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三章 對奏

　　珍華臺上，楚王正在逗弄公子軫，公子軫如藕壹般的小胳膊拽著楚王的須發，死活不撒手，壹個勁的往楚王身上貼，把楚王樂得哈哈大笑。
　　聽聞費無忌入見，也不避諱，將他宣了進來。
　　孟嬴就在壹旁端坐著，雖然已為人母，美艷卻依舊那麽動人心魄，每次費無忌進宮見到她時，都不敢多看。
　　楚王笑道：“費卿自坐，軫兒太喜胡鬧，寡人這裏還抽不開身……”
　　費無忌也笑：“小公子天性親厚王上，臣當真羨慕不及。”
　　楚王終於將須發從公子軫手中掙脫出來，剛要應答費無忌，又被公子軫雙臂圈住脖子，摟著不撒手，把個楚王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松手，松手，軫兒松手，有重臣在側，看到不好，失禮了……哈哈……”
　　費無忌忽然在壹旁低聲啜泣起來。
　　楚王奇道：“費卿？費卿這是怎麽了？”
　　費無忌哽咽道：“見王上父子相親，臣……不勝欣喜，且心酸……”
　　楚王輕嘆壹聲，終於將公子軫從脖子上抱下來，交給壹旁的孟嬴，入座道：“卿家不幸，寡人憾之……如何了？追索兇犯之事，有何進展？”
　　費無忌拭去眼淚，回道：“蒙王上關心，臣已查明兇犯所在。”
　　楚王道：“那就快去抓捕！是逃至別國了麽？哪壹個國？寡人給妳壹份國書，無論在哪壹國，都讓他無處藏身，若是不交，便興兵伐之！”
　　費無忌嘆了口氣：“臣死罪，臣不敢奢望替宏兒報仇了。”
　　楚王不解：“卿有何言，速速講來。”
　　費無忌稟告：“臣惶恐，臣竟不知太子對臣誤解如此之深，此來特向大王陛辭，願離開郢都，保全余生。”
　　壹聽此言，楚王立時就怔住了，臉色慢慢沈下來：“兇犯莫不是太子的人？”
　　費無忌雙手掩面，淚水自指縫間落下，哭道：“王上莫罪太子，壹切都怪臣，是臣惹惱了太子，都是臣的錯……只是，臣也不知做錯了什麽，只好離開郢都，請王上念在臣侍奉還算盡心的份上，允臣歸鄉。”
　　楚王再次確認：“查清了？”
　　費無忌道：“寺尉費賓正在宮外，兇犯魏浮沈的下落，正由廷寺查出。”
　　楚王壹甩袖子：“宣！”
　　片刻之後，費賓入宮，上珍華臺稟奏：“太子於城父近郊野鴨湖畔，立刺營，招攬天下劍客遊俠，廷寺已經查明，刺殺費宏的兇犯魏浮沈，正在營中。”
　　楚王呆了呆，默然良久，忽然冷笑：“刺營？他想幹什麽？這個刺營，除了魏浮沈外，還有什麽人？”
　　費賓道：“刺營行事隱秘，戒備森嚴，臣打探起來有些困難，目前已知，原侍衛大公主的劍客專諸，也在營中。對了，籌備刺營的，是太子賓客伍員。”
　　楚王忽然笑了：“好啊，寡人的兒子立了個刺營，招攬天下豪傑？是豪傑麽？哈哈，果然有振作之誌！”
　　費無忌開口勸道：“大王，莫要為臣之事而傷了父子之情啊，否則臣百死莫贖。臣已下定決心歸鄉，臨去前最後再進壹言，望大王允納。”
　　楚王嘴角冷笑，瞥著費無忌不置可否。
　　費無忌自袖中取出太子的奏疏，呈遞上去：“臣請大王允準，讓太子歸郢，從此父子和睦，君臣壹心。”
　　楚王展開看著，點頭道：“想回郢都？欲進孝心？”
　　費賓奏道：“臣有壹言，若大王允準太子歸郢，需令其解散刺營，這刺營……不合體例，過去也無舊章。”
　　楚王道：“歸鄉之事，費卿不必再提，妳們先退下，此事我自有安排。”
　　帶費無忌和費賓下去後，孟嬴忽然跪倒在旁：“大王，臣妾懇請大王垂憐，爵封軫兒，外出食邑，臣妾願出郢都，撫養軫兒長大，永世不敢還郢。”
　　楚王皺眉道：“這是何意？”
　　孟嬴哀怨道：“太子若歸，郢都恐無我母子立身之地。”
　　楚王默然片刻，甩袖離去。
　　返回自己所居的渚宮，楚王沈思多時，召見在郢都的城父司馬韓奮揚。
　　韓奮揚在郢都是為催發軍糧壹事，城父屯駐重兵，依靠本地是無法支撐得起的，所以每年都要從郢都押送大量糧秣輜重。
　　楚王頭壹個問題是，太子年前攻打城陽壹戰，怎麽勝，怎麽敗的？
　　韓奮揚當即就額頭冒汗了，他當時在場，自然知道這場仗是怎麽打起來的，雖然想替太子說話，卻還是不敢瞎編，只得道出實情。
　　楚王第二個問題，為何打四國聯軍那麽輕松，遇到晉軍就退了回來？
　　韓奮揚盡力解釋，說楚軍征伐日久，軍士疲勞，晉軍是生力軍，士氣正盛，退下來是避其鋒芒雲雲。但觀楚王神色，應該是對這套說辭並不滿意。
　　其實韓奮揚也知道有些解釋不通，太子的確是希望和晉國達成和約的，屬於結晉派，和親秦派不同，要說太子在其中沒有賣好晉國的意思，也的確說不過去。
　　楚王第三個問題就比較具體了，問太子收容專諸和魏浮沈是什麽意思？
　　韓奮揚並非太子親信，在太子前往城父就封之前，便是城父司馬，並沒有被太子視為心腹，因此對太子收留拉攏專諸只是有所耳聞，至於收容魏浮沈的事，他是真沒聽說過。
　　但既有專諸，怎麽敢說沒有魏浮沈？
　　這麽大的事情，他不敢給太子擔保，否則身家性命都要砸進去，所以遲疑良久，只能說自己並不知情。
　　回答之後，韓奮揚壹身冷汗。
　　身為城父司馬，回答的不是“此為虛言”，而是遲疑之後說“不知情”，這就值得回味了。
　　楚王居於寶座之中，沈默良久，緩緩道：“韓卿，妳家三代居楚，寡人從未當妳是外人，妳就是楚臣，是不是？”
　　韓奮揚道：“臣祖父自晉入楚，至今已有三代，臣自小在郢都長大，視郢都為鄉，早已是楚人了。”
　　楚王又問：“韓卿，妳忠於寡人麽？”
　　韓奮揚叩首：“臣壹家，願為大王效死。”
　　楚王接著道：“韓卿，妳何時返回城父？”
　　韓奮揚道：“臣籌措城父大軍糧秣已將齊備，預計三日後便可啟程。”
　　楚王點頭道：“讓鬥牧和妳壹起去吧。”
　　鬥牧是環列尹，掌握郢都最強大的環列衛，聽楚王下了這個命令，韓奮揚壹閉眼，壹顆顆汗珠自額頭滴落，遲疑片刻，低頭道：“臣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