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姑蘇

　　桃花娘離開狼山後，向東而行，老老實實按照吳升的叮囑，走得遠遠的。
　　她選擇的是吳國，這是壹個並不陌生的地方，自己不僅在此居住過三年，而且曾和石門、鋤荷丈人壹道，黑吃黑劫了個江洋大盜。
　　先至鐘離，再過楚吳之界，進入廣陵，半個月後，桃花娘抵達姑蘇。
　　姑蘇是吳國都城，人煙輻輳、市井繁華，修行者眾，靈丹容易脫手，出了什麽事逃起來也方便——水道縱橫，城門不閉。
　　略略安定之後，桃花娘便往青虹坊去了。姑蘇船娘大多聚居於此，她當年也是其中壹員。
　　站在芙蕖旁觀望水中畫舫，找到了岸邊停靠的眾多畫舫，臉上露出笑容，選中左手邊兩層高的那只，緩步來到近前，卻又踟躕著停下腳步。
　　碎玉珠簾被人掀開，從畫舫中出來個美艷女子，將壹壺殘茶傾入渠中。
　　桃花娘站在舫前定定看著，好似癡了壹般。
　　那美艷女子轉頭要進艙房時，身形忽然頓住，又慢慢轉了回來，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朱唇輕啟，喚了句：“阿姊……”眼淚便流了下來。
　　桃花娘笑了：“囡囡，妳長大了。”
　　登上畫舫，桃花娘默默看著眼前的壹切：桌椅床帷、燈燭銅鏡，又伸手取過竹簡、硯臺、翡翠等物，慢慢摩挲著。
　　良久，綻放笑容：“妳過得順遂，我也就放心了。”
　　“阿姊放心，青山那惡賊死後，再也沒人敢欺侮我們桃花舫了，生意反倒好做了不少，都想來看看，當年殺了姑蘇大盜的俠女所居之處。妹如今心情好了，便擺壹席酒，若是不喜的客人，就閉簾不納，舒心著呢。阿姊，妳這些年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走遍了江左諸國，看了許多山水，遇到了許多好人……”
　　姊妹兩個在舫中說話，互道別後之情，壹說就是壹夜。
　　第二日，桃花娘藏於畫舫二層，妹子桃蕊娘開張營業，當晚便談妥了靈丹的購買意向，過了三天，壹枚六味地黃丸售出，入賬三十金。
　　第七日，售出第二枚，入賬三十五金。
　　之後便以三十到三十五金的價格，售出剩下的三枚。再高就賣不動了，出得起更多爰金的修士，大多都有門路，可以往稷下學宮求丹，雖說要等候壹段時日，暗中付出的價格不菲，卻比購買來路不明的六味地黃丸要靠譜得多。
　　半月工夫，凈掙六十金，收益當真驚人。
　　桃花娘分給妹妹壹半，桃蕊娘推拒半天不得，只能收了，姊妹兩個高高興興擺酒慶賀，畫舫緣渠下行，壹路風光無限。
　　出了姑蘇城外，綠柳垂楊下掩映著座精致的莊子，莊外有荷塘兩畝。
　　桃蕊娘將畫舫靠岸，道：“有壹位新遷來此的莊主，為人心善，經常光顧桃花舫，卻只吃酒聽曲看舞，別的壹概不求，賞賜還豐厚，也幫著妹處置過壹次麻煩，今日到了此地，妹打算登門拜謝壹二。阿姊以為如何？”
　　桃花娘頷首：“對囡囡這麽好，當然要去登門拜謝，只是不知這位莊主可有家室，否則貿然前往，不免唐突。”
　　桃蕊娘嗔道：“阿姊，都說好幾次了，不要叫妹囡囡了，妹已經長大了！”
　　桃花娘笑道：“妳是我看著長大的，永遠是我的囡囡。”
　　桃蕊娘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年歲雖大，卻沒有家室……”
　　說著，二人從畫舫下來，正要過去時，卻從旁邊樹後鉆出個人來，灰衣麻衫，手按長劍，向她們打手勢噤聲。
　　桃蕊娘是認得他的，姑蘇邑司的門客，也是桃花舫的恩客之壹，當下道了聲：“嚴先生……”
　　這位嚴先生連忙擺手，將她們送回船邊，回頭看了看莊子，這才低聲道：“蕊娘怎麽來了？”
　　桃蕊娘道：“此間莊主待奴家甚好，今日路過，便想著登門拜望。”
　　嚴先生道：“快些回去吧，此間莊主乃是稷下學宮通緝的要犯，學宮來了位奉行，正要將其捕拿歸案，危險得緊。”
　　姊妹倆只能回船，剛登舟放繩，猛然聽到莊子處爆發出壹陣金鐵相交的激鳴聲，緊接著數人高呼：“賊子膽敢頑抗，已被拿下了！”
　　又有人急呼：“快來人，孫司吏傷了……”
　　姊妹倆回首看時，就見莊中數人押送著個披頭散發的修士出來，解上岸邊停靠的壹艘烏篷船，更多的修士湧入莊中。
　　嚴先生催促姊妹倆：“快回去吧。我要入莊搜尋贓物了，告辭！”
　　桃花舫順水而下，離開了此間。
　　蕊娘無力的坐在船艙邊，隔著簾子看那艘烏篷船越來越遠，捂著心口道：“天爺，莊主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成江洋大盜了……”回頭見姐姐壹副呆滯的模樣，問：“阿姊，阿姊？”
　　桃花娘勉強笑了笑，道：“沒事。”
　　遊興已無，畫舫回到青虹舫，桃花娘忽道：“這位莊主……待妳很好？”
　　蕊娘心有余悸道：“誰說不是呢？”
　　桃花娘道：“應該算是妳的恩人了？”
　　蕊娘點頭：“是呢。”
　　桃花娘道：“那就不該視而不見……有恩當報！囡囡，妳不是認識邑司的那位嚴先生麽？問問他，是不是能救出來，咱們花錢！若是罪錯太大，至少也當知道他犯的什麽事，死了也得給他收殮。”
　　蕊娘答應了，當晚就去找嚴先生，可惜沒有見到，第二天又去，還是沒有見到，到了第三天終於見著了，回來告訴桃花娘消息。
　　那位莊主死了！
　　“嚴先生說，事關彭城館驛大案，讓我不要亂打聽，還說莊主嘴很硬，怎麽打都不開口，今早尋了個機會，自己尋了短見。據說稷下學宮來的大人物發了脾氣，邑司上下都很震怒，幾個看管的司吏更是挨了板子。至於收殮壹事，他也勸我不要多事。”
　　桃花娘呆了半天，忽然感到渾身發冷，手腳顫抖不停，強壓住自己的異常，叮囑蕊娘：“那就不要再打聽了……我還有事，過上壹段日子再來看妳。”
　　桃花娘離開了姑蘇，拼命趕路，心裏記掛著吳升，要趕緊報與他知曉，免得他出事。回到狼山時已是夜幕時分，壹路心急如焚。
　　吳升早先便將出入九幽六府陣的口訣教給了她，是以直接入陣。進了松竹雅苑，壹腳踢開吳升的屋子，卻見不止吳升，旁邊還有個身段窈窕的女子。
　　吳升愕然擡頭：“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