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8章 久遠記憶

　　“這就是洛克瑪頓殘留下來的東西……”
　　從歌者圖娜拉手中接過那團散發出微微光芒的“物質”之後，郝仁頗為感慨地說道。
　　那是壹枚只有拳頭大小的微光碎片，碎片整體呈現出朦朦朧朧的質感，仿佛壹團沒有實體的稀薄煙霧，但卻完全不透明，而且有著壹定的重量，以郝仁的見識也完全說不出這到底是實體還是虛體。與此同時，盡管碎片的主人已經死去，它卻還在進行規律性的不斷脹縮，就仿佛仍然保有生命特征壹般。
　　發出銀光的蛛絲包裹在這個碎片外部，卻沒有與其接觸，就仿佛壹個結構松散的繭狀結構，而碎片則是漂浮在這枚“繭”的中央。
　　蛛絲隔斷了碎片與外界的能量交換，這是為了以防萬壹。
　　“很像是極端強大的靈魂在破碎之後留下的實體‘映像’。”對靈魂領域也有壹定研究的安東尼摸著胡須說道，“這個‘洛克瑪頓’的強大確實很匪夷所思，如果不是我們可以直接借用女神的力量來攻擊它，它對壹般審查官的威脅還真不小。”
　　歌者圖娜拉原地踱了兩步，八條優雅而纖長的蜘蛛腿仿佛在按著韻律跳出舞步：“我在攻擊它的時候感覺到類似真神神力的‘反震’，這壹點與炸彈仁妳提及的情報壹致。其他人大概沒有我感知的清楚，但基本上應該都有這種感覺。”
　　圖娜拉是壹位資歷和龍後相仿的審查官，作為由蛛魔晉升而來的半神，她有著卓越的感知力，這是她昔日種族天賦的強化和延伸。
　　“咳咳……圖娜拉女士，我的名字叫郝仁，不叫炸彈仁。”郝仁尷尬地咳嗽兩聲，很嚴肅地看著這位“歌者”，嚴重懷疑她就是故意的，“如果我從真言石板裏解讀到的模糊印象沒有錯，洛克瑪頓確實具備真神的部分神性，只是缺乏關鍵性的信息繞動力以及對這部分神性的真正掌控力，它還不能被稱為真神。”
　　圖娜拉雙手環抱，與人類不同而顯得更加纖長陰郁的紅色雙眼中冒著感興趣的光彩：“是麽……真是有趣。妳回去有成果之後把研究資料給我壹份，我很喜歡收集這方面的知識。”
　　“說不定現在就能有些成果。”郝仁撥弄著微光殘片外面的蜘蛛絲，“妳們倆幫個忙，護個法。”
　　圖娜拉壹楞神：“護法？什麽意思？”
　　倒是平日裏就與郝仁有不少交流的安東尼對這位“炸彈仁”的情況有些了解，老法師壹下子想起了在數據庫裏看到的有關郝仁的幾種特殊能力：“妳打算從殘片裏直接讀取洛克瑪頓的記憶？”
　　“本體死亡，靈魂又只剩殘片，這東西的危險性應該沒那麽高了。”郝仁笑著揚了揚手中的“繭”，“圖娜拉女士，這玩意兒應該怎麽拆開？”
　　“直接叫我圖娜拉就可以，都壹個單位的，加個‘女士’叫著生疏。”圖娜拉笑著說了句，然後順手在“繭”上壹劃，原本需要強大能量切割裝置才能破除的蛛絲封印就直接裂開了道口子，“我大概猜到妳要幹什麽了——放心吧，我和安東尼在旁邊幫妳看著，說實話我對妳那傳說中的思維直讀能力還挺感興趣的。”
　　郝仁定了定神，將手慢慢探向那塊洛克瑪頓殘片。
　　他感覺自己的手指接觸到了壹團冰涼而且不斷旋轉的“氣團”，氣團越往內部的密度便越大，當手指探入大約兩厘米的時候，其密度便達到了無法輕易穿透的地步。
　　壹陣輕微的眩暈襲來，隨後大量不知已經有多少歲月的古老記憶便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起先，是壹片朦朧的光，隨後光中出現了晃動的事物，晃動著的影像逐漸區分出不同的細節，然後漸漸清晰，化為壹片紅色的海洋，以及壹片單調乏味的天空。
　　這樣單調乏味的天空與海面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壹個特殊的個體突然出現。
　　那是紅色海洋中隆起的壹個身影，她身上籠罩著壹層迷霧，也或許是記憶過於久遠導致的面容模糊，也或許是某些更加神秘的原因，郝仁無法看清這個身影的容貌，但在這個身影出現的第壹時間，郝仁就意識到了“她”是誰。
　　在洛克瑪頓的視角中，這個身影飛快地靠了過來，她似乎非常驚喜和激動，壹直在繞著圈子轉來轉去，足足轉了十幾圈，才有壹個聲音直接在郝仁心中響起，不，在當年的洛克瑪頓心中響起：
　　“啊——在動！這個在動！成功啦！我成功啦！”
　　巨大的喜悅順著心靈上的聯系蔓延過來，於是這種情緒也成了洛克瑪頓記憶中的第壹種感情：喜悅。
　　生命的誕生是值得喜悅的。
　　“妳以後就陪著我啦！”那個被洛克瑪頓理解為“母親”的身影很快說道，“我要給妳起個名字……名字是有必要的，它很有用！”
　　說是起名字，但實際上母親當時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沒有把這個名字想出來，因為她自己貌似也不是很明白“名字”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被賦予“洛克瑪頓”這個名字已經是那個發光的大火球在天空飛過好幾千次以後的事情了。
　　慢慢的，洛克瑪頓知道了有關母親的很多事情，以及自己誕生的經過。
　　“母親”似乎是這個世界唯壹的生命——不算後來出生的自己的話。
　　她在很多很多年前就住在了這個地方，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去往何方，母親從來說不清自己的來歷，更說不明白為什麽整個世界都看不到第二個與她類似的個體。她在這片看不到邊際的紅色海洋上到處遊蕩，漫無目的，無所事事，在想到“制造壹個陪著自己的小玩意兒”這個好主意之前，她最大的愛好是躺在海面上觀察太陽的運轉和晚上的星星。其中觀察太陽運轉是壹件頂無聊的事，因為它總是壹成不變，而看星星則有趣壹些，因為那些星星很多，而且總是會有些變化。
　　極偶爾的偶爾，還會有壹些更有趣的事情發生：燃燒的大石頭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在海面上砸出特別大特別大的水花。
　　母親可以因為這些水花激動上千個晝夜。
　　但觀察星星、等待隕石落在水面上也並不是太有趣的事情，母親終於開始厭倦，無趣，越來越強烈的孤獨感讓她沮喪起來。
　　長久的歲月之後，她終於決定制造壹個可以陪伴自己的東西，壹個與自己類似的，或者至少能活動的，能交流的東西。
　　她失敗了很多次，最後在壹通胡亂擺弄之下，她才終於成功制造出了它，洛克瑪頓。
　　壹個盲目蠕動的、懵懵懂懂的肉塊。
　　這就是洛克瑪頓誕生的經過。
　　在壹些奇妙的、超脫般的視角中，郝仁看到了“童年時期”的洛克瑪頓。
　　它是壹團暗紅色的小小肉塊，只有人頭大小，上面完全看不到器官分部和壹絲壹毫的對稱性，它慵懶而無知地漂浮在水面上，有時候則被母親抱在懷中，用笨拙的咕嚕聲和震顫來和母親交流。
　　母親帶著它遊覽了整個“世界”，在紅色的海洋中追逐風暴，追逐太陽，觀察星星，去海底尋找發光的裂隙，甚至鉆入裂隙，去灼熱的熔巖之間探險，他們還在海平面上找到了壹小塊陸地，那是整個“世界”上僅有的陸地，母親用石頭在那上面建了個小房子，房子周圍的空地上則擺滿母親的收藏品：從海底撿回來的石片，晶體，還有天上掉下來的石塊燒盡之後留下的金屬核。
　　在洛克瑪頓最原始的記憶中，所有東西都帶著壹種溫暖的感覺。
　　然而經過了無數歲月的沈澱和磨損，很多湮遠的記憶中早已褪去感情，郝仁閱讀著洛克瑪頓的記憶，除了最開始那壹點深刻的喜悅之外，大部分內容都是空洞冰冷的。
　　它冰冷地記錄著這些極端久遠的事情，就像壹臺沒有感情的機器般把這些記憶封存歸檔，存放在靈魂的角落。
　　在記憶裏，它逐漸成長起來。
　　母親也逐漸成長起來。
　　母親慢慢發現了她自身的壹些力量，於是開始壹點壹點地掌握它們、嘗試它們。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孩子也應該學會這些技巧，於是壹股腦地把自己的神力也註入到了洛克瑪頓體內。
　　再往後，記憶顯得更加冰冷蒼白。
　　神明的力量對洛克瑪頓而言是壹樣過於強大的玩具，而它深深迷醉於此。
　　它開始揮霍這些力量，不論這些力量產生什麽樣的後果——創造或毀滅——都會讓它心滿意足。
　　它漸漸不滿意於母親的管束，不滿意於這個單調乏味的世界。
　　母親喜歡觀察星星，並進而產生了前往那些星星的想法，她學會了如何進入太空，甚至在天上那個發光發熱的大火球表面飛了壹圈，回來之後，她告訴洛克瑪頓，那是個很亮很亮的地方。
　　洛克瑪頓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離開這個單調乏味的紅色星球的機會，於是它再次乖巧起來，希望跟著母親壹起去探索群星。
　　記憶更加冰冷，甚至連那些躍動的畫面也逐漸蒙上了壹層黑霧。
　　似乎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就是在那次探險中發生的，它將解釋洛克瑪頓徹底扭曲的原因，以及創世女神的某些秘密，而這段記憶被埋藏極深。
　　郝仁繼續向著記憶深處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