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重鑄

如此耳熟的壹句話讓雪莉陷入了短暫的恍惚，她的回憶仿佛在壹片褪色的海洋中起伏，從那些虛幻朦朧的泡沫中泛起了壹些久遠的溫暖和色彩，而後過了許久，她才遲鈍地回過神來，看著不遠處那只體型異常巨大的幽邃獵犬。

它還在那裏等著，帶著遲疑與緊張，還有壹點困惑。

仿佛有壹層粘滯的泥漿覆蓋著心智，阿狗感覺自己的頭腦中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過往的記憶模模糊糊，此刻的思路也時斷時續，它不確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只覺得……自己心裏好像缺了什麽東西。

空洞的眼眶中微光閃爍，阿狗看著不遠處那個擁有奇特骸骨節肢、模樣有些熟悉的幽邃惡魔，覺得壹陣陣恍惚。

它沒見過她，但它認識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記憶中的小不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遲疑了不知多久，阿狗終於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它先是在周圍嗅了嗅味道，隨後才越過那些遍布倒刺的修長節肢，來到雪莉面前。

雪莉靜靜地註視著這高大的幽邃獵犬，過了幾分鐘，她才慢慢起身，伸手按在阿狗頭頂：“妳怎麽也變得奇奇怪怪了？”

阿狗遲鈍地歪了歪頭，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感覺脖子後面傳來壹股推力——雪莉突然伸出手抱住了阿狗的脖子，然後用力把它抱在懷中。

“……我還以為找不到妳了……”她小聲嘀咕著，遲來的恐懼讓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妳突然就掉下去了，我拉都拉不住……”

阿狗感覺自己的頭腦愈發昏沈，遲鈍的思維斷斷續續，幾乎無法形成連貫的思路，但就在這時，它突然聽到了什麽聲音。

噗通，噗通——那是熟悉的心跳聲！

它緊貼在雪莉胸口，隔著那層猙獰交錯的骸骨，兩顆心臟緩慢跳動的聲音仿佛驟然鑿穿了頭腦中的遲滯，它從壹場渾渾噩噩的長夢中猛醒過來，在每壹次心跳中迅速回憶起壹切，它的眼眶中光輝漸漸明亮，終於開口打破了沈默，同時微微掙紮：“雪莉，我……當時……”

雪莉卻沒有松開胳膊，只是壹邊繼續抱著阿狗的脖子壹邊小聲說道：“我知道，阿狗……我都知道。”

阿狗眼眶中的火光瞬間閃爍了壹下，它停止掙紮，語氣遲疑：“伱……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第壹次知道幽邃惡魔沒有心的時候。”雪莉輕聲答道。

阿狗沈默下來，它保持著這個被抱住脖子的姿勢，壹動不動地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過了好長時間才咕噥著開口：“對不起……”

“沒關系，”雪莉幾乎立刻說道，隨後她稍稍松開了阿狗的脖子，很認真地看著這位陪伴了自己十二年，幾乎算是將自己養育長大的幽邃獵犬，仿佛是為了強調般慢慢點頭，“沒關系——妳們壹直都陪著我。”

阿狗遲鈍地點了點頭，但在心中感覺到壹絲寬慰的同時，它同時又突然覺得腦海中微微恍惚。

那種思維遲滯、記憶斷續的感覺又出現了，而且壹陣陣襲來。

“雪莉，我感覺自己腦子昏昏沈沈的……”它下意識開口。

“可能是因為這個，”雪莉瞬間反應過來，並緊接著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口——兩顆心臟正在她的胸腔中跳動，不過很快她又皺起眉頭，“……但我好像已經拿不出來了……”

壹邊說著，她壹邊伸手碰了碰胸口那些縱橫交錯的骨甲，似乎是想嘗試著重新打開那堅固的“骨籠”。

“別動它們，”阿狗立刻開口阻止雪莉接下來的動作，“妳會沒命的！”

雪莉停了下來，壹臉無措地看著阿狗：“那……那怎麽搞？”

阿狗沒有說話，目光卻落在了雪莉的右手上——那條斷裂的鎖鏈垂墜在那裏，鎖鏈盡頭依稀還可以看到有幽綠的火焰在燃燒。

雪莉也緊跟著反應過來，目光和阿狗落在壹處，想到了壹起。

“……把這個修好？”她猶豫著開口，“這樣可以嗎？”

“理論上我覺得行，畢竟壹直以來我們都依靠共生來維持彼此的平衡，只不過……”阿狗嘀咕著，語氣也不怎麽肯定，“這事以前從未發生過，鎖鏈斷裂之後的共生者能生存這麽久本身就是前所未有的情況，至於再修復鎖鏈……那就更不可思議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麽搞。”

雪莉聽著阿狗的講述，臉上露出認真尋思的表情，隨後她拿起那截斷開的鎖鏈，又在阿狗脖子附近找到了鎖鏈的另壹部分，將兩個斷口湊在壹起擺弄了半分鐘，擡起頭：“……直接湊在壹起好像不行。”

“廢話，當然不行——就是普通的鏈子斷了妳要修起碼還得找個鐵匠呢！”阿狗頓時晃著腦袋，但緊接著又因為意識中的眩暈而趴了下來，“這東西可能需要壹個嚴格的‘重塑’過程……重要的不是修復鎖鏈，是修復我們之間的共生關系……”

雪莉認真聽著，努力思考，同時又忍不住嘀咕起來：“說到底……這根鎖鏈壹開始到底是怎麽突然就斷開的？我只記得在那座洞窟的時候妳突然就說不舒服，然後就沈到地裏去了……”

“反正肯定是跟幽邃聖主有關系，也跟妳之前在那片廣場上突然‘看到’了許多‘真相’有關系，”阿狗壹邊對抗著頭腦中的昏沈壹邊盡力分析著，“事情在鎖鏈斷開之前就有預兆，而最初的變化就發生在妳‘看到’聖地島的記憶之後……”

它說到壹半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是捕捉到了什麽可能性，片刻後才繼續開口：“……那些邪教徒在得知‘真相’之後瞬間便被汙染扭曲，從人類還原成了‘粗坯’，而妳因為受到船長的庇護，所以當時看起來沒有受到汙染的影像——但有沒有可能，其實汙染仍然生效了？”

雪莉楞了壹下，低頭看著自己此刻的軀體。

阿狗則在旁壹邊思考壹邊說道：“妳從壹開始就跟我這個幽邃惡魔共生，那早在妳認識船長之前，所以‘汙染’其實早已根植在妳的本質中，而聖地島的記憶激活了它，喚醒了妳作為幽邃惡魔的壹面，因為這本就是妳體內的東西，所以等於是部分繞過了船長的庇護……

“人類和幽邃惡魔之間的鎖鏈本質是兩個生物的‘共生契約’，而這種契約是有嚴格成立條件的，換句話說，當妳的本質發生改變的時候，就等於破壞了契約成立的條件……

“這就像商人之間訂立的合同，當合同壹方因為不可抗力而失去履約能力的時候，合同自然也就失效了……”

雪莉在旁邊壹楞壹楞地聽著，半晌才冒出壹句：“那……所以呢？”

阿狗認真想了想：“修不好就弄新的，或許我們可以考慮重新建立壹次共生契約——不再以妳之前的狀態，而是以妳現在的狀態。”

雪莉這壹次終於聽明白了。

希望在心中重燃，她瞬間又有了動力：“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壹般情況下這個共生契約是怎麽弄的？”

她與阿狗雖然“共生”了十多年，卻從壹開始就不是正常的契約關系，她從未像普通的湮滅教徒壹樣舉行過什麽召喚儀式，因此在這方面的知識也幾乎是壹片空白。

但阿狗知道的顯然比她更多。

“按照湮滅教徒那種‘共生契約’的話，最困難的是之前的準備部分。湮滅教徒們通常需要通過壹系列儀式性的行為來對自身進行改造，包括各種血腥‘手術’，以及精神層面的重塑，這中間又伴隨著許多邪惡黑暗的勾當，以最終讓他們的生命形態更加接近‘原初’，從而能夠承受幽邃惡魔的力量——但對妳而言，這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因為妳完全可以跳過這個過程，妳現在已經比任何湮滅教徒都要接近所謂的‘原初’狀態了，而且早以適應了惡魔的力量。

“所以妳要做的，就只是執行壹個簡單的召喚儀式——這反而是最容易的部分。”

阿狗壹邊說著，壹邊搖搖晃晃地起身，在遍布碎石的曠野上慢慢走動著，同時用自己的爪子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溝壑——它在繪制壹組復雜的符文，書寫契約的“文本”。

“建立聯系……召喚惡魔……這對我們而言都很簡單，我可以幫妳準備好儀式所需的所有符文和場地，啟動這些符文所需的魔力也由我提供——妳要做的就只是站在儀式場邊緣的節點上，當我準備好的時候，妳就在心中勾勒妳想要召喚的惡魔的輪廓。”

它擡起頭，看著在壹旁好奇觀看的雪莉的眼睛，很認真地繼續說著——

“通常情況下，這個召喚過程會持續壹整天甚至更久，它會打開壹道裂隙，直到願意回應召喚的惡魔出現在符文矩陣的中心，隨後契約成立，但是……”

壹邊說著，它壹邊慢慢走向了那無數符文的中心，而在它身旁，諸多符文正在逐漸點亮。

“但是雪莉，妳不用等那麽久——我就在這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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