半個小時，是在麗娜死後的第三個月。
　　按帝國軍情處的辦事規矩，壹般機密都會在三個月的期限內結案封存。
　　也就是說，漢頓上尉的死亡判定，極有可能是未經詳細查驗的。
　　他們經常這麽幹。
　　帝國在情報領域被新聯邦摁著打，主要原因就是軍情局養了壹群廢物。
　　格力斯將入網終端扔到了桌子上，眼中多了幾分釋然。
　　“被帝國拋棄的感覺很憋悶吧，上尉。”
　　格力斯喃喃自語，隨手將自己找到的線索情報完整上報。
　　他終於能松口氣，去報答那個小甜心的解密之恩了。
　　嗡、嗡！
　　入網終端不斷跳動，格力斯抓起來掃了眼，表情頓時像是吃了蒼蠅壹般。
　　‘頭兒！白色幽靈開直播了，他想跟妳對話！’
　　嚓！
　　自己的上司們都還喘著氣，將軍們也都活蹦亂跳的，白色幽靈找他對話幹嘛！
　　這不純粹給他添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