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愛折騰的四爺

　　“學生拜見十三爺。”玉柱快步走過來，朝著老十三拱手長揖。
　　以前，玉柱行的揖禮，嚴格意義上說，都是可以被挑禮兒的。
　　現在就不同了。
　　按制，會試中榜的貢士，已是準進士，享受入流官員的待遇。除了覲見皇帝之外，貢士見誰都只需要拱手彎腰，壹揖即可。
　　官、紳和民，天壤之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得了吧，和我來這些虛的幹嘛？等四哥見了妳後，我帶妳喝酒去。”老十三壹把拽住了玉柱的胳膊，硬著沒讓他彎下腰去。
　　老十三拉著玉柱，大搖大擺的進了工部衙門。
　　胡彪正打算跟上去，卻驚覺袖口猛的壹沈，再擡眼壹看，就見方才敲詐勒索的那名差役，把腰哈得很低，正涎著臉，露出討好的讒笑。
　　“爺們，妳這是做甚？豈有送出去的東西，又還回來的道理？”胡彪裝作掏摸銀子，要還給那差役的樣子。
　　那差役也是個老江湖了，壹看胡彪的裝模作樣，當即明白了。他猛壹咬牙，又從懷裏摸出了壹塊散碎銀子，再次塞進了胡彪的袖口內。
　　“弟弟我正在出衙差，壹時脫不開身，沒法子請哥哥去大酒樓吃酒，還望哥哥您多擔待則個。”那差役勒索不成，反折了財，明明心裏在滴血，卻還裝作很親熱的樣子。
　　胡彪滿意的壹笑，還真是懂事兒呢。算了吧，畢竟是四阿哥的地盤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兄弟妳太客氣了，改日哥哥我在致美樓擺壹桌席面，咱們哥兒倆好好整幾盅。”胡彪的場面話，說得極溜。
　　那差役心裏早就罵開了，狗入的，四品京卿都難在致美樓裏提前訂個雅座兒，妳小子這是在騙鬼呢？
　　出乎玉柱意料之外，四阿哥的專用公事廳，就在工部大門裏的左側。
　　工部的官員們，進出的時候，都要從這裏經過。
　　好家夥，四阿哥根本不需要派人盯著看，時間壹長，誰遲到，誰早退，可謂是壹目了然。
　　老十三拉著玉柱進門的時候，四阿哥正坐在椅子上，瞪著壹本厚厚的帳冊發愁。
　　“四哥，玉柱來了，妳要是沒別的吩咐，我帶他喝酒去了啊。”老十三早就想和玉柱再次拼酒了，上次輸得很徹底，但難免還有些僥幸心理。
　　“表弟妳來的正好，我遇見難題了，妳給想想辦法？”四阿哥還是那副豪橫的作派，嘴上喊表弟，屁股卻沒離開椅子。
　　“哪，這個帳本，好幾個工部的官員、師爺和胥吏算的結果，總是對不上，也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兒？”四阿哥把那本帳往玉柱的跟前壹推，“汗阿瑪那裏還急等著要數目字，妳若是算準了，我就奏請汗阿瑪，讓妳接替都水司的員外郎，絕不失言。”
　　謔，還真的是霸道強橫的作風，壹張嘴就給了個從五品的員外郎。
　　要知道，哪怕玉柱殿試點了狀元，也不過是個翰林院的從六品修撰罷了。
　　四阿哥本就是個硬漢子作派，他又是工部的管部阿哥，握有實權的工部太上皇。
　　他真上了奏折，玉柱又是鑲黃旗下的佟家子，康熙多半會答應的。
　　玉柱肯定不可能陪著四阿哥壹起瘋狂，他拱著手說：“蒙四爺您瞧得起，學生就勉強壹試吧，若是僥幸算對了……”
　　還沒等玉柱把場面話說完，四阿哥已經不耐煩的擺了手，冷冷的說：“算對了，我有重賞。算錯了，還回翰林院去修那些無用之書吧。”
　　老十三知道，老四這種話，已經是很給玉柱面子了。換作旁人，還回翰林院，就成滾回翰林院了。
　　明知道老四不喜歡官式套話，但是，玉柱還必須把話說清楚嘍。
　　只要老四上折子保舉了玉柱，官場上的人，就會視玉柱為四爺黨。
　　“表哥，家母的名聲不大好。我壹直有個誌向，替家母掙個誥命夫人回去，讓家母好好的揚眉吐氣，堂堂正正的立於人前。再難的帳，我都可以很快的算清楚，但是，高官厚祿，我自會從皇上那裏去取。”玉柱硬氣之極的話，令老十三聽著格外的順耳。
　　“好樣的，是向汗阿瑪取官，而不是求官，有誌氣。”老十三狠狠的點頭，擡手壹掌拍在玉柱的左肩上。
　　“那好，明兒個，我就讓弘昀帶著禮物，去湯府拜師上課。”四阿哥覺得玉柱的口氣有些大了。
　　那麽多工部的老算盤，都沒有算清楚的帳冊，玉柱憑什麽敢說這種大話？
　　玉柱就算是很會讀書好吧，但是，聖賢書和實際當差，差距太遠了。
　　當著老四的面，玉柱也不要算盤，直接拿著那本厚厚的帳冊，坐到了壹旁的書辦小桌子上。
　　玉柱並沒有馬上算帳，而是略微翻了幾頁紙。
　　怎麽說呢，這種流水帳式的帳冊，隆家以前也是如此的。後來，被玉柱給改成了借貸記帳法。
　　各個管事的手裏拿著分帳，李四兒手裏就壹本總帳，收了多少錢，花了多少錢，節余多少，壹清二楚。
　　玉柱研究清楚之後，就找老十三要了壹枝極細的毛筆和幾張大宣紙。
　　就在老四的眼皮子的底下，玉柱捏著細毛筆，畫了壹個簡單的表格。
　　起初，老四不知道玉柱要幹嘛。等玉柱在表格裏，逐漸列明了各個詳細的科目之後，老四的眼睛慢慢的睜大放亮。
　　為了加快算帳的速度，也為了在老四的面前顯擺壹把，玉柱想叫吳江來幫忙。
　　結果，老十三奮勇當先，主動承擔了讀帳本工作。
　　“用工料銀二十兩，青石板五十條……”隨著老十三抑揚頓挫的報帳聲，玉柱迅速的在相關的科目裏頭，添加了相應的阿拉伯數字。
　　壹個時辰後，老十三的嗓子念啞了，跑去喝茶。
　　誰料，老四來了興致，居然親自上了陣，替玉柱報明細的帳目。
　　老四那可是老辦差的阿哥了，他念的帳目，又快又準，極大的加快了玉柱記帳的速度和質量。
　　總計兩個時辰後，所有的數字，都被玉柱算清楚了。
　　借貸記帳法的特點，異常鮮明。進出的銀子和物料，壹壹對應，有進必有出。只要錯了壹處，帳目就不可能做平。
　　玉柱拿著算平了的總帳，站起身子，剛想說話，就被老四打斷了。
　　“我已經看明白了，不必細稟了。”老四說得很輕巧，老十三卻很詫異。
　　要知道，老四在工部裏，壹向都有“鬼難纏”的外號。工部的官員們稟報差事的時候，老四最喜歡的就是，命其細細稟來。
　　結果，到了玉柱這裏，居然是不必細稟了。
　　老十三算得上老四肚裏的蛔蟲了，他哪能不明白，四哥真的惜才了！
　　“妳這種洋和尚的數目字，用的極好，挺適合這種大帳本。回頭啊，我讓他們都改成這種。”老四跟著法蘭西傳教士白晉，學習過壹段時間，自然認識阿拉伯數字。
　　早過了午膳的時間，外頭的酒樓裏，大師傅們也都歇了午晌，沒辦法點菜了。
　　好在工部裏本身有個膳房。膳房的管事，也知道四阿哥是個工作狂，經常性的快晚膳了，才吃午膳。
　　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子後，玉柱差點笑出了聲，這不就是“四菜壹湯”的招待餐麽？
　　以前，上頭不許鋪張浪費，工作餐頂多只許四菜壹湯。
　　下頭也有好對策，確實也按照要求規定的四菜壹湯，不過，海鮮都是用大臉盆裝的。
　　以前，看《雍正王朝》的時候，玉柱以為，電視劇故意吹捧老四的節儉。
　　如今，玉柱真的信了，老四啊，確實是個不講究吃喝的家夥。
　　大家埋頭吃飯的時候，老四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的問玉柱：“妳畫的那些，哪兒學來的？不會又是什麽落難的書生，教妳的吧？”
　　玉柱放下筷子和碗，咽幹凈了嘴裏的飯菜，這才拱手道：“不瞞您說，是我跟著壹位洋和尚學來的。唉，只可惜，他染了時疫，死了後，骨頭都燒成灰了。”
　　老四壓根就不信玉柱的鬼話，但是，他想破了腦殼，也想不出，誰還會這種新穎的記帳方法？
　　借貸記帳法，本質上說，壹點也不復雜。以老四辦差的老練，都看了幾個時辰了，還看不懂，那就太菜了。
　　反正吧，當著老四的面，玉柱只能說沒有任何後患的絕戶話，而不敢留下絲毫的漏洞可鉆。
　　老四，那可是世間少有的精細人。妳稍微留點縫隙，讓他鉆了進去，知道妳撒謊騙了他，唉呀呀，那就麻煩大了。
　　不管老四信不信，玉柱撂下的是完全不可能查證的死話。
　　愛信不信，不信也死無對證，這才是應付老四的王道。
　　老四裝著信佛，總是吃素。喜歡吃肉的老十三，也許是吃膩了，就抱怨說：“四哥，晚上我就不回衙門裏用膳了啊。”
　　這意思，很明顯的是想晚上拉著玉柱壹起，喝他個壹醉方休。
　　老四根本沒去看老十三，瞥了眼埋頭老實吃飯的玉柱，冷不丁的說：“我這裏還有壹大堆的爛帳需要查，妳殿試後，別去翰林院了，就留下來，幫幫我吧？”語氣異常之和緩，隱約帶有懇求的意思。
　　老十三異常驚訝的瞪著老四，以前的老四，是個異常重視規矩之人，再大的事兒，用膳的時候，也是食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