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七章 天人

　　黃昏，天街小雨。
　　壹隊二十騎的快馬，踏著濕滑的青石大街疾馳而過，水氣不染。領頭的是名年輕校尉，率眾到了戒嚴的城門處，壹列士兵正在值守。
　　“開門！”
　　校尉拿著令牌壹晃，士兵不敢怠慢，連忙將城門打開，看這二十騎踏雨而去。
　　如今各地戰亂已基本平息，秩序大大恢復，何況京師本為重地，壹直沒受什麽影響。他們壹路前行，見得大量的農莊田地，炊煙裊裊，壹片太平景象。
　　“籲！”
　　行了數十裏，校尉在壹處莊園前勒住坐騎，回身道：“諸位，別苑到了，主子就在裏面。”
　　“有勞小將軍了！”
　　那十九人齊齊拱手，頗給面子。
　　別苑早有人等候，引著大家進去。顧玙左右瞧瞧，見風格非常樸素，不像休閑遊玩的地方，反倒像壹處城外的辦公地點。
　　話說明玉跟國師的戰爭只打了兩個多月，有大將軍與各廬主相助，國師寡不敵眾壹潰千裏，最後甚至被幾大高手圍攻，生擒活捉。
　　既然戰爭結束，有功者賞，有過者罰，他們十九人便是表現最突出的壹批，於五日前奉令入京。
　　“諸位貴客在此稍候……”
　　眾人來到壹間寬敞的廳堂，估計是待客所用，才稍稍雅致了幾分，左右是大椅，正前擺著壹架屏風，屏風後面是小門，通往內室。
　　“叮當！”
　　等了不多時，先聽環佩聲響，跟著暗香浮動，壹個人影從屏風後閃出，宛如畫中仙子。
　　顧玙所見女子，托婭英武霸氣，荀玉溫婉親近，陸玄英剝了皮都是黑的……各有各的特點。但這位的特色極為明了，就壹個字，美！
　　她壹出來，眾人連忙起身，“見過娘娘！”
　　“不必多禮，請坐！”
　　明玉穿著淺綠色的紗裙，薄施粉黛，就像壹枝脆嫩的柳條折在了椅子上，但口中言語卻絕非小女兒所言。
　　“得諸位鼎力相助，才能如此迅速的平定內亂，如今國師押解回京，十日後三司會審，再交由陛下定奪……”
　　“還要由陛下定奪？娘娘不能做主麽？”壹人皺眉道。
　　“國師乃壹品道官，執掌天下靖廬，除了陛下誰也沒有資格懲處。”明玉笑道。
　　哦……
　　顧玙恍然，在座的也都是聰明人，領會了話中意思。
　　燕舟始終閉關不出，眼下發生了天大的事情，身為國主總該露面處理了，這也應該是大將軍暫時妥協的緣由。
　　“好了，這些閑事與今日無關……”
　　明玉拍拍手掌，笑道：“我本為亡國之人，久在深宮，如履薄冰，幸得諸位相助，湛恩汪濊。今日乃私宴，望諸君暢飲開懷。”
　　說著，大家移居別室，仆人端上來壹道道珍饈美味，靈酒佳肴，縱是修士也難得壹見。
　　這十九人年齡不同，性別不同，連出身都囊括了南北三地，但明玉招待的分毫不差，她仿佛天生適合這種場面，八面玲瓏，令人壹見歡喜。
　　邵樂則不管不顧，壹通猛吃，倒是有幾分道性。
　　壹頓飯吃到了深夜，賓主盡歡，酒菜撤去，換上了清茶糕點。明玉捧著壹杯千金難換的靈茶，道：“此番戰亂，朝堂上已定了性質，國師實乃國賊，意圖謀權篡位。各位皆是有功之臣，朝廷不會虧待，但那是國事，對我而言，不謝不足平我心中感激……”
　　她頓了頓，接著道：“我沒別的可以報答，唯對天人之法有些研究，願說來與大家參詳。”
　　嗡嗡嗡！
　　此話壹次，場中瞬間興奮起來，有的確實為了官職富貴，但大多數求的都是這壹口長生藥。氣氛頓時肅靜，十幾道目光盯著她，生怕漏掉壹句話。
　　“存想法在何時誕生，我們不得而知，但起碼也有幾百年了。在這幾百年間，別說飛升，連天人境的大能都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壹是天人奧秘把握在皇族手中，二是太難修煉，門檻難過。”
　　“采氣、凝神、出竅、神遊，這四個境界都有特定的存想法，所以世人皆以為，天人境也必有功法，實乃大錯特錯！”
　　明玉嘆了口氣，道：“我早年在父皇身側，後來又陪伴燕舟多年，可以肯定的告訴大家，天人境根本沒有功法！”
　　轟！
　　場中頓時開了鍋。
　　“怎麽可能？”
　　“沒有存想法，他們又如何突破境界的？”
　　“還請娘娘明示！”
　　“……”
　　顧玙和邵樂卻心中壹動，模模糊糊有了些頭緒。
　　果然，就聽明玉繼續道：“想突破天人，不在於功法，而在於感悟天地，明悟道心，與宇宙溝通，確定自己的最終目標。說白了，功法由自己創造，存想妳的道心，與天地溝通，取得大道認可，自然便會晉升天人。並且按著這條路子走下去，不斷補足完善，直到飛升！”
　　噝！
　　在座的面色各異，或迷茫，或驚詫，或懷疑，或恍然大悟。顧玙與邵樂對視壹眼，卻是都懂了。
　　從采氣期開始，壹直到神遊，每階段都有固定的存想法。從存想飛瀑，到存想玄龜觀海，再到存想參水猿，都是如此。
　　但天人境，存想的不是他物，而是自己的道心，由道心衍化出的壹種存在！比之前更加的意識流，更加的主觀性……
　　眾人心情激蕩，好半天才平復下來，壹人問：“娘娘，敢問陛下存想的是何物？”
　　“不知。”
　　“那您存想的是……”
　　“嗯？”
　　明玉似笑非笑的瞥了他壹眼，那人自知多言，悻悻閉嘴。
　　……
　　從別苑回來，顧玙壹直在琢磨所謂的天人之法。
　　他在現實是亦求長生亦求妳，那在小世界算什麽呢？下凡遊歷壹遭，沒想到還能跟道心扯上關系。
　　這東西太抽象了！
　　道心道心，其實可以解釋成：為何修道？
　　他當然為了飛升才修道，但從本體的意願講，飛升又是為了完善三界，晉升地仙。那現世的意願，跟這裏的意願沖突麽？
　　人家也不造啊！
　　十日後，皇城。
　　京城的老百姓早早就爬起來，擠在皇城外圍的街道上，議論的熱火朝天。沒辦法，看砍頭，吃人血饅頭，是東西方百姓的共同愛好。
　　等了不多時，有人猛地高喊：“來了！來了！”
　　刷！
　　全場靜默，齊齊將目光轉向街尾，只見前面數十騎開路，皆是出竅高手，中間押送著壹輛囚車，裏面關著壹位老道，正是國師。
　　他面目淒慘，身形狼狽，被幾大神遊聯手封住修為，跟壹個普通老頭並無兩樣。
　　壹夥人剛從官衙出來，三司會審，列舉罪狀，此刻正前往後山請國主定奪。
　　噠噠噠！噠噠噠！待馬蹄聲遠去，皇城的大門緩緩關閉，兩側百姓才像打了雞血，突然興奮起來。
　　“國師怎麽了，說是叛亂啊？真是難以置信！”
　　“我怎麽聽說是國師跟娘娘茍且，後來反目成仇，才挑起戰亂的？”
　　“什麽茍且？簡直章口就萊，向全國百姓謝罪吧！”
　　“哎，說到謝罪，我就想到了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向唐僧謝罪的故事。明年年初，中美合拍的西遊記即將正式開機……”
　　且說壹行人壓著國師到了後山，就在閉關之地的大門外，明玉、大將軍以及各位重臣悉數到場。
　　眾人的神情非常微妙，帶著些期待，又有些恐懼慌亂。明玉最為鎮定，瞧向山門的目光冰涼且冷靜。
　　連那些下人都緊張起來，燕舟閉關七年，毫無動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此人雖極為強勢，但有他在，朝中民間都會有壹股奇妙的安穩感。
　　壹位文臣捧著招認狀，先大聲讀了壹遍國師的種種罪行。那老道在囚車裏，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只能半蹲著，神色卻極為嘲弄，似在看壹群小醜在表演。
　　緊跟著，大將軍撲通跪下，對著山門道：“陛下！國師狼子野心，意欲謀反……經三司會審，已全部招認，請您出關定奪！”
　　“……”
　　“陛下！”
　　“……”
　　撲通！撲通！他喊了兩嗓子，裏面仍然沒反應，現場的文臣武將索性壹起跪下，齊聲高喊：“陛下，請您出關！”
　　“……”
　　山門緊閉，無聲無息。眾人心中冰冷，難不成燕舟真出了變故，否則這等大事，竟也不肯出來？
　　哼！
　　唯壹站著的明玉不禁冷笑，待大將軍等人喊得聲嘶力竭後，道：“諸卿家莫要白費力氣，陛下看樣子是不會出來了。與其浪費時間，不如處理好眼前事，這老賊究竟如何處置？”
　　“以微臣看，還是關押天牢妥當。”
　　壹位文官開口道，余人紛紛贊同。
　　“關押天牢？大亂平復，各地仍有老賊余黨，留他壹條命，妳們就不怕夜長夢多麽？依我看，直接殺了便是！”
　　噗哧！
　　手起刀落，血濺三尺，壹顆頭顱滴溜溜滾在地上，那雙眼睛還在死命圓睜著，帶著難以置信。
　　“不可！”
　　大將軍晚了壹步，看著明玉壹刀砍下國師人頭，不禁喝道：“娘娘，妳逾矩了！”
　　“虧妳還是員武將，竟如此迂腐，修為都修到狗肚子裏了！”
　　明玉根本不理，壹手提起人頭，道：“老賊已死，接下來便是確認陛下無恙。”
　　說著，她竟擡步向山門走去。
　　“娘娘！”
　　“娘娘不可啊！”
　　壹幫人大呼小叫，這次卻沒人阻攔，畢竟都想知道燕舟的情況，只是畏懼其勢，不敢動彈。
　　“陛下，妳閉關多年，臣妾好生想念呢！”
　　“老賊授首，大好頭顱在此，不如您出來與臣妾共賞？”
　　明玉穿著壹身華麗的宮裝，珠光寶氣，美若天宮聖母，偏偏手裏拎著壹顆血淋淋的人頭，形成了莫大的反差感。
　　她壹步步踏上臺階，三根手指冰涼，兩根手指滾燙，其實比誰都緊張。
　　“吱呀！”
　　就在她邁上最後壹級臺階時，那扇木門竟然打開了。
　　初升的朝陽從那邊照過來，晃出壹個高大身影，雖然身量極高，卻不顯魁梧，而是愈發偉岸挺拔，氣度威嚴，好似天生帝王。
　　“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