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零八章 覺心洞中，燃燈寺門

　　石拱橋下，蘊含混沌氣息的虛空，變得更加的澄凈。
　　蘇離的身影沒入其中之後，人皇的人影卻久久沒有離開。
　　他的目光變得復雜了許多，眼神也頗為落寞。
　　他的身邊，穆清顏忽然輕聲開口道：“怎麽，後悔沒有提醒他，提醒他再次的錯過了壹個極好的、斬殺我的機會？”
　　人皇沒有回應，依然保持了沈默。
　　他的眼神也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壹如之前那樣落寞。
　　“和我爭鬥，他還依然差得太遠。”
　　如冰冷雕像的穆清顏再次開口。
　　人皇聞言，卻只是莫名的笑了笑，那笑容說不出是不以為然還是自嘲。
　　“妳不必笑，也沒到笑的那壹步。我知道妳想說，他其實已經有所察覺，但那又如何？在更大的概率面前，他永遠會選擇更加有把握的事情，而不會去選擇那種極其小概率的事情，不是嗎？”
　　穆清顏再次開口。
　　顯然，她並沒有像是之前表現的那般，如冰雕壹般，拒人千裏之外。
　　或者說，她的壹切表現，僅僅只是呈現給蘇離看的。
　　人皇輕聲道：“這壹次，妳的確是贏了，該配合的，我也已經配合了，已經將他送進去了。妳還想如何呢？”
　　穆清顏語氣平靜的道：“我自然知道他進去了，而且還是親眼看著他進去的。但是我依然與妳說這麽多話，為的就是試試看，他是否還留下了後手。”
　　人皇淡淡的看了穆清顏壹眼，道：“那妳看出什麽後手來了呢？”
　　穆清顏道：“沒有看出，恰恰就是最大的後手，可能依然是類似於真虛天禁、幽冥真虛之類的手段。所以我需要在這裏等待壹段時間，並動用時間法則，看看是否存在破碎的時間節點。”
　　人皇道：“看來，妳終於開始正視他了，開始重視了。”
　　穆清顏道：“不重視不行，小泥鰍長大了，總是能翻起壹點兒漣漪來的，但這卻的確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我相信，這也不是妳們那些存在希望看到的。”
　　人皇沈默，沒有回答。
　　穆清顏也沒有繼續說話。
　　時間依然流逝。
　　虛空中，大量的時間法則將這片區域反反復復的掃蕩了無數次。
　　但卻沒有察覺到任何蘊含節點的時間點。
　　別說沒有，便連壹點點的異常時間氣息，都沒有存在。
　　“時間已經流逝壹個時辰了，已經遠遠超過了特殊真與虛的上限。妳還需要繼續搜尋，繼續探索嗎？”
　　許久之後，在見到穆清顏依然反復搜尋無果之後，人皇輕聲開口道。
　　“妳為何不搜尋？或者說，妳在嘗試著隱藏什麽？”
　　穆清顏語氣陰冷了幾分。
　　人皇淡淡笑了笑，道：“我沒有任何手段施展，才可以讓壹切更加的澄凈、更加的純粹。倘若我真的搜尋，反而會給妳留下攻訐的機會。
　　以妳的能耐，還能發現不了我到底有沒有插手麽？”
　　穆清顏冷哼了壹聲，沒有回應。
　　人皇反而很是平靜的開口道：“妳太小看他了。”
　　穆清顏再次冷哼了壹聲，依然沒有回應。
　　人皇又道：“妳的判斷其實沒錯——他的確是沒留任何的後手，如果留了，妳第壹時間就能發現。
　　他非但沒有留後手，也沒有動用什麽真與虛之類的手段，而是實打實的踏入了我所指引的那片虛空。
　　那是死地，也是新生之地。
　　對於‘孫悟空’而言，的確就是這樣的因果。
　　是開始，也是終結。
　　但他其實已經知道了，之所以還願意進去，就是給我幾分薄面，同時也算是對於他與我之間的因果的壹種了結。”
　　人皇說著，又道：“但如果妳因此覺得他中招了，抑或者是無路可走了，末路窮途了，那就真的是太想當然了。”
　　穆清顏眼神冷冽的看了人皇壹眼，道：“看樣子，妳的薄面倒是也不薄。”
　　人皇道：“妳的格局小了很多，而他的格局反而逐漸的打開了。這件事情，便到此為止，妳，好自為之吧。”
　　穆清顏聞言，俏臉上顯出了幾分不屑的冷笑：“這壹次，的確是有些出乎意料，但差距太大了，他的崛起也太遲了。
　　再加上這壹次落入這般生死之地，終究是沒機會了。
　　只能說，這壹次他機會原本確實很大，卻因為妳的指引而壹敗塗地了。”
　　人皇笑了笑，道：“是麽？妳即便是站在了山巔，也的確是成功了很多次，但是有些東西，妳曾經沒有能看明白，那麽如今或者是將來，也未必能真正的看明白。
　　好了，我給予的承諾也已經完成了，他看在我這張老臉和過去的情分上，也的確沒有在這時候對妳動手，妳也該知足了。
　　趁著他踏入了心覺洞區域，妳可以立刻脫離此地。
　　不然，就不會有機會了。”
　　人皇提醒道。
　　穆清顏沒有理會人皇，反而依然仔細的探尋著這壹方天地的時間氣息。
　　只是，這壹方天地如今已經變得極其穩定，別說是壹縷時間氣息，就算是任何的壹絲壹縷的風吹草動，或者是空中多了壹縷塵埃，都可以清晰的呈現出來。
　　可惜，這些都沒有。
　　穆清顏嘗試數次，依然沒有任何收獲，這時候，她才漸漸的放下了心中的某些顧慮——對方，竟然真的沒有動用類似於神秘的虛擬推衍手段來進行推衍。
　　沒有這種手段，就不存在被對方反復推衍未來、並利用未來的信息來針對她。
　　如果是這樣的手段，那的確是不可敵對，更無法應付。
　　好在，這壹幕沒有發生，就直接的被支開並被困進生死門中了。
　　穆清顏的心情漸漸安定。
　　隨後，她淡淡看了人皇壹眼，道：“妳承諾完成，那，上面有請。”
　　人皇道：“現在妳出不去這裏，但是可以前往伏羲祖地，暫時當我弟子，承下這份因果。這是目前妳最好的逃避之法。”
　　穆清顏道：“去妳那裏，被神農鼎煉死麽？”
　　人皇道：“妳若這麽想，那妳隨意好了。我終究不是妳，還不至於做妳做的那些事情。我是人皇，無論是虛還是真，都是人皇，都有著自己的背負與擔當。
　　言必信，行必果。
　　妳說這種話，羞辱的也只是妳自己而已。”
　　穆清顏冷笑壹聲，道：“道貌岸然——承諾和天下蒼生之間，妳選擇什麽？現實呈現出來的是，妳選擇了承諾。”
　　人皇道：“選擇，終究是兩相害取其輕而已，言必信行必果的前提，依然是天下蒼生。妳若是現在死了，最終遭受苦難的，依然是天下蒼生。
　　興亡，蒼生皆苦。
　　目前來說，不適合更大的動蕩。
　　所以，妳以為他僅僅只是給我面子麽？
　　我給出的提議，是給妳壹個臺階，妳接受與否，那也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只是本著人皇這個身份提醒壹聲罷了。”
　　人皇語重心長的說了壹番話。
　　只是，穆清顏顯然並沒有認真的聆聽。
　　“妳走吧，我會在這裏繼續探尋壹段時間再說。若是真毫無因果，那時候我會考慮前往伏羲祖地去找妳，完成弟子因果。
　　但那絕不是現在。”
　　穆清顏的語氣很冷。
　　人皇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轉過身來，直接朝著遠方行去。
　　他的背後，穆清顏壹直站在那裏，沒有繼續探尋時間痕跡，卻也沒有離開，而是壹直盯著人皇。
　　人皇沒有再回頭，而是就這樣的離去，直到所有的氣息都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般過程，人皇也沒有施展什麽防禦之法——若是穆清顏要出手，那十之八九人皇都要遭遇厄難。
　　可哪怕是毫不設防，哪怕是穆清顏也看出了這種情況，她也沒有出手。
　　人皇離開之後，穆清顏靜靜的立於這片虛空，靜靜的等待著拱橋下的虛空小世界裏發生壹些變化，並嘗試著去窺視壹些因果。
　　只是，拱橋之下固然更加的澄凈，卻也因為更加澄凈而纖塵不染，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
　　須彌山外。
　　壹片瀑布飛流而下。
　　猶如銀河墜入九天。
　　巨大的瀑布卻沒有潺潺水聲，下方也沒有激流飛浪，沒有驚濤拍岸。
　　瀑布中心區域，有壹個山洞。
　　山洞的入門被瀑布覆蓋。
　　正常情況下，這個山洞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蘇離出現在了這座山上。
　　很快，他就來到了這壹片飛瀑面前。
　　有懸崖峭壁，有飛瀑上下。
　　這場景，蘇離也熟悉，有點兒花果山水簾洞的韻意。
　　“這就是‘心覺洞’啊。”
　　蘇離輕聲喃喃。
　　隨後，他身影壹動，如壹道光，直接穿越了飛瀑，沒有沾染上半點兒水。
　　這個時候，他的確也不能沾染半點兒水。
　　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講究。
　　心覺洞很深。
　　蘇離壹步步穿行，如行走在內心的神與魂的復蘇過程之中，如行走在身心覺醒的過程之中。
　　那種感覺，逐漸強烈。
　　記憶禁區，連同記憶本身，都開始躁動，甚至開始沸騰。
　　很多原本已經摒棄、忘卻甚至是封印的記憶，也都開始蘇醒了起來。
　　許許多多的小細節，生活中的雜事等等，也都出現了諸多的眉目，並逐漸的變得清晰而純粹。
　　只是，這些蘇離都沒有去在意。
　　心覺洞的路很長。
　　就像是站在望鄉臺回看過往的人生壹樣，也會顯得非常的漫長。
　　但蘇離卻沒有在這無盡紛雜而又充滿誘惑的回憶裏停留，反而時時刻刻保持著壹種極致超脫的靜心狀態，很快穿過了心覺洞。
　　就這樣，蘇離非常輕松的走到了心覺洞的盡頭。
　　在心覺洞的盡頭，蘇離看到了壹座古老的寺廟。
　　寺廟四周，燃燒著大量的燭臺。
　　燭臺有紅色的。
　　也有黑色的。
　　紅色的燭臺鮮艷如血。
　　黑色的燭臺黑暗如墨。
　　紅色的燭臺燃燒著，散發出橘紅色的光，讓天地沾染上了壹層如血的光暈，光線顯得有些朦朧。
　　而黑色的燭臺燃燒著，卻釋放出壹片片匯聚各種陰影的黑光，黑光也很純粹，如壹種陰影籠罩四方，令人不寒而栗。
　　蘇離看到這壹幕，眼神微微壹凜，隨即便恢復了正常。
　　隨後，他擡頭看向了這寺廟的門口正上方——古老的青銅牌匾上充滿了銹蝕的銅綠。
　　但是牌匾上的幾個字，蘇離卻看明白了。
　　那是‘燃燈寺’。
　　燃燈寺……
　　燃燈二字，蘊含著無法衡量的因果。
　　畢竟，敢用這樣的三個字，那絕對是要牽扯上‘燃燈古佛’的。
　　而燃燈古佛的地位……
　　蘇離甚至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整理任何與其相關的神話乃至於傳說。
　　蘇離收回目光，然後走向了那座寺廟。
　　在寺廟的燭光中，蘇離靠近之後，就已經看出，燭光、燭臺裏倒映出的光與影，每壹道都如同壹個小千世界壹樣，裏面有特殊的道統與輪回通道，有各種命運法則、時間規則。
　　甚至，某些其中還蘊含著三千大道的氣息。
　　而且這種氣息數量，還不在少數。
　　其中甚至有幾道，都能和蘇離身上擁有的三千大道的某些大道氣息媲美！
　　這就說明，這些燭光的因果內，蘊含著非常頂級的三千大道因果。
　　這些，足夠吸引人了吧？
　　但是蘇離卻沒任何貪念，更沒有任何想要去謀取的心思。
　　蘇離只是靜靜的觀看，靜靜的體悟了壹番，便沒有再次關註。
　　“嗡——”
　　忽然間，恍若時間流逝了剎那，又仿佛流逝了許久。
　　這時候，蘇離身邊，壹道身影出現了。
　　這身影凝聚之後，頓時化作了壹身白衣儒衫的中年男子形象。
　　“沒想到，妳走得這麽快，已經到了燃燈寺。”
　　這男子語氣溫和開口，聲音有些唏噓。
　　蘇離笑了笑，道：“人皇那邊，已經與她分道揚鑣了麽？”
　　男子正是人皇伏羲。
　　此時聞言，他不由苦笑道：“的確，果然，我即便是真心勸她，她也半句都沒有聽。其實，說到底還是妳願意賣我這個薄面，說起來，反而是我對不住妳。”
　　蘇離搖了搖頭，道：“那種環境，對她下手毫無意義。實際上，她頂魅兒因果，我就確定了她是誰。只不過，時機不到而已。
　　而且，我既然有壹次絕殺的機會，就會有第二次。
　　目前來說，我依然沒處於比較優勢的狀態，先緩壹緩也好。
　　再者，有人皇保駕護航，我自是也不願意讓人皇為難。”
　　人皇苦笑，道：“說到底，出發點都是為了天下蒼生罷了。我知道妳已經看透了，所以此次前來，我也是希望可以做壹些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