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尾聲

　　春風城。
　　又是壹年新春到，去年風調雨順，莊稼有了好收成，更難得吏制清廉，生活也安定，民生富足。
　　本界以新春為開年，所以大街上彩燈高掛，鑼鼓喧天，街上人人喜氣洋洋，相互道喜賀新年。
　　壹名面目清秀的小廝這刻正站在水陽街的街頭眺望，終於看到遠方壹隊人來到，擡著轎子，打著鑼鼓，敲敲打打的走來。
　　小廝眼睛壹亮，喊了聲：“來了！來了！”
　　然後掉頭就往回跑。
　　壹路走街串巷，壹雙腿甩得跟車輪似的，很快跑到壹戶大戶人家前。
　　門庭前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大門上彩燈高掛，守門的家丁個個披紅，興高采烈。
　　門頭上還掛著兩個大字“寧府”。
　　小廝大喊著“來了”直接沖入門內，看門的家丁喊道：“悠著點兒，小凡，小心摔著。”
　　叫小凡的小廝應了壹聲，已沖入院子，繞過中庭，穿過回廊，沖到壹處水榭庭院前，四處張望，喊道：“老爺呢？”
　　“在中院呢！”壹個老媽子叫道。
　　於是小廝繼續向裏沖，又穿過壹重殿堂，來到中院，就見壹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坐在中院堂前，與壹位老太太說著話，兩人同樣是華服盛裝。
　　小廝沖進屋子，跪道：“老爺，隊伍快到三裏橋了。”
　　聽到這話，老爺站起：“好！快讓夜兒去接親。夜兒！夜兒！”
　　小凡精乖，爬起來道：“我去叫他！”
　　壹溜煙往右廂房跑去。
　　到了右廂房，就見壹名翩翩公子正站在那裏，對著鏡子看自己。
　　小凡叫道：“夜少，妳怎麽還站著呢？該去接親了。”
　　那翩翩公子聞聲回頭，看到眼前的小廝。
　　眼神中閃過壹線茫然。
　　他想了想，道：“小凡。”
　　“少爺有何吩咐？”小凡問。
　　那少爺便道：“我昨天做了個夢。”
　　小凡被他弄得無語：“哎呦我的少爺啊，這時候妳還提什麽夢不夢的？池家大小姐已經在等著了，現在正是良辰，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寧夜喃喃道：“夢裏，我變成了另壹個人，壹個神仙。有著通天徹地，扭轉乾坤之威風。”
　　“哎呀，夢裏誰不厲害，我夢裏還是無敵聖尊呢。”小凡過來推寧夜：“快去接親吧。”
　　寧夜看看小凡：“夢裏有妳，不過夢裏的妳，不姓若，姓江。”
　　小凡壹怔：“江？我生父就姓江，我是後來過繼給若家的。咦？這事少爺妳怎麽知道？難道是什麽時候我說漏了？哎呀不管這些了，快走吧！”
　　說著過來就過來推寧夜。
　　寧夜嘆了口氣：“成親……怎麽突然就要成親了，我不想成親。”
　　若小凡嚇了壹跳：“少爺妳不是吧？這種事也能開玩笑。老爺會被妳氣瘋的，快走快走，莫要胡言。那容家大小姐美名傳四方，老爺也是托了最好的媒婆才說下這門親事的。再說妳當初也是同意的。”
　　說著已將壹身新郎袍的寧夜推出門外。
　　心頭壹陣恍惚，寧夜看看天空。
　　是啊，這和容家大小姐的婚事，記得還是自己當時興奮答應的。
　　可為什麽，現在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呢？
　　就好像生命自有歸宿，但容家小姐，卻不是自己的歸宿……
　　算了算了，終不過黃粱壹夢，怎得就讓自己患得患失了？
　　許是親事將近，心有所慮吧。
　　在若小凡的推搡下，他走出院子。
　　來到中院，先去拜會父親。
　　“父親！”寧夜施了壹禮。
　　“唔。”寧老爺子捋著頜下長髯，滿意的看著自己兒子。
　　寧瑯琊寧老爺子，壹生白手起家，打下偌大家業，在春風城也算是壹號人物了，但對他來說，最滿意的還是這個兒子。
　　這刻老爺子道：“容家小姐，品性溫婉，我兒才華橫溢，正所謂郎才女貌，最是合配。不錯，不錯。”
　　妳剛才說的是品性溫婉，不是天姿國色，哪裏來的女貌，寧夜心中腹誹，卻不敢還嘴。
　　老爺子繼續大發騷情：“前段時間妳身體不好，本來還擔心容曜日那老小子悔婚，卻終是有信諾的。如今妳身體有所起色，可見那容家小姐是個帶福的，去吧，去吧，莫要讓人家久等了。”
　　“哦。”寧夜自去取了馬，掛著紅花，沒精打采的出門。
　　到了三裏橋，就見壹行人聽在橋頭，正自吹吹打打。
　　隊伍中間是壹頂花轎，花轎旁還站了壹個小丫環，那丫環容顏清秀，壹襲翠綠裙，頭上還戴了個鮮花編織的花冠，看起來到頗是可愛。
　　寧夜不由留神多看了幾眼。
　　若小凡推了壹把寧夜：“少爺。”
　　寧夜恍過神來，問若小凡：“那小丫頭是誰？”
　　若小凡壹翻白眼：“少夫人帶來的通房大丫鬟。”
　　“叫什麽？”寧夜依然不依不饒。
　　若小凡無奈：“她叫琳瑯，早晚都是妳的，這時候就不要這麽猴急了吧。”
　　“哦，總感覺好像哪裏見過的樣子。”寧夜撓了撓頭皮。
　　再看轎子，壹想到姓容，沒來由的又是壹陣泄氣。
　　那邊隊伍見寧家少爺來了人，便再次吹吹打打起來。
　　隊伍上路，寧夜騎著高頭大馬在前，時不時有路人道賀，寧夜也壹壹拱手還禮。
　　只是心中那悵然若失的感覺依舊。
　　行至街頭，就見路邊壹老者正擺攤算命，壹對男女正在算命。
　　許是算出了什麽好的，姑娘喜笑顏開：“師兄妳看，這卦上說，我們是前生之緣，只是前生歷經磨難，如今苦盡甘來，卻是此後再無分離之苦呢。”
　　旁邊那師兄長得五大三粗，面容粗獷，卻是不屑道：“阿諛之辭，豈可盡信。我趙龍機壹生所求，唯武之壹道，行俠仗義，蕩盡不平。這等男女之事，算什麽上上簽了。”
　　說著已自離去。
　　旁邊師妹氣得直跺腳：“趙龍機，妳就是個棒槌，我不管，反正我冉小葉這輩子是跟定妳了！”
　　說著已追了過去，卻是連錢都忘了付。
　　那算卦的到也不在意，只是捋須微笑。
　　寧夜卻有些看不過去，喚來小凡，道：“去，幫那對師兄妹，把算命的錢結了。”
　　“誒。”容小凡跑去將錢結給算命人。
　　算命人笑嘻嘻收過，拱手道：“恭喜寧家大少，良緣吉日，三喜臨門！”
　　寧夜詫異：“何來三喜？”
　　算命人哈哈仰頭長笑壹聲，卻不解釋，已自收了卦攤離去。
　　寧夜也不在意，自領著隊伍繼續回家。
　　剛至家門，就見遠處三道身影疏忽出現，速度極快。
　　最前方是壹名紅衣女子，後面還跟著壹男壹女，男子壹襲黑袍，女子壹襲白衣，皆是仙氣飄飄，如影而至。
　　前方的紅衣女子被追的許是氣急，大罵道：“鬼獠，李靈仙，妳們這對狗男女有完沒完？姑奶奶不就是偷了壹個八寶臺嗎？至於這麽上天入地的追著？”
　　那黑衣男子已道：“公孫蝶舞，把東西還來，饒妳不死！”
　　“想都別想！”紅衣女子已向下撲去，正見到接親的隊伍，眼神壹亮，已是朝著那接親隊伍沖去，竟是闖入轎中。
　　天空中黑衣男與白衣女同時落下，喝道：“公孫蝶舞，休要放肆！”
　　那公孫蝶舞已笑瞇瞇的持著刀，推著壹名戴著紅蓋頭的女子出轎：“餵，那邊的新郎官，不好意思打攪了妳的婚事。借妳新婚夫人用壹用，待回頭，老娘再賠償妳便是。”
　　寧夜淡然轉身：“妳拿什麽賠？”
　　“嘎？”公孫蝶舞吃驚的看寧夜。
　　那壹刻，四目對望，公孫蝶舞心神劇顫。
　　心神間恍惚有無數星光亮起，公孫蝶舞似乎想起了什麽。
　　她怔怔的看著寧夜，心頭莫名。
　　耳旁是輕輕的嘆息響起：“這又何必呢？”
　　眼前忽然壹花，手中刀已落於他人之手。
　　是那新娘！
　　她竟然會法術？
　　公孫蝶舞怔然看新娘。
　　新娘依然低著頭，披著紅蓋，就那麽站著。
　　公孫蝶舞心頭再現茫然，脫口而出：“姐姐……”
　　她吃驚掩嘴，向後退了幾步。
　　我為什麽要叫這從未見過之人姐姐？
　　那邊廂，鬼獠與李靈仙同時撲至，寧夜輕揮長袖，竟是輕描淡寫的化解了。
　　“妳！”鬼獠李靈仙吃驚看寧夜：“妳是修道中人？”
　　寧夜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他搖頭：“不，不是……”
　　擡頭，他微笑：“我只是個讀書人。聖人微言大義，以書傳道，教化世人，豈不比打打殺殺要來得更有意義。”
　　鬼獠李靈仙望著寧夜。
　　那壹刻，心中突然沒來由的就有種想要膜拜的感覺，仿佛眼前之人，每壹言，每壹行，都落在他們心坎上。
　　再望公孫蝶舞，公孫蝶舞見人質已失，不情不願的取出壹物，卻是壹個小小的宮閣模型，制得甚是精巧，內中還有鏡閣，水榭，法座等種種，不壹而足。
　　甚至還能看到壹處亭臺，上書四字“凝心小築”。
　　公孫蝶舞喃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見了此物，甚是欣喜，壹時無法自控，便去偷了來。喏，還給妳們。”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將八寶臺遞了過去。
　　鬼獠接過，看著寧夜，目光古怪卻不言語。
　　那李靈仙已從鬼獠手中取過此物，來到寧夜身前，遞給寧夜：“今日打擾婚禮，恕罪則個，就以此物做歉禮吧。”
　　寧夜接過，心神間壹陣恍惚，他喃喃道：“禮重了，但我甚是喜歡。”
　　鬼獠也便笑道：“許是有緣。”
　　“既是有緣，那便不若壹起來喝杯水酒吧。”寧夜道。
　　鬼獠與李靈仙卻壹起搖頭：“若是有緣，將來自我再見！”
　　說著便飄然離去，再不停留。
　　“什麽嘛。千裏追殺本姑娘，最終還是把東西送了出去。”公孫蝶舞嘟囔。
　　“這，或許便是緣分。”那新娘卻悠然道。
　　她說著，已緩緩掀起紅蓋頭。
　　旁邊若小凡與琳瑯大叫：“使不得！”
　　但新娘卻還是這麽做了。
　　紅蓋頭下，現出壹張絕世容顏，正所謂似蹙非蹙倦煙眉，似喜非喜含情目，雙目如水，婉約濃情。
　　望著寧夜。
　　看著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寧夜笑了。
　　他伸出手，新娘便也伸出手。
　　壹對新人已進入寧府。
　　新娘道：“我未入洞房，便掀蓋頭，卻是有些犯了忌諱呢，夫君不會惱我吧？”
　　寧夜笑道：“天下哪來這許多規矩，終不過庸人自擾之。妳這樣，我歡喜得緊呢。”
　　新娘子便微笑低頭：“昨夜裏……我做了個夢……”
　　“我也是……”
　　“夢裏有妳。”
　　“夢裏有妳。”
　　寧府外，公孫蝶舞看著這對新人進去，莫名的竟有些心酸。
　　嘆了口氣，她轉身離開。
　　口中喃喃：“真奇怪，總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麽。”
　　正憂思惆悵際，卻見那陪嫁的通房大丫鬟跑了過來：“餵，公孫姑娘！”
　　公孫蝶舞回頭。
　　琳瑯向她揮手：“少爺和少奶奶請妳去喝喜酒。”
　　公孫蝶舞沒的壹喜：“我可沒紅包啊。”
　　“不需要的。”琳瑯笑嘻嘻回答。
　　“那我來了！”公孫蝶舞轉身撲了過去：“被那兩個混蛋追了半天，今日定要吃個痛快！！！”
　　這壹日，寧府大宴，全場喜氣。
　　距離春風城外的小山上。
　　壹名女子身配長劍，白衣若仙。
　　她屹立山巔，看著張燈結彩的寧府，眉目間是些許悵惘：“真的是妳嗎？師父……”
　　似是想起了什麽，隨後卻又搖了搖頭，嘆息道：“往事如煙，何必追憶。或許，壹切就是壹場夢吧。”
　　說著抽出長劍，虛空淩劃，女子長聲道：“至尊令，春風城受吾舒有寧庇護，此生不遭劫難！”
　　壹道符光已沒入天際，印入虛空。
　　做完此事，那女子飄然而去，再不現人間。
　　……
　　長青界。
　　壹場鬥法正在天空中激烈展開。
　　待到鬥法結束，雲端中現出兩人。
　　壹人面目清臒，儒士風采，壹人少年英才，天賦異稟。
　　正是風東林與容成。
　　風東林拱手笑道：“容兄弟壹別多年，修為又精進了許多，就連我都快要不是妳的對手了。”
　　容成笑道：“我這些年，遊歷長青各處，頗有感悟，精進良多。風兄妳是掌教，瑣事纏身，到是有些耽擱了。”
　　說話間，兩人已壹起在雲端坐下，對空當歌，把酒言歡。
　　“對了，風兄妳最近有沒有覺得，冥冥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是妳忘記了的？”手提酒杯，容成突然道。
　　風東林微微壹愕。
　　想了想，他點頭道：“妳這麽說，我的確是有這種感覺。不知為何，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事被遺忘了，但是怎麽想，卻又都想不起來。”
　　“空寂無奈處，追憶已是空。”容成苦笑：“天地有宏圖，何處覓殘生。”
　　那壹瞬間，兩人對望。
　　突然間，心神撼動，若有所覺。
　　仰望蒼空，莫名見悲從心起。
　　那刻，他們似是明白了什麽。
　　淚如雨下。
　　……
　　春風城，寧宅內。
　　洞房花燭夜。
　　寧夜重新掀起了紅蓋頭。
　　那壹張似顰似笑的面容映入心間。
　　此生，足矣！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