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想得太多

　　濟格飛得了金玄允許，帶著人便向峽谷追去。
　　在他們看來，秦人是在攻擊不利之後，借著大寸的掩護退卻，而秦人的表現也證明了這壹點。
　　秦人最多就是在谷口處再留下少量人馬進行殿後阻擊，其本部特別是趙和本人，肯定是要撤回貴山城，準備依城而守了。
　　既是如此，就必須以精銳擊破秦人殿後之兵，再追擊已經精疲力竭的秦人本部。
　　無論是金玄還是濟格飛，都是果決勇毅之人，既然做出這等判斷，他們就毫不猶豫，將手中最精銳的部隊押了上去。
　　這支部隊是自金玄的親衛中挑選出來，數量足有三百——不是金玄不想派更多，還是那個原因，峽谷太窄，人多展不開也是多余。
　　這三百人當先沖入谷中，而見到他們追來，秦人退得更急，看來是想要在谷口建立防線。
　　金玄當即下令，派出更多兵力尾隨於濟格飛，若是濟格飛突破防線，這隨之而來的兵力就可以乘機展開。
　　尾隨濟格飛而來的兵力，超過了三千，這三千犬戎魚貫而入，跟在濟格飛部身後。
　　而秦人退得越發急了。
　　“秦人果然久攻不下，在潰敗！”
　　從秦軍慌慌張張的模樣，看得出他們是在恐懼什麽，濟格飛心中大喜，鼓勵部下道。
　　他所領的三百人果然是士氣大振，壹個個爭先恐後，嗷嗷叫著往前沖，轉眼之間，他們就沖到了這峽谷中間。
　　而秦人潰退的速度與他們前進的速度大體壹致，所以他們距離最後的秦人，仍然有數十步之遙。
　　濟格飛在這些退後的秦人當中，看到了那個手執長刀、留有長須的秦軍將領，那人倒是壹個難得的勇將，不過在這等潰敗之中，他能夠收攏少量部隊就已經不錯了。
　　濟格飛覺得，若是有機會生擒此人，或許可以在金玄面前求求情，不知能不能將此人納入自己麾下效力。
　　然後他又是壹笑，自己終究愛才心切，這個時候就想此事，實在是想得有點多了。
　　不經意之中，他們就已經接近谷口，從濟格飛此處望去，確實可以看到，在谷口處，秦人似乎堆積土方，形成了壹道墻。
　　土墻之上，秦人還在忙碌著。
　　“此時還能做什麽……”濟格飛心念壹轉，便看到那長須秦人已經帶著部下退上了土墻。
　　然後秦人發出巨大的吶喊之聲，卻不是崩潰逃走，而是借助繩索在拉扯著什麽。
　　濟格飛心中壹動。
　　他並非壹勇之徒，相反，在犬戎部隊之中，他可謂智勇雙全，所以才能夠成為金玄的親衛之長。
　　此時他已經驚覺不對，立刻伸手，將身後的部卒攔住。
　　只不過在他們之後，遠壹些的地方，犬戎人卻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見前方人停下，他們以為是已經發生戰鬥，當即向前擁來。
　　然後濟格飛就看到，秦人修的那土墻崩塌了。
　　隨著土墻的崩塌，壹道渾濁的激流自崩口處喧嘩而來！
　　其實秦人臨時築壩，雖然堵住澗水，但實際上的水量不多。
　　可是再不多的水量，也是數條山溪匯聚在壹起，而布罕溝峽谷的地勢，讓這原本不多的水量的威力放大了不只壹倍！
　　故此，反應過來的濟格飛才啊的壹聲，壹道浪便已經沖到他腳下，他轉身想逃，另壹道浪便追了過來，直接拍在他後背，將他整個人都拍了起來。
　　濟格飛在泰西之地，只能說是略通水性罷了，跟他來的犬戎諸部，大多數根本不知遊泳——就算是知道，在這樣的激流之中，也派不上用場。
　　湍急的水流裹挾著這些驚慌失措的犬戎人，轉眼之間，便從峽谷之中沖到了谷中空闊處。
　　此時金玄正在谷中開闊地裏，在他看來，戰局已定，因此他可以回到布罕溝小城之內了。但在此時，他聽到身後如同萬馬奔騰壹般的聲響，不禁駭然回頭，然後就看到壹條水龍破谷而出，呼嘯著將犬戎人原本建成的簡易工事盡數摧毀，然後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奔流入溝畔那河流之中。
　　壹瞬間，金玄的眼睛瞪圓了起來，連眼角的皮膚都因此扯裂了。
　　這般異變，在他的征戰生涯之中從未見過！
　　他壹路西征，所到之處攻城拔寨，見識過火攻，見識過死士，見識過各種兵法與陰謀詭計，但是，唯獨沒有見過將洪水也當作武器的！
　　這也難怪，他所到之處，大多數都比較幹旱，少有洪水。到了泰西之地，雖然降水多了，但又地勢平緩，少有可以利用洪水的地形。便是這蔥嶺之西，如同這次壹樣的大雨，也是多年不曾有過，誰能想到，秦人竟然將這天地自然之威也利用了起來？
　　只是壹個瞬間，近三分之壹的犬戎人便被沖入了河水之中。
　　剩余三分之二的犬戎人，部分被水流分割於各個高處，還有部分則在金玄身側，只不過這些人都神色灰敗，壹個個失魂落魄，莫說戰意，就是還能站住，已經是難得的勇士了。
　　其實秦人積起來的水流也就是那麽壹道罷了，隨著這道洪水沖入河中，接下來自谷中再出來的水就沒有多大，故此水位迅速下降，只是片刻功夫，便從壹人多高變得到人膝蓋。但是此時犬戎人已經受到重創，不僅僅是人數上的減員，更是士氣上的崩潰。
　　所以，當秦人隨著洪水退去而再度出現在谷口之時，犬戎人連象樣的抵抗也組織不起來，只能看著秦人湧出，列陣，壹處高地壹處高地地攻下，將高地之上的犬戎人殺死。
　　金玄在慘叫哭嚎中回過神來，他壹言不發，催動自己的馬，向著北面退去。
　　事已至此，聰明如他，哪裏會不知道自己敗了。
　　至少在這布罕溝，他已經看不到扳回的希望，甚至他若不乘著如今水勢尚有存余，阻礙了秦人的推進之機脫身，他自己都有可能成為秦人的俘虜！
　　他身邊的親衛，見他行動，也都臉色發白地跟上。
　　沒有誰自告奮勇要留下殿後，所有人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不是他們不勇敢，是他們根本無法接受，那平時看起來極為柔弱的，水，竟然也會被秦人變成咆哮狂野的武器。
　　此時解羽正又攻下壹處高地，他所到之處，那些喪膽了的犬戎人根本沒有進行抵抗，甚至當秦人的刀砍到脖子上時，他們似乎覺得是壹種解脫。這種來得太過輕松的勝利，讓解羽失了興趣，他捋須張望，希望能夠找到象樣點的敵人，然後就看到了金玄這壹行。
　　畢竟這是唯壹壹支在戰場上還明顯有組織的犬戎人，特別是在此刻，犬戎人忘了收起金玄的儀仗，那金色的狼旗還舉在金玄身後。
　　解羽眼睛頓時張開。
　　金色狼旗，整個大漠之上，唯有壹人能夠使用此旗！
　　大單於金玄！
　　解羽頓時興奮起來，殺死壹百壹千名普通犬戎人，也抵不得擊殺大單於壹人！
　　他二話不說，長刀向著金玄的方向壹舉：“隨我來！”
　　他的部下們聽到他的命令，也望向金玄方向，發覺這條大魚之後，不由狂呼起來！
　　“犬戎大單於！”
　　“活捉大單於！”
　　眾人狂叫著，放棄了原本唾手可得的犬戎人首績，向著金玄方向便沖去。
　　而此時，趙和本部也已經出了谷口。
　　趙和身邊，壹臉郁悶的應恨，聽到“大單於”的呼聲，頓時精神壹振，他目光在戰場中掃過，然後伸手便搶來壹柄陌刀，邁步也向著金玄方向沖去。
　　他這壹動，他本部人馬頓時也跟了上去。
　　他這支人馬乃是趙和親衛，數十人隨他壹起沖出之後，趙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阿圖也向大單於那邊望去，不過他對這種功勞沒有什麽興趣，因此仍然守在了趙和身邊。
　　“大都護，勝了，大勝！”
　　勿離深壹腳淺壹腳地從後面跑了過來，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唯壹能夠肯定地是此戰他押註押對了，秦人大勝，犬戎人慘敗。因此，他迫不及待來到趙和身邊，向趙和表示祝賀，同時還在心裏琢磨了好幾百句拍馬屁的話語，想著要討趙和歡喜。
　　然後他才看到戰場之上混亂的局面，有些茫然地又問道：“這是怎麽了？”
　　“諸將在追捕大單於金玄。”趙和淡定地說了壹句，然後還補充道：“勿離國主，妳要不要也去追壹追？”
　　“啊——啊？”勿離楞了楞，然後明白趙和說的是什麽，他幾乎跳了起來，剛想要向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不過看了趙和壹眼，他旋即又生出壹個念頭。
　　他的部下若也加入這場追逐之中，若是給金玄跑了，他會不會被懷疑故意放走金玄？
　　若是得手了，趙和的那些驕兵悍將們會不會心生嫉恨，怨他壞了自己的功勞？
　　他心中轉著念頭，既想要奪取這潑天壹般的功勞和名聲，又害怕由此可能引發的不利影響。趙和雖然不知他想的細節，卻能猜到壹二，當即笑道：“罷了罷了，國主妳想得可真多……如今雖然我方占盡優勢，犬戎人卻還有不少在負隅頑抗，國主幫我將這些犬戎人擒下吧。”
　　勿離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自己確實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