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壹章：濺血

　　此刻皇殿之中，大多數人已陸陸續續離座，宮女來回穿行，收拾著狼藉的桌面。
　　高高升起的太陽照了進來，如將壹條雪白的地毯鋪到了前方，那明亮地毯的盡頭，趙襄兒站在破碎的王座前，身影冷清，接下來她要做的，便是親自宣判對趙國真正有重罪的人。
　　寧長久坐在案前，閉著眼睛，衣袖垂疊身側。那封婚書他雖已收下，卻始終沒有取出翻閱。
　　寧小齡坐在他的身邊，只覺得有些尷尬……師兄居然成了趙襄兒的未婚妻？
　　在今日踏入殿門之前，她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如今這般局面的，還有那個三年之約……她知道師兄肯定厲害極了，但如果對手是這位小殿下，她還是為師兄捏壹把汗的。
　　畢竟這位小殿下連那曾到過五道之上的老狐都殺了，師兄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比那頭狐貍厲害吧？
　　想到這裏，寧小齡心中忽有些喜悅，想著自己也是小狐貍，只要不出什麽岔子，以後修為想必會是極高的吧。
　　陸嫁嫁手握空盞，橫劍膝前，若不是白幔遮掩，便可以看見她臉上淡淡的笑意，她雖然並不看好寧長久，但他們劍拔弩張的對話確實很是有趣。
　　各異的思緒間，丘離緩緩走入殿中，兩人黑袍鐵甲的男子踢了踢他的腿彎，丘離壹下子跪在了地上。
　　“丘離，妳可知罪？”趙襄兒的聲音威嚴而平靜地響起。
　　丘離慘笑著說道：“事已至此，丘離自然罪無可赦。”
　　趙襄兒懶得廢話，擺了擺手：“知道就好……既然如此，帶下去吧。”
　　皇殿之外，他立了壹個多時辰，聽到的只是這麽壹句簡短至極的話語。
　　丘離眉頭壹皺，立刻道：“等等，我有話要說！”
　　趙襄兒抿了口酒，微醺的笑意猶然冰冷，“我沒興趣聽，帶下去。”
　　兩個黑袍男子走上前，壹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正要將他押下，丘離嘶聲大喊道：“殿下！我有急事稟報！”
　　趙襄兒依舊沒有理他。
　　黑袍鐵甲的侍衛手勁壹大，只聽哢得壹聲，他兩邊肩膀的骨頭都碎裂了壹般。
　　丘離卻依舊不依不饒地掙著身子，緊咬著牙齒，忍受著那骨頭斷裂的痛意。以他的修為，若是平時，原本可以輕松殺死他們，但如今趙襄兒在殿前，那劍仙女子亦在，他知道自己沒有造次的機會。
　　丘離立刻嘶聲喊道：“殿下！那血羽君還未離開皇城！殿下千萬要小心啊！”
　　“血羽君？”陸嫁嫁眉頭微蹙，哪怕她此刻跌境，她也自信可以穩勝過它。
　　丘離掙著身子，繼續嘶喊著：“那頭血羽君不僅還在，而且揚言今日要破城屠城，殿下不得不防啊……”
　　“哦？”趙襄兒稍來了些興趣：“妳是怎麽知道的？”
　　丘離壹楞，但如今時間緊迫，他顧不來多想，道：“血羽君曾找到我，想要與我合作陷害殿下，所以我知道，他對於皇城依舊心懷不軌，如今大難才過，人心松懈，若是血羽君真如其言，忽然來此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啊。”
　　藏著壹個小世界的古卷還在緩慢修復，國璽切斷聯系之後還未重新認主，焚火杵雖在，但殺陣已被毀得七七八八，而趙襄兒終究不過是通仙境修為，哪怕手持紅傘，若那血羽君再來，只靠她自己，多少會有麻煩。
　　陸嫁嫁淡然道：“若它再來，我親手殺它。”
　　趙襄兒輕輕點頭，看著丘離，問道：“那它是怎麽和妳說的？打算如何殺我，還有……妳答應了嗎？”
　　那清冷的話語聲如刀割過心頭，丘離身體忍不住顫栗著，他連連道：“自然不敢答應，今日我前來，就是為了告知殿下此事。”
　　趙襄兒問：“妳想以此贖罪？”
　　丘離哀聲道：“我自知罪無可赦，只想以此免去壹死……求殿下從輕發落。”
　　趙襄兒道：“那給妳個機會，說壹說它的謀劃，若是內容有用，我可以考慮放過妳。”
　　“多謝殿下！”丘離連忙道：“那血羽君昨夜化作壹只紅羽的小隼，現身不死林，它找到我，問我想不想要給巫主大人報仇，我心想巫主大人分明是那老狐殺死的，怎能怪責殿下，我表面不動聲色，問它，妳打算怎麽做？”
　　“那血羽君便問我，有沒有辦法拿到國璽和古卷。”
　　“國璽和古卷？”趙襄兒問道：“它要那兩樣東西做什麽？”
　　丘離搖頭道：“我也不知，所以當時我虛與委蛇，假裝答應與它合作，再問它到底想要做什麽？”
　　趙襄兒有些不耐煩：“說重點。”
　　丘離深吸了壹口氣，目光稍稍擡起，鼓氣勇氣道：“那血羽君與我說，它的……”
　　轟隆！
　　話音才到壹半，皇宮之外忽然想起驚人的聲響。
　　“地動？”
　　“外面……外面樓塌了！”
　　有驚呼聲傳了進來。
　　“它來了！”
　　在場的人中，陸嫁嫁境界最高，也最快反應過來，她神色微變，膝上長劍在刷得壹聲中已然出鞘，劍光如壹泓碧泉，在空中斬出壹道靈妙的軌跡，跨越過眾人的頭頂，瞬息間斬至了大殿之外那混亂聲響起的地方。
　　陸嫁嫁白衣雪影倏地壹閃，殿中掠起壹道劍風，眨眼之間，女子身影在殿中消失不見，已然隨著那柄雪亮長劍破空而去。
　　而外面的天空上，壹只血紅大鳥撲棱著翅膀，如鷹般低低地盤旋著，妖氣犁地，本就破碎不堪的城池再次響起壹道道塔樓坍塌的巨響，而那大鳥在空中嘶鳴怪叫不已。
　　“好妳個丘離，這才過去幾個時辰，便敢叛變於我！稍後看我不把妳扒皮抽筋！”
　　它環視四周，顧盼自雄，繼續道：“今日本天君再臨皇城，無人能擋，那諭劍天宗的小娘皮子，快快出來領死，還有趙襄兒這賤人也速速來見我，現在妳娘沒了，再不出來，本天君把妳家也順便拆了！”
　　血羽君不停地怪笑著，皇宮外，人們的驚叫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壹次來到皇城時的樣子，那時如君臨天下意氣風發……
　　它的思維未能延展出太多，視線便被白光照徹。
　　陸嫁嫁的白虹壹劍已斬至身前，血羽君痛哼壹聲，立刻凝聚妖力格擋，猩紅壹片的雙翅間妖風如箭，左右壹同朝著那道雪白劍光撲去。
　　“讓妳出來妳還真出來，妳這丫頭果真是個賤皮子，等今日本仙君將妳擒下，廢去壹身修為，倒要看看妳這身子是不是也如妳這臉這樣冷冰冰。”血羽君在空中騰躍不止，口中爆發出聲聲怪笑。
　　陸嫁嫁冰眸壹凝，冷聲道：“找死。”
　　陸嫁嫁握持長劍，靈力湧至右臂，擦著它鐵皮般的爪羽，猛地劃過它的身前。
　　血羽君被那壹劍鋒芒逼得後退不止。
　　“這點力氣，切豆腐腦呢？”血羽君依舊譏諷不止。
　　陸嫁嫁腳踏虛空，長身玉立，仙劍明瀾劃過身前，斬出兩道飄逸而淩厲的劍光。
　　虹光橫切豎斬，在空中畫成壹個十字，十字的交匯處，陸嫁嫁如雪的身影自那壹點破出，無論是秀麗長發，雪白劍裳亦或是淡金邊的飛揚袍袖，在劍落下的壹顆，都沾染上了極寒的劍氣。
　　周遭溫度驟降，如入冰窖。
　　血羽君身前的妖盾也被瞬間刺破，它收攏翅膀，身形在空中壹墜，想要躲避那強橫無比的壹劍，只是它終究稍慢了壹籌，那劍還是精準地刺中了它的身體，壹刺壹攪之間，鋼鐵般的焰羽紛紛碎裂雕零，鐵羽剝盡之後，還硬生生刺開壹個血洞。
　　血羽君慘叫不止，口中卻依舊喋喋不休：“趙襄兒這賤娘們呢？怎麽，沒了妳娘的壹身家底，自己通仙境的修為不敢來見本仙君？總聽說妳驚才絕艷，哈哈哈，什麽時候，壹個十六歲的區區通仙境便算是驚才絕艷了，嘖嘖，妳娘親想必就是看妳太廢物才離妳而走的，稍後我將妳和這使劍的小娘們壹同帶回老巢，我看妳還能心高氣傲到幾時！”
　　大殿內，趙襄兒自王座的廢墟後抽出傘劍，雙眸冷冽。
　　“等等！”寧長久忽然道。
　　趙襄兒看了他壹眼，冷冷道：“怎麽？想管我？真當自己是我未婚夫君了？”
　　寧長久認真道：“不對！那頭血羽君的修為絕不比陸嫁嫁高明，它若是聰明，此刻應當逃得越遠越好，憑什麽敢猖狂現身？”
　　趙襄兒秀眉壹凝，此刻殿中壹片混亂，她持劍的手忽然壹緊，目光如閃電般望向了丘離所在的方向。
　　混亂中，丘離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再沒了壹開始那惶恐不安之色，神色竟熾熱如瘋癲。
　　反正，都是壹死……
　　在趙襄兒目光望向他之前，他便已捏碎了壹個纏在手臂下的血囊，壹道猩紅色的血激射而去。
　　那血的目標卻不是趙襄兒，而是寧長久身邊的小丫頭。
　　寧長久神色也變了，他不確定那血是什麽，但隱約已有了猜想，只是他如今重傷，修為耗損，根本攔不下這壹記血箭。
　　丘離大笑著向外面奔去。
　　趙襄兒劍光如電，瞬息便至，劍光斬開那記血箭，去勢不止，直接撞上丘離的後背，嗤得壹聲，丘離後背衣衫碎裂，長劍直接貫穿他的身體，他砰然倒地，血泊之中，丘離雖已壹句話都說不出，身體卻興奮地顫栗著，他嘴角咧開，痛苦扭曲的臉龐上，笑容詭異到了極點。
　　而寧長久擡袖去攔，動作同樣極快，那道血箭在半空中時已被趙襄兒斬成了半截，如今寧長久袖袍壹揮，又將其幾乎打散。
　　但是那炸成壹蓬雨水般的鮮血依舊有幾滴沖破了重重阻隔，落到了寧小齡的身上。
　　幾滴沾在她的道裙上，幾滴落在她的發絲間，也有幾滴落在她纖白的秀頸上，那壹點顏色似肌膚刺破溢出的血珠，卻刺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