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2章 魔王

　　卡德休斯的夜晚確實來的很快，壹個小時前太陽還掛在很高的地方，壹個小時後便已經是夕陽西下，晚霞初綻的光景了。壹行人總算在太陽完全下山之前找到了可以落腳的旅店——就在靠近內城區城墻的位置，很清靜，不怕有人打擾，而且相對幹凈壹些。
　　旅店提供的飯菜並不怎麽合眾人胃口，但壹行人在惡魔空間裏壹路都是以幹糧充饑，現在總算吃點正常飯菜自然也就不多計較了。郝仁晚飯之後無所事事，便來到小旅館三樓的露臺上想吹吹晚風，卻發現伊紮克斯早已經在露臺呆著。
　　這個走到哪剽悍到哪的猛人這時候倒像是有心事壹般，他站在露臺邊緣，雙手抱胸看著遠處的城市景色，似乎正在出神思考。郝仁來到對方身邊，也看著夕陽下的卡德薩城——金紅色的最後壹抹陽光正斜斜地撒在城市中，天光暗淡，那些充滿異界風情的房舍街道則被鍍上壹層仿佛金屬般的光澤，伊紮克斯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了壹句：“好景色啊。”
　　伊紮克斯的心思旁人很難猜到，但郝仁作為壹個挺感性的人類這時候卻忍不住想起今天下午見到的那位姑娘，那個名叫凱文的人類士兵。看著眼前夕陽下安靜祥和的卡德薩城，他在設想著十年前伊紮克斯領著軍團入侵這裏時是怎樣的壹幕。
　　“世界上很少有什麽東西是能說清對錯的，歸根結底連‘對錯’這個概念都是人主觀定下來的東西。”郝仁嘆了口氣，“妳胸懷大誌，想將整個世界引入正軌，想為全世界的種族謀取壹份更長遠的未來，所以妳沒錯，但妳看看這城市裏的景象——這麽多人，升鬥小民，販夫走卒，他們的幸福就是壹日三餐，平平安安，他們想保護自己平凡的日子和傳統，甚至願意為此去反抗魔王，這也沒錯。”
　　薇薇安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她不知何時也來到露臺上：“妳能引領這個世界走向未來，但絕大多數人並不會在意這個未來，在他們有限的短暫壹生中能看到的只有幾十幾百年的安樂，他們不在乎什麽星辰大海和世界真理，他們在乎的是妻兒老小和衣食住行，如果有人侵犯這些微末的利益，他們就會舍命相搏。地球上的人類有著同樣的壽命，都會因見解不同而紛爭不斷，而在這個世界……長生種的壽命是短生種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妳所能看到的片刻之後，在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看來是數代之後的未來，哪怕妳告訴他們妳的誌向，他們也不會接受這個和他們毫無幹系的未來。”
　　伊紮克斯轉過頭，夕陽余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陰影，他在笑：“但妳們還是照樣支持我當初的理論。”
　　“是啊，妳是對的。”郝仁聳聳肩，“只不過他們也沒錯而已。”
　　“世間不存在對錯，從壹開始我就知道，如果癲狂之王連這點覺悟都沒有，我何必站在這裏。”伊紮克斯擡起頭，默默看著最後壹縷陽光消失在群山的另壹側，似乎在計算著時間，隨後他轉過身，看向與群山相對的紅土平原方向，“看看吧，卡德休斯位面最壯闊的天穹日升，就要來了。”
　　郝仁不明所以地跟著伊紮克斯看向紅土平原的地平線盡頭，在那起伏的平原遠景上似乎有壹片光幕正在緩緩浮動，起初他以為是月光正在升起，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片光幕的規模遠勝月亮！
　　壹道微微呈現出弧形的、橫亙整個地平線的光芒突兀地從地平線外升起，仿佛天空被拉起帷幕般緩緩上升，這片光芒與太陽比起來顯得非常柔和，它是比月色還要暗淡的微光，但卻由於規模而令人忍不住窒息。光幕緩緩上升，郝仁終於看出這是另外壹個天體——壹個可以遮蓋小半個天空的天體！
　　隨著它慢慢升上天空，暗淡柔和的光芒灑向大地，弧形的光幕呈現出壹顆星球的輪廓，它有著混沌不清的外表，壹條條雲帶般的結構在這顆星球表面形成了環形，似乎那環帶下面醞釀著橫亙整個行星的風暴壹般。
　　“那是什麽玩意兒？！”郝仁失聲驚呼。
　　“阿姆。”伊紮克斯雙手抱胸，沐浴在這顆新星的暗淡光輝中，“也被稱作阿姆天穹，是壹顆氣態行星，我估測它的尺寸應當和太陽系的土星相當，但‘氣候’更為溫和壹些。我們腳下的卡德休斯大陸便漂浮在這顆氣態巨行星的軌道上。事實上卡德休斯大陸同樣是壹顆星球破碎之後剩下的殘骸，它還未在趨圓性的作用下形成新的星球，暫時是壹塊微微呈現出弧形的太空大陸，而這顆星球的其他部分如無意外應該已經落入‘阿姆’的大氣風暴中，或許我們還能從那些雲帶裏找到壹點點千萬年前留下的蛛絲馬跡。在卡德休斯大陸的深處則埋藏著壹個力量巨大的‘引力瘤’，或許是導致星球破碎的高密度太空物質，它摧毀了原卡德休斯星球，卻在星球殘骸上制造了足夠的引力以保全後者的大氣。”
　　郝仁睜大了眼睛，震撼於自己腳下這片土地不可思議的存在方式，更震撼於這個世界到底還能呈現出多少讓人費解的奇觀，而伊紮克斯則面無表情地繼續解說著這個位面的情況：“卡德休斯大陸在‘阿姆’的軌道上運行，維持著壹種近乎翻滾的‘自轉’。每當太陽從西方落下，‘阿姆’便會從東方升起，這就是卡德休斯大陸獨有的奇觀，天穹日升。所以這片大陸的夜晚從來不曾完全漆黑——就如我的第七位面，總會有壹顆巨大的星球照亮夜空。”
　　郝仁在腦海中勾勒著這個位面奇特的天體現象，終於憋出三個字：“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伊紮克斯擡頭看著“阿姆”壯麗的雲霧冠冕，“為什麽卡德休斯會破碎成這樣？為什麽存在這麽多支離破碎的星球和殘缺不全的星系？為什麽存在這些絕不應是自然形成的奇觀？為什麽空間會被切割成壹個個囊泡互相隔絕，又為什麽會恰好有那麽多空間門將這些位面連接在壹起？為什麽這些囊泡之間隔絕無數年卻演化出了相通的生態體系？為什麽我們看不見星空，卻能在某些古老礦物中找到星光輻射的痕跡？為什麽小老頭計算出來的宇宙尺寸會那麽詭異？”
　　伊紮克斯壹連拋出如此多的為什麽，幾乎讓郝仁暈頭轉向，最後他抱著胸，擡頭看向天空：“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麽——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我不想壹無所知地在地表爬行，所以我要向天空進軍，用整個世界的力量把自己推向天空。我理應知道壹切真理，而且那些不願在地表爬行的智慧生物們，他們也同樣理應追求這些真理。”
　　“所以如果時間倒流，再給我壹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再度拉起壹支大軍，橫掃整個世界，因為我知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讓世界為我所用。”伊紮克斯低下頭，俯視著整個城市，“而如果給他們壹次重來的機會，他們也仍然會聯合起來，拉起壹支大軍，保護自己的家園與傳統。不管重復多少次，我們都會這樣，英雄還是英雄，魔王還是魔王，唯壹不同的，大概只有各自的勝負。”
　　“我見過很多長生種。”薇薇安深深地看著伊紮克斯，“妳是最純粹的壹個。確實如妳所說，沒有對錯，壹切都只是因為妳想那麽做，妳需要那麽做而已。看來不管重復多少遍，這個世界都容不下妳。”
　　“當然。”伊紮克斯無聲地笑了笑，聳聳肩，“所以我是魔王。”
　　郝仁回到房間，熄滅燈火，看著來自“阿姆”的柔和光輝透過木格子窗灑進小小的旅館單間中。他對無窮世界的無窮秘密深深著迷，這讓他感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哪怕什麽都不做，僅僅遊覽壹圈都得到了巨大的收獲。
　　精神世界中傳來壹聲呼叫，郝仁打開隨身空間，將壹個大號魚缸放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把豆豆從水裏撈出來，捧著小家夥走向窗子。
　　豆豆高興地看著外面的世界，歡快地用尾巴拍打著郝仁的胳膊，擡手指向那幾乎遮蓋三分之壹天空的“阿姆”：“大月亮啊！大月亮啊！要去大月亮上！”
　　“有機會爸爸會帶妳去更多更有趣的世界。”郝仁輕輕拍著豆豆的尾巴，“當時簽了這份合同……簡直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