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匿思

　　林間密葉散滿了碎刃，中年道人捂著自己的氣海，血液從指縫掙紮著溢了出來，他戰栗地看著這個白衣仙人，心中盡是震惑與恐懼。
　　他從未想過，這等窮鄉僻壤之處竟也會有五道真人。
　　諭劍天宗何時出了這等人物？
　　賀光……賀光竟與他還認識？
　　接下來他的問話更是令人摸不著頭腦……合歡宗是不是缺壹個好宗主？他要做什麽？合歡宗雖也以名門自居，但他們知道，自己與真正的名門大宗差距懸殊，畢竟全宗上上下下，也不過兩位紫庭境修士，皆不足五樓。
　　仙人為何要問這樣的問題？
　　賀光也看著他，他認出了對方，那是當初四峰大比時與他閑聊的弟子，自己的劍法很大壹部分還是他傳授的，他……五道真仙？怎麽可能啊？
　　他早已猜到當初和自己閑聊的弟子不凡，卻沒想到超凡脫俗到了這等地步。
　　只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他的名字。
　　寧長久看著他，還在等待回答。
　　賀光終於明白了過來，他艱難地擡起尚綁著劍的、血肉模糊的手，抱拳道：“合歡宗現任宗主暴行無道，還望仙人可以為我宗主持公道。”
　　寧長久輕輕點頭，望向後面的人，又問：
　　“妳們呢？”
　　那些壹同前來追殺的道袍弟子紛紛低手，池芹也在震驚中回神，匍匐跪地，她率先說道：“宗主倒行逆施，養女弟子為鼎爐，據全宗氣運為已用，懇請仙人為我宗主持公道！”
　　池芹話語鏗鏘，其余弟子對於宗主本就沒什麽好感，此刻在恐懼與震撼的重壓下也齊齊顫聲道：“懇請仙人為我宗主持公道！”
　　寧長久點了點頭，話語平淡，“既然是大家請願，那我走壹趟吧。”
　　……
　　合歡宗的大殿裏，宗主尚倨傲地坐著，殿中還跪著數位女弟子，女弟子知道宗主如今大怒，各個誠惶誠恐，不敢言語。
　　宗主已經活了將近百年，面容不顯蒼老，卻總有壹種病態感，他穿著寬大的衣袍，支著手肘坐著，面容嚴肅，身邊兩位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著。
　　安靜的大殿裏，忽有壹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跑了進來，那年輕人雙手叉腰，壹臉不耐煩的神色，壹進來就吵吵嚷嚷道：“怎麽還沒有消息！師叔好歹是紫庭境的大修士，怎麽抓個弟子都要這麽久？”
　　宗主話語隱含威嚴，“稍安勿躁，賀光他跑不了的。”
　　“我當然知道他逃不掉！哼，池芹可是我的道侶，我道殿大比輸了不說，道侶還被人拐跑了，丟死人了！壹刻不能將他正法，我壹刻不能定心！”年輕人暴跳如雷，道：“爹，要不妳讓我也帶劍去追吧，我要手刃了他！”
　　宗主沒冷冷道：“好了，別添亂了，我已命他活捉，到時候交由妳處置就是。”
　　年輕人心緒平復了些，他也只是說說而已，畢竟若是真去了，那小子要是強行與自己換命，恐怕真要有危險了。
　　跪在地上的女弟子們交換著神色，她們皆知道是這小宗主不守規矩，然後他的宗主爹不僅包庇他，還要將真正的魁首打殺……但她們也只敢以眼神表達不滿，壹句話也不敢說。
　　可即使是微弱的互視還是被這位囂張跋扈的小宗主看到了，他指著地上跪著的女修士，冷笑道：“妳們是有什麽意見？”
　　“弟子不敢。”女修士立刻叩首。
　　小宗主自得道：“哼，妳們雖是修士，但既然入了合歡宗，就別當自己是什麽名門仙子了，妳們將來都是本少爺的奴婢與鼎爐罷了。”
　　女修士們低著頭，各個咬牙切齒，但宗主威壓在上，她們根本沒有出劍的勇氣。
　　小宗主怡然自得之際，外面有躁動聲遙遙傳來，他臉上的欣喜壹下子變成了狂喜，知道壹定是師叔凱旋歸來了。
　　宗主的感知更遠，面色卻是微變。
　　“我這就去迎師叔回來！今日本少爺就要宰了那賀光立威！哼，池芹那不知好歹的丫頭居然真趕跟他跑，看我不好好教訓她！”小宗主趾高氣昂地向門外走去。
　　宗主的厲喝聲卻忽然響起：“關門！快關門！”
　　“什麽？”小宗主壹楞，沒反應過來。
　　宗主不理他，運足了壹口靈氣，手掌拍出，沈重的大門轟然合攏，殿內燭火搖晃，壹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宗主嚇得後退了數步，他撫著胸口，道：“爹……爹，妳這是做什麽啊？”
　　宗主眉頭緊鎖，他盯著殿外，隱約看到了壹個模糊的身影，那個身影淡漠縹緲，卻讓他壹眼就生出了極大的畏懼。
　　“這……這是有敵人來了嗎？”
　　“還是師叔叛了？”
　　“啊！”
　　小宗主腳步慌亂，不慎在昏暗中被壹位女修絆倒，他氣急敗壞地扇了她臉壹巴掌，怒道：“妳，妳是想要謀害未來宗主嗎？”
　　女修捂著面頰，立刻道歉，“弟子不敢。”
　　小宗主恢復了壹絲平靜，他立刻想到，宗中是有大陣護持，這合歡殿又是機關無數，哪怕有敵人來，也絕對闖不到這裏！
　　這個念頭才起，壹道煞白的光毫無征兆地照上了他的面門。
　　耳畔更有雷聲轟然響起——那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這聲音落在這對宗主父子的耳中，無異於石破天驚，直令人肝膽震顫。
　　那些女弟子吃驚之余也紛紛回頭，光線太亮，她們皆下意識伸出手遮擋光，等到瞳孔適應這亮度之後，她們終於看清了來人——那是壹個少年，少年眉清目秀，白衣如雪，墨發與衣裳飄然舒卷，皆似天外的柔軟的雲。
　　他立在光裏，奪去了所有的光，來到殿中，又照亮了無邊的暗。
　　這壹刻無比漫長。
　　女弟子們會永遠記得這壹幕。
　　而她們眼中的仙人，落在這對大小宗主的眼中，無異於是魔鬼。
　　寧長久入殿的那壹刻，宗主立刻按動了座旁的開關。
　　“小心！”
　　壹位女弟子驚呼。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那印堂發黑的宗主，搖了搖頭。
　　無數的飛劍與法器化作壹道道白線，暴風驟雨般向寧長久壓來，將他孤單的身影頃刻籠罩。
　　寧長久看了它們壹眼。
　　壹切都靜止不動了。
　　他向前走去。
　　這暗器匯聚的湖泊又向兩側分開了。
　　飛劍哀鳴，銅鐘顫吟，毒鏢倒飛而回，鐵索寸寸繃斷。
　　宗主大驚，他不知此刻該竭力出劍還是該跪地求饒，他也沒有什麽思考的空間，那襲白影頃刻來到了面前。
　　“妳……妳是誰？”宗主恐懼道。
　　“妳倒行逆施，我順眾人之心而來，所以……”寧長久話語頓了頓，徐徐道：“妳退位吧。”
　　合歡宗宗主震驚不解，他知道對方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不過對方沒有壹言不合殺掉自己……看來此事還有周旋的余地……
　　他還在想著，小腹上方壹痛，他低下頭，看見壹柄劍插了進去，將他的氣海洞穿通透。
　　紫庭境磅礴的靈氣流瀉而出，伴隨著宗主的慘叫聲充盈大殿。
　　這慘叫聲讓小宗主徹底嚇破了膽，他懶得去追究對方的身份，當機立斷地跪在地上，大喊著饒命。
　　合歡宗宗主從大殿上滾了下來，捂著小腹，慘叫不止。
　　寧長久緩緩回頭，望向了跪在磕頭磕得滿頭鮮血的年輕人，他沒說什麽，卻已有壹柄劍貫穿了小宗主的背後。
　　小宗主慘叫著回頭，順著劍向後望去。
　　殺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被自己扇了壹巴掌的女修，她眼中滿是憎惡，握著劍的手還在發抖。
　　“妳……妳竟敢對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其他跪地的女修紛紛拔起了劍，撲了上去，將他亂劍刺死。
　　寧長久站在宗主座前，卻沒有坐下去，他俯瞰著殿中發生的壹切，血液伴隨著刀光劍影滲了出來，明暗交界的大殿顯得無比刺眼。
　　他知道，這樣的宗門與宗主，世上還有許多。
　　弟子們會得到宗主的拘束，可宗主呢？世上哪來規矩管束他們呢？
　　高高在上的天道也只會誅殺那些觸犯自身的‘魔頭’，而自己哪怕推翻了原有的天道，阻止暗日的到來，又能建立起什麽新的秩序去阻止人間內部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的‘暗日’呢。
　　寧長久覺得有些倦。
　　外面的弟子們也湧了進來，他們看著殿中發生的事情，在短暫的寂靜後興奮地高呼了起來，賀光與池芹都淹沒在了人群裏。
　　他們興奮著暴虐者的死去，呼喚著仙人的到來，高呼宗主萬歲。
　　於是立在座前的寧長久不得不坐了上去。
　　仙人亦不由已。
　　……
　　許久之後，大殿安靜了下去，正午的陽光已經偏移，地面安安靜靜地被光掃過，看不出壹絲血跡，仿佛壹切都沒有發生過。
　　寧長久成為了合歡宗的宗主。
　　這是他過去的玩笑話，卻沒想到壹語成讖了。
　　女弟子們殷切地想來服侍仙人，卻皆被他回絕了，很快，‘不近女色的新宗主’的說法便在弟子們中間傳開了。
　　寧長久翻閱著完整的陰陽參天大典，眉目平靜。
　　光流在黑暗中遊動著，隨著他的舉手投足流入袖間，世界在他眼中呈現出了陰陽兩色，陰者不為清，陽者亦不為濁，它們皆是純粹至極的符號，是流動塵世，概述天地的本源。
　　“原來如此。”
　　寧長久合上了書卷。
　　他對於自己與賀光的相遇壹直心存疑問。
　　這是壹樁不小的因果，但他壹直想不明白因果的癥結何在。
　　讀完陰陽參天大典之後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也是當年自己寫過的秘籍之壹，不知為何流傳於此，卻被其他修士練歪了，被打成了旁門左道的下流功法。
　　而自己的某壹世便是合歡宗的創始人。
　　他是世間所有合歡宗的老祖。
　　寧長久壹時有些無法接受，但細想之後卻又覺得似乎合乎邏輯。
　　合歡宗當興？
　　他淡淡地笑了笑，提起了筆，為年輕弟子們草擬了壹份新的入門功法。
　　筆跡洋洋灑灑。
　　他寫完之後來到了殿外，旁若無人地走入了人流裏。
　　沒有人能看到他。
　　合歡宗陷入了混亂，弟子們慷慨激昂，許多長老和修士都被拉了出來，列舉壹項項惡行。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發生的壹切。
　　他本不該去管這些，但身為壹宗之主，當然要為宗門負責。
　　被綁起來的人裏有好人，義憤填膺高呼的人裏也有壞人。他的太陰之目可以清晰地辨別這壹切。
　　寧長久事無巨細地處理好壹切之後，已然時近黃昏。
　　正當寧長久想要暫時離去，前往趙國皇城時，壹個弟子快步跑來，恭敬的話語透著慌亂：“報告宗主大人，先前混亂的時候，有個長老趁亂逃出去了，弟子們去追卻沒有捉拿到，宗主，要不要……”
　　寧長久豎起了手。
　　他輕輕搖頭。
　　“由他去吧。”
　　弟子點了點頭，明白這壹切壹定都在仙人的預料之中。
　　太陽觸及地平線，絳紅的光透來之時，寧長久禦劍而走，前往趙國皇城。
　　壹路暢通無阻，他只在經過臨河城的時候，感受到了壹點命運的羈絆。但也只有壹點。
　　太陽徹底沈入地平線時，寧長久來到了熟悉的皇城裏。
　　襄兒在離開之前將王位交給了宋側為首的數位大臣掌管，讓他們自行組建團體，推選首腦。
　　這是宋側執政的第壹年，趙國的壹切井井有條。
　　但即使是最繁榮的盛世裏，都有許多人餓死。
　　寧長久再次見到那個老道士是在壹條陰暗狹長的陋巷上，老道人支著壹面破旗子，在壹張崴腳的短椅上坐著，他看著來往的人，時不時吆喝幾句，更多的時候是坐著發呆。
　　寧長久耳聰目明，還未走進巷子，就聽到了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這臭道士怎麽趕都趕不走啊……”
　　“誰知道啊，哪有這樣的道士，簽筒裏面全是下下簽，不就是惡心人的嗎？”
　　“據說以前還是個高人。”
　　“高人？就他這樣？這高人的門檻也太低了吧？”
　　“要不去告官府吧？”
　　這些話老道人也能聽清。
　　因為他的肩頭趴著壹個傳聲小鬼，那小鬼將怨怒和惡毒的心聲傳達到老道人的耳朵裏，老道人面無表情，麻木地坐著，壹身破落的衣袍寒酸地披在身上。
　　老道人實在聽得心煩，就口念禳災度厄經，只是這經文非但嚇不走小鬼，反而讓更多小鬼蹦蹦跳跳地擁上來，大肆地放聲嘲笑。
　　這些鬼都是這些年趙國城內外的亡魂。
　　它們有的是無面鬼，有的是食氣鬼，也有許多的希惡鬼。
　　它們跳蚤般依附在老道人的身上，吸食他的氣與血，也吸食過往路人的惡念。
　　老道人念著經，將幾種著名的經文都試了壹遍，卻毫無效果。
　　他承受這種折磨很多年了。
　　太陽跌入了山谷底，光消失了，他臉上的皺紋卻更密集了幾分。
　　幾個士兵被人引了過來，他們與老道人說了什麽，人群起著哄，推搡著他離去。
　　老道人行屍走肉般搬起了凳子，扛在背上，身影飄搖地離去，模樣滑稽，他臨走的時候，口中還含糊不清地說著‘罪孽’‘報障’之類的詞。
　　老道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他前些年是皇城可排前三的知名相師，當初奉命去了壹趟京城，給壹個姓趙的親王的小妾看病無果後，他就莫名其妙地厄運纏身。
　　三年裏，他花光了積蓄，甚至賣掉了原本的大宅子，如今只好租住在這間破屋子裏，麻木等死。
　　老道人須發皆白，他木然地坐在窗邊，怔怔地看著夜色的皇城，身後的黑暗裏，那些禿鷲般的小鬼上躥下跳，歡騰無比。
　　他沈默了許久，忽然發瘋似地大叫起來，壹把掐住了自己的喉嚨，青筋暴起，瞳孔凸出。
　　他要活生生掐死自己。
　　也是此時，敲門聲篤篤篤地響起。
　　清脆的聲響及時地阻止了壹切的發生。
　　老道人回過神，楞了壹會兒，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壹下子又陷入了恐懼。
　　許久之後，他才去開門。
　　“妳是誰……”
　　老道人看著立在門口的白衣少年，沙啞發問，接著，他瞳孔微縮，“是妳？！”
　　他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寧長久點了點頭，“我還欠老先生壹枚銅錢，今日來還。”
　　……
　　老人木訥地立了壹會兒，讓開了道路，寧長久走入了屋中，小鬼們如見驕陽，壹哄而散，原本群魔亂舞的黑暗瞬間清靜了。
　　老道人搖搖晃晃地坐下，話語重復道：“怪妳，都怪妳！當時要不是妳，我何至於，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啊！妳，妳現在為什麽又來找我……”
　　寧長久平和地看著他，他從懷中摸出了壹枚銅錢，遞給了老人，道：“我是來還錢的。”
　　“還錢？”老道人遲疑了壹會。
　　“嗯。”
　　“我不記得了。”老道人搖了搖頭。
　　寧長久將這枚錢放在了桌上，問：“老先生為何說怪我？”
　　老道人骨瘦如柴，身子埋在椅子裏。
　　他目光空洞地看著寧長久，道：“我也不記得了。”
　　寧長久道：“先生但說無妨，我或許可以幫妳。”
　　“幫我？”老道人癡然笑道：“妳怎麽幫我？妳能幫我什麽？”
　　寧長久認真道：“幫妳作為壹個人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
　　老道人盯著他看了壹會兒，道：“妳怎麽幫我？”
　　寧長久道：“將妳經歷的事告訴我，我幫妳找到厄難的源頭，然後切斷。”
　　“源頭……”老道人呢喃了壹句，忽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霍得壹下從椅子裏立了起來，指著寧長久暴喝道：“我知道妳這道士有幾分本事，但妳，妳擔得起嗎？！”
　　寧長久註視老道人渾濁的瞳孔，他隱約猜到了什麽，嘆了口氣，道：“當初娘娘給妳交代了什麽？”
　　似有驚雷無聲劈落，老道人的身子瞬間僵硬，他驚恐地望向了窗外，立刻起身，將窗簾拉了上去，然後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寧長久以清靜經使他平靜了壹些，繼續問：“妳但說無妨，娘娘現在不在皇城也不在天上。”
　　老道人冷冷道：“妳怎麽敢說這話？妳當妳是仙人嗎？妳要是仙人，為什麽猜不到娘娘的意圖？”
　　寧長久沈思片刻。
　　這也是他現在面臨的問題，他已入五道，卻無法猜到眼前老道人的所思所想，這很不合理。壹個普通人要怎麽樣才能躲過仙人的探知呢？
　　“我確實猜不到。”寧長久誠懇道：“還請老道人解惑。”
　　他知道，當時入皇城的老道人很多，其中許多都死於非命了。
　　“如果我偏不說呢？”老道人道。
　　“那我只好離開。”寧長久起身欲走。
　　“等等！”老道人立刻慌張了起來，他看著那枚銅錢，道：“妳真的能保我性命？”
　　寧長久想了想，道：“我會盡力。只希望老先生以誠相待。”
　　老道人猶豫了很久，終於緩緩開口：“藏住思想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把思想裝進盒子裏。”
　　……
　　寧長久看著桌上擺放的木箱子，陷入了沈思。
　　這是老道人從角落裏翻出來的東西。
　　“就是這個了。”老道人話語疲憊，壹動不動。
　　寧長久打開了箱子。
　　那是普通的箱子，質地普通，構造普通，唯壹特殊的，只是這箱子打開之後，裏面藏著的，還是壹個箱子。
　　壹個箱子套著壹個箱子。
　　每個箱子之間塞著幾份無關緊要的信作為遮掩。
　　就這樣壹層疊著壹層。
　　這也算不上多麽特殊，趙國許多人送禮之時，為了取樂，也喜歡用這種箱子，將禮物藏在最中間。
　　可就是這麽簡單的構造，竟真的瞞過了他的眼睛。
　　寧長久覺得匪夷所思。
　　他將小箱子從大箱子中取出，拂去那些無用的信件，周而復始，等到箱子越來越小時，寧長久其實已經用太陰之目看到了最深處的信，也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文字的內容他早有預料，倒算不上吃驚。
　　對於這個箱子，他反倒更加感興趣。
　　他拆解開了最後壹個箱子，將信取出，又看了壹遍。
　　“逆施禳災經，引厄入城，殺趙襄兒。”
　　……
　　諭劍天宗。
　　陸嫁嫁與雅竹聊了半日，雅竹將這三年裏宗中發生過的大小事都說了個遍。
　　天黑了下去，寧長久遲遲未歸。
　　陸嫁嫁心中不悅，想著他不會真去哪裏鬼混了吧……
　　正在此時，壹只白鴿飛來，停在了雅竹的肩上。
　　雅竹解下鴿腿上的信，看了壹遍，細眉忽蹙。
　　“怎麽了？”陸嫁嫁問。
　　雅竹道：“來了個合歡宗的長老，他來告狀，說宗中來了個魔頭，將宗主殺了，擅自篡位，諭劍天宗是南州的正道大宗，所以他拼死逃到這裏，希望我們給他主持公道。”
　　“南州還有這樣囂張的魔頭？”陸嫁嫁倒有些吃驚。
　　雅竹凝眉細思了會，道：“我也不知道，那合歡宗宗主名聲確實不好，但好歹是紫庭境的修士，怎麽會輕易被殺？”
　　“合歡宗……”陸嫁嫁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信裏有說那魔頭長什麽樣嗎？”
　　雅竹讀完了信，道：“是有的，據說是個白衣人，很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歲不到的模樣。”
　　“……”陸嫁嫁緘口不言。
　　“怎麽了？”雅竹隱約察覺到了壹股怒意在身旁竄起。
　　陸嫁嫁面容如常，道：“紫庭境修士說殺就殺，這合歡宗的新宗主確實是魔頭無疑了。”
　　雅竹也覺得頭疼，“我們是正統領袖，按理說此事是要去看看，分個是非清白的，但若真是窮兇極惡的煞魔……”
　　“我去吧。”陸嫁嫁說。
　　“什麽？”雅竹微驚。
　　陸嫁嫁嗓音清冷，道：“我親自出面，去拜會壹下那位新任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