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崔家奶奶

　　“快殺光了？”
　　“轉生者大都是孤兒出身？”
　　胡麻被這轉生者最後留下的幾句話，莫名的驚住。
　　再想問時，她卻已經退出了連接。
　　但這也引發了他的很多猜想：此前第壹個轉生者，告誡了自己守住自己秘密的重要性。
　　而如今遇到的第二位轉生者，也向自己透露了壹些這個世界的轉生者之間，彼此信任的問題，以及與這個世界“親人”之間的問題。
　　聽她們的話，總是有意無意之間，便表露出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甚至是殘忍。
　　如今，在更廣闊的世界上，他們已經成了什麽樣子的關系？
　　尤其他想到了這個女人說的壹些世界，還有那位代號二鍋頭的第壹位轉生者跟自己說的話，其他人似乎大都是直接轉世投胎到了這個世界的，算起來更像是壹下子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就算這種情況，居然也會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毫不留情的用石碾子給活活的碾死？
　　這個世界甚至可以接受槐婆婆幫那些夭折的小孩重新投胎做人，卻接受不了這些蘇醒了前世記憶的轉生者？
　　反倒是自己，相比起來更像是奪舍，但婆婆，似乎接受了自己……
　　看樣子，轉生者的問題，遠比自己想的復雜啊。
　　只可惜，這位神秘的轉生者，似乎觸動了情緒，並不願意跟自己多聊。
　　“先回去吧！”
　　第二天壹早，心情沈重的二爺，似聲向胡麻說著。
　　他也與那位老掌櫃交涉了壹下，倒意外的發現，這群城裏來的貴人，雖然架子大，但居然挺好說話的。
　　自己身為向導，並沒有帶著人家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活其實算是沒有幹完，甚至半途而廢，耽誤人家的事情了，但那位老掌櫃卻也把三兩銀子的賞錢給了自己。
　　這樣，倒可以提前結束這趟行程，幫著胡麻把婆婆送回大羊寨子了。
　　“落葉歸根是大事，婆婆這樣的好人，生前幫了這麽多人，死後總要埋進老火塘子裏面才是……”
　　幫著胡麻為婆婆收斂了遺體，用黑布壹層層包裹了起來，二爺臉色非常沈重。
　　胡麻心裏知道婆婆的去向，但二爺卻不知道，他明顯是真的傷心。
　　而婆婆的吩咐本就如此，胡麻自然也不會提出異議，只是心裏在默默的想著。
　　這個世界的人很看重落葉歸根，二爺都覺得，讓婆婆進了老火塘子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但聽婆婆的意思，胡家本就是從外面來的，還提到了什麽“祖祠”，難道，胡家在外面，其實還有類似“老火塘子”的存在？
　　這個身份的背景，遠比自己想的復雜啊。
　　不過，對於如今的自己來說，考慮這些沒什麽用，還是先治好了自己才行。
　　當下，胡麻與二爺收斂好了婆婆，謝過了那群城裏來的人，便壹起踏上了歸途。
　　原本，胡麻打算親自背著婆婆，但二爺卻擔心他吃不消，自己削藤為繩，將婆婆背在了背上，並向胡麻嘆惜著：“妳家婆婆就想妳能養好身子骨，成家立業，妳可得聽他的話啊……”
　　“現在妳家仇人派來的邪祟，被婆婆解決了，妳也不用封著爐子了……”
　　“要麽，回去之後，跟我下趟血食礦，賺點銀子，我看看誰家閨女不錯，說給妳當媳婦？”
　　“……”
　　胡麻聽著都有點無奈了。
　　二爺別看是個六十年的童子身，對這些事居然還挺熱衷的……
　　來時人多，這林子便似乎顯得正常些。
　　去時只有二人壹屍壹鬼，林子便幽深詭異，胡麻雖在心情沈重之中，但也時不時感覺這林子裏窸窸窣窣，總有些毛毛燥燥。
　　林子深處，似乎有很多東西，在偷偷窺視著自己，偶爾轉過頭去，竟還看到了壹截有些熟悉的樹樁，安安靜靜的落在壹叢樹後，仿佛有寬袍大袖的人影在上面坐著，安靜的註視著自己。
　　他心裏本就不痛快，卻也被這鬼祟惹怒，生著氣把背在背上的開山刀拿了出來。
　　若平時就罷了，他害怕這深山裏的神秘事物。
　　但如今若有東西敢來招惹自己，那就引出爐子火氣，跟它們鬥上壹場。
　　“別慌……”
　　倒是二爺見了，伸手按住了胡麻的肩膀，低聲說道：“妳家婆婆是走鬼人呀。”
　　“走鬼人不光幫人，也幫這林子裏的精怪。”
　　“那些東西不是過來害妳的，它們是趕過來，送妳家婆婆壹程的。”
　　“……”
　　胡麻聞言，才訕訕收起了開山刀，向前行了幾步之後，反應了過來。
　　轉過身，向著那截已漸隱沒的樹樁子，緩緩的作了壹揖。
　　周圍樹木荒草忽地簌簌作聲，隱約可見依稀影子，隱約不定，躬手拱手，仿佛在感慨的向著自己還禮。
　　……
　　這壹趟回程，胡麻應該見到，或者說，感應到了自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多的邪祟陰詭，但這壹路卻又是異常的順利。
　　他與二爺，花了壹天半的時間，趕回了大羊寨子。
　　寨子裏的人尚不知情，老族長牽著壹頭毛驢，剛剛才挖了兩大筐土蛋從田裏趕回了寨子之中。
　　遠遠壹見壹高壹矮兩個身影，頓時吃了壹驚，牽著毛驢快走了幾步：
　　“妳們怎麽回來啦？”
　　“不是跟妳們說了，要好好伺候城裏來的貴人嗎？這是得罪了人，被攆回來了？”
　　“……”
　　“貴人沒有不滿意，工錢也結給我了。”
　　二爺看向了老族長，聲音壹開口，便已哽咽了：“大哥，我也尋見婆婆了。”
　　“她，已經沒了。”
　　“……”
　　“啊？”
　　老族長剛還帶著不滿，聞言卻已是大驚，呆呆看向了二爺身後黑布裹著的人形。
　　良久之後，竟是雙腿發軟，顫聲向前：“苦命的婆婆喲……”
　　壹聲悲痛呼喊，立時傳遍了整個寨子，近處的人，紛紛趕了過來，壹聽婆婆已經去世，紛紛哀傷落淚，幫襯著將婆婆送回了胡麻家中的堂屋，扯來了白布麻繩，給胡麻披在了身上。
　　二爺囑咐了胡麻在堂屋給婆婆守靈，又讓老族長在這裏支營著，自己帶了鐮刀繩子出門。
　　他要出去給婆婆砍伐燒屍的陰木。
　　寨子裏的風俗，死人並不入棺，除非是出了壹些特殊的問題。
　　普通人家，都是要準備特定的燒屍木，由冤親血債，親自背了進入老火塘子，所以燒屍木最重要的東西。
　　越好的人家，用的燒屍木越好，越多，這喪事，便也辦得越加的體面。
　　胡麻也沒想到，二爺出發了不久，聽聞了噩耗的左鄰右舍，也都趕了過來。
　　他們平時都害怕自己家，不光不敢跟自己說話，連見了婆婆都躲，但如今，卻是紛紛趕了過來。
　　能搭手搭手，該哭喪哭喪，還有人抱了壹根壹根的幹木柴過來，卻是跟二爺出去要砍伐的道理壹樣，大羊寨子裏，最體面的喪事，便是燒屍木不需自家準備，而是左鄰右舍壹人壹根湊出來。
　　這代表著受人尊重。
　　“婆婆哎，之前小輩不懂事，我老婆子過來給您陪罪嘍……”
　　沒想到，不僅左鄰右舍的都過來了，就連崔家老奶奶，也帶著家人過來了。
　　胡麻本不認得崔家人，是在他們之中，看到了人群後的崔蠍兒，才明白了過來，只見那崔家老奶奶壹進了堂屋，便哭的泣不成聲，當著眾人的面，訓斥著自家當初不懂事的兒孫。
　　老族長過來勸了勸，這崔家奶奶就壹下子收了聲，跟著坐到了外面的棚子下面，與人喝著茶。
　　崔家老大，壹個已經年逾五十的滄桑漢子，也帶了兄弟們在婆婆堂前磕著頭：
　　“當年咱家不懂事，婆婆您老別見怪，今天送您壹程來了。”
　　“……”
　　哭過之後，才起來，與周圍鄉親說著話，擡眼看到靈前，已堆了壹堆硬柴，崔老大身邊壹個四十許的漢子便皺眉道：“妳們這是幹什麽？該給婆婆準備最好的棺木才是正經啊！”
　　忽地，整個靈堂，變得安安靜靜，眾人驚疑擡頭，看向了崔家老二。
　　“崔老二，妳說什麽呢？”
　　外間的老族長也聽見了這話，頓時臉色大變，壹步闖進堂來，喝斥道：
　　“婆婆為咱大羊寨子忙活了壹輩子，難道不該進老火塘子？”
　　“……”
　　崔家老二皺著眉頭，擺了擺手，而崔家老大忙拉住了老族長，笑道：“伯叔您先別氣。”
　　“走，咱們出去說。”
　　“……”
　　老族長皺著眉頭，被崔家兄弟，簇擁著出了靈堂，幾位屋裏的長輩見狀，也跟了出去。
　　胡麻並未吱聲，卻將壹切都看在了眼裏，他心裏怒火升騰。
　　向上面房梁上的小紅棠看了壹眼，示意她跟著出去聽壹聽，外面都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