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離場

　　掌聲轟然響起，仿佛虛無之中坐滿了看不見的觀眾，正在對著舞臺上絕妙的壹幕發出慶賀與贊許，這讓小紅帽瞬間壹楞，脫口而出——
　　「這也行？！」
　　結果於生比她還懵：「我不道啊，我這剛提出壹個計劃還啥都沒來得及幹呢……」
　　但無論如何，掌聲是響起來了，在小紅帽和於生的兩臉懵逼中，整個博物館都仿佛被這掌聲撼動，緊接著便開始發生變化——房間在轟鳴中解體，完整的屋頂和墻壁眨眼間變成了布景和簡陋的道具，隨後又飛快地沈入黑暗與虛無深處，地面的顏色消退了，重新露出落滿灰塵的舞臺，黑暗先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緊接著，又伴隨著繼電器的砰砰聲響，壹道道燈光從上空落下，照亮了整個舞臺，以及周圍的觀眾區域。
　　劇場中明亮起來，空蕩蕩的觀眾席上仍然掌聲不熄，又過了十幾秒，那掌聲才漸漸消退下去。
　　於生飛快地環視了壹圈身邊，確認每個人都在，然後便遇上了小紅帽怪異的註視。
　　「那什麼……我剛才就是冒出壹個大膽的想法，尋思著動靜大點就能符合『落幕』條件了，到最後也沒實施嘛……」
　　「不，我只是覺得妳可能確實是找到了壹個符合『博物館之夜』規則的離場辦法，雖然這個法子有點……極端，」小紅帽搖了搖頭，表情若有所思，「博物館之夜的出入規則與『劇院』這個出入口是彼此嚙合的，落幕離場的本質其實就是制造壹個『偏差值』，發生的事情偏離『舞臺』越多，就越容易觸發落幕。我想……『在博物館裏引爆大量狐貍尾巴』這件事怎麼著也屬於嚴重的超劇本事件了，屬於那種哪怕臺上『演員』提壹嘴都算超了的。」
　　於生聽得壹楞壹楞的：「是這樣嗎？」
　　「具體的誰知道呢，異域總是會有很多難以理解的事情，」小紅帽撇了撇嘴，「反正如果真是這個原因的話，那只能說這思路別人也沒辦法模仿，畢竟不是誰都像妳壹樣身邊能跟著這麼個……抽象的九尾狐貍。」
　　於生伸手摸了摸胡貍耳朵後面的絨毛，後者開心地瞇起眼睛，然後嘀咕了壹句「肚子餓了」，便從尾巴裏掏出張大餅啃起來。
　　「妳今天消耗是有點大，」於生說著，忽然又想起件事，「啊等等，咱們這突然出來了，妳之前留在白色展廳裏用來控制那些『保安』的尾巴是不是沒帶出來？！」
　　「帶出來了，」胡貍呼呼點頭，「在那幻境消失的瞬間，尾巴就化作妖力回來了。」
　　「妳這還挺好使的。」於生由衷地感嘆了壹句。
　　「先離開這地方吧，」小紅帽輕輕呼了口氣，看著仍然被來源不明的燈光照亮的劇場區域，「我們按原路返回，在回到售票口的時候，『博物館之夜』的影響才算正式消退。」
　　「好。」於生點了點頭，並看了壹眼此刻還拿在自己手中的「慟哭者」雕塑——
　　按照博物館規則，在「落幕」或「夜場演出結束」時拿在手中的藏品可以被安全帶出異域，現在這東西已經成了他這個「新手靈界偵探」的第壹件探索戰利品。
　　它很輕，至少比想像中的要輕很多，材質也不像是石頭或其他的天然材料，非要說的話……摸上去反而有種皮膚般的可疑觸感，就好像壹張蒼白的皮，被緊繃在壹個堅硬的物體表面，甚至帶著壹點點若有若無的溫度。
　　在從上方打下的燈光映照下，這掩面哭泣的女性雕塑散發著壹種怪異的氛圍，於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少「藝術成分」，也不知道委托人要這玩意兒幹什麼，反正如果是他的話，絕對不會在家裏擺這麼個玩意兒。
　　壹行人離開了舞臺，穿過那些空蕩蕩的觀眾座椅，又走過之前入場時經過的那條通道——始終有不知來源的燈光照亮沿途，直至返回老劇院的入口大廳，小紅帽回到那黑洞洞的售票窗口前敲了敲它的玻璃，劇院裏的燈光才突然間全部熄滅。
　　於生註意到這壹路上小紅帽帶著的狼壹直在四處逡巡，嗅探，這時候還有幾只狼在售票窗口附近以及另壹條通往劇院深處的通道口轉來轉去，不由得好奇地問了壹句：「它們在幹嘛呢？」
　　「看看有沒有其他人留下的氣息，」小紅帽低聲說道，「這裏的節點沒有示警，但博物館裏確實來了人，他們總不能是憑空進去的……除非有別人也能像妳壹樣隨時隨地『開門』出入異域。」
　　於生立刻擺擺手：「那應該不會，我開門也會引發報警的——而且據說動靜大著呢。不過妳不是說盡量不要跟天使教徒扯上關系嗎？」
　　「……嗯，這倒也是。」小紅帽猶豫了壹下，還是輕輕點頭，那些在四周逡巡的狼便悄無聲息地匯聚過來，重新躲藏在她身邊的陰影裏。
　　壹行人從正門離開老劇院，又回到城市的夜幕中。
　　時間已是午夜，除了遠方的主幹道上偶爾還能聽到汽車駛過的動靜，四周顯得格外安靜。
　　小紅帽從於生手中接過了「慟哭者」雕塑，隨後又從博物館前門附近的景觀樹叢裏找到了自己提前藏起來的大背包，把雕塑放進背包裏。
　　「我拿東西去找奇物協會的委托人交差，順便找自己認識的熟人調查壹下這次委托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報酬最快明天就可以轉給妳——邊境通訊有轉帳功能，妳回頭綁上自己的銀行卡，把余額提出來就可以，」她對於生說道，又向他普及著新的知識，「靈界偵探和調查員壹般都只認邊境通訊的交易渠道，因為線下交易不受交界地理事會保護，風險自擔。」
　　「嗯，」於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正在思考別的事情，「那什麼，關於白色展廳裏那情況……」
　　「我上報吧，應該很快就會有特勤局的人找妳了解詳細情況，」小紅帽隨口說道，「妳在他們那邊肯定是掛了號的，這事兒會得到高度重視，他們也有可能會因此邀請妳做進壹步的調查，或者……跟妳說壹些有關晦暗天使的事情，但妳還是記著我說的話，盡量別跟那東西接觸太多，有很多老練的調查員和靈界偵探都是在這種事上栽了的……」
　　說到這她突然停了下來，又表情古怪地搖了搖頭：「不過我跟妳說這些可能有點多嘴了，妳又不是『壹般人』。」
　　「多謝關心，」於生卻並不在意，而是誠心誠意地道謝，緊接著又感慨了壹句，「雖然之前就說壹次了，現在還是忍不住想說……妳真挺習慣照顧人的。」小紅帽壹怔，表情有些不自然：「額，其實我倒是沒註意，不過『童話』裏確實有很多比我還小的成員，大概真的養成習慣了？」
　　於生了然地笑了笑，在小紅帽沒有註意到的角度，他的目光中卻多了壹絲溫和與佩服。
　　而後，他們便在博物館附近的壹處路口相互道別了——小紅帽與她的狼群迅速消融在夜幕下的陰影中，道道幻影如壹陣輕盈的風吹過夜幕，眨眼間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她這也很方便啊，尤其是夜裏趕路的時候，」於生看著小紅帽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感慨了壹句，「還能省打車錢。」
　　他就這麼隨口壹說，旁邊的狐貍姑娘卻突然低下頭，語氣滿是羞愧：「對不起，恩公，我趕路的動靜太大了，沒辦法帶著妳們回家……」
　　於生趕緊擺了擺手：「別別別，我又不在意。」
　　「咱們怎麼回去？」艾琳則好奇地問了壹句，「還打車？會不會還是那個徐佳麗來接啊——我不想坐他那車了……」
　　「開門回去唄。」於生隨口說道。
　　艾琳很驚訝：「啊？妳之前在博物館的時候不是說這大晚上的就不開門驚動特勤局了嗎？」
　　於生就把手機掏了出來：「妳傻啊，現在咱們出來了，手機有信號了——我打個電話過去通知壹聲不就嚇不到人了？」
　　！。
　　壹邊說著他壹邊又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之前他被小紅帽影子裏鉆出來的巨狼咬了壹口，現在傷口是癒合了，但衣服上還血刺呼啦的，路燈壹照看著格外嚇人。
　　「而且我都這樣了，萬壹叫個車來的真是個普通跑網約車的司機，再把人嚇出好歹來。」
　　說話間，他便撥通了百裏晴留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
　　片刻後，聽筒中傳來了壹個好像還沒睡醒的聲音：「誰？」
　　「我，於生啊，」於生趕緊開口，「額，打擾到妳睡覺了？」
　　「……嗯，剛睡著，不過沒關系，」百裏晴的聲音壹如既往的沒什麼溫度，也感覺不到任何態度，「出什麼事了？」
　　於生頓時有點尷尬：「我開個門，想著先跟特勤局說壹聲，壹時也沒想到找誰就打給妳了……」
　　聽筒對面沈默了兩秒鐘。
　　於生也不知道這兩秒鐘裏那位女局長在想啥，反正當對面聲音再傳來的時候還是那麼平靜：「好的，明白了，我通知壹下監控組，讓他們暫時跳過接下來的警報信號，妳過大概兩分鐘開門就行。」
　　於生擦著額頭冷汗，雖然對面很平靜，但他總覺得有點莫名的壓力：「哦哦，謝謝……那我不打擾了哈，妳忙完繼續睡，晚安。」
　　「……好，晚安。」
　　於生掛斷了電話，在夜色中長長地舒了口氣。
　　坐在他肩膀上的艾琳立刻戳了戳他的腦袋。
　　「她剛才那兩秒鐘肯定在罵人。」
　　「妳聽到了？」
　　「靈性直覺。」
　　「……妳的靈性直覺還能幹這個？」
　　「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