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壹零章：訛詐（下）

　　這個架勢壹擺，這些人現在是回過味來了，他們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只要官職稍高的人，又豈能不知道五嶽劍派，所以福州知府立時問道：“閣下是嵩山派副掌門嗎？看起來有點年輕啊，可是我沒聽說過五嶽劍派有什麽副盟主？”
　　旁邊站出嵩山弟子狄修，答道：“五嶽劍派副盟主，是我師左冷禪新設的職務，已經傳書天下，致信武林各派，林師叔便是第壹任副盟主，這兒有我嵩山派印信，那是確鑿無疑的。”
　　“管妳是什麽副盟主，什麽副掌門，與我等何幹？這兒是福州府，不是妳們的武林門派，妳們來這兒作什麽？妳們又能管的了我等不成？”那知府強作鎮定，說出這些話來，但聲音中卻微微有些顫抖之意，福州所在之地，兵馬荒廢，並無多少力量，何況掌政與掌兵是兩套體系，地方軍隊並不在地方官手中，而他手中，也只有衙門裏這些人，雖然他沒能力看的清眼前眾人的武功，但只憑事理也知對方若真要殺他，實在是如吃豆腐壹般容易。
　　“天下事天下人管，這城中的福威鏢局，好像是林家的產業吧，妳到底吃了少林派多少賄賂，竟將這塊地方賣給了少林，為官者擅賣他人家產，這可是砍頭的大罪，這個妳們應該比我懂的更多吧？”林平之淡淡笑道。
　　“可，可是妳們只是武林中人，哪裏管的了這些事。”
　　“管不了嗎？天下事天下人管，本朝建國以來的慣例，庶民也不是不可以告丞相，何況咱們俠義道，哪個不是朝廷欽定的，難道不是國家大官，再說了，福威鏢局林家，還不也是武林中人，妳們管的了武林中事，咱們難道管不得妳們？”
　　“可話說回來，妳以何等身份制裁我等，是去告發我們嗎？那可不是現在這種作法，妳們這般架勢，難不成是要殺官？武林門派可不能隨便作這種事的，妳們吃罪的起？”
　　林平之笑道：“又有什麽吃罪不起的，對了，最近衡陽參將劉正風被本門處死的事，妳們知道嗎？殺了官又如何，咱不還是尊嚴威風的五嶽劍派？”
　　劉正風的事情，當時是撲塑迷離，傳出來的消息，也是各式各樣，有不同版本，但有壹件事是確定的，當時劉正風是死了，這個在這些人卻是已經聽說的。
　　“那，那，那個劉正風，原也是武林中人，又不是我們這種官場出身的。”這知府還在爭辯，畢竟要屈服於突然莫名其妙冒頭的壹群武林人物，心理上還是難接受。
　　“管他什麽出身，當了官便壹樣了。”林平之笑道：“不過既然妳反復強調妳們的身份，那我便給妳看看什麽是身份。”
　　說著林平之隨手甩了件東西到這群官兒面前，福州知府揀起來壹看，立時大驚道：“這是福廣總督的折子，妳這是？”
　　從林平之身後閃出壹個官兒，和若幹捕快之類，答道：“總督大人遵林大俠之命，特派我等來查辦諸位。”
　　這就是當初收了高拱的用處了，那福廣總督卻是他的門生，只不過雖然如此，卻並不能真幫大忙，只要有絲毫可能牽扯到總督本人，那他是絕不敢為壹個退職的丞相出力的，只是這壹點，眼前這些人又怎能知道。
　　現下這話卻甚是嚇人，福廣總督還“遵”林大俠之命，這位大俠是什麽來頭，在這些人眼中，這可比什麽五嶽劍派副盟主有份量。
　　“單是出賣他人產業倒也罷了，可是妳們竟然又勾結江洋大盜，屠盡了在此居住的少林僧人，這個大罪，妳們也吃罪的起？”林平之忽然又道，福威鏢局中的和尚被人乘夜殺的幹幹凈凈，這可也是件很恐怖的疑案了。
　　福州知府忽然臉上有點很奇怪的表情，隨後問道：“這位林大俠，屠盡了那些少林大師，都是妳們作的吧？”
　　“大膽！不但不認罪，還敢攀誣本副盟主！”林平之怒道，但隨後以只有對方壹個人聽見的聲音傳音答道：“壹點都不錯，是我半夜壹個人進去，宰光了少林和尚，那又怎樣，妳去告發我試試？”
　　不等對方回答，林平之又接著說：“今年福威鏢局被強盜屠殺之事，說不定也是妳們貪圖鏢局中錢財，夥同盜匪所為，何況當時知府被殺，又怎知不是妳們作的，這可都得查上壹查。”
　　“這，這，這都是誣陷！”福州知府臉上早已冷汗淋漓，林平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笑了笑，仍是低聲說：“不錯，是誣陷，但我敢擔保妳沒有伸冤的地方，信不信？”
　　說著又提高音量，沖這所有人道：“所有這些大罪，加起來足夠妳們每壹個人全家老小洗幹凈脖子等著砍頭了，還不明白嗎？”
　　“好吧，說吧，妳要多少？”那福州知府終於認識到，眼前這個心狠手辣，卻又精明穩重的大孩子，絕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玩的起的。
　　沒有回答他的話，林平之只是問身邊的方千乘：“對了，上回在福州那個受了三家賄賂，被我敲詐的張大人，妳們後來找他要到錢了嗎？”
　　“沒有，他壹離衡陽就疾馳回家，變賣了所有家產，然後躲進了少林寺，他在衡陽犯的事，有少林和尚勾結朝中大官，想方設法為他脫罪，雖然我們是有他收受巨賄，出賣參將的證據，可是這事卻並不好辦。說實在的，咱們當時自己都焦頭爛額的，太多事糾纏，等到想起作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晚了點。”
　　“是這樣啊，他敢躲到少林來敷衍我，以後我必定要他拿命來賠，不過那個事現在也不必說了，只是這回可不能給這些家夥半點寬松，雖然我不信他們個個都能拉到少林作護官符，但又何必拖延。”
　　然後林平之才笑道：“不需要許多，只要妳們每個人的壹半家產，這也足夠了，從此壹筆勾消，妳們曾經作過什麽，那也與我輩無幹了。”
　　福州知府楞了楞，方才答道：“小可的家產，連現銀加田產等，總共大概也值銀三千余兩，不過有些東西，是要變賣的，那可不能壹下子付的出。”
　　林平之並不答話，只是問方千乘道：“小方，功課都作了嗎？”
　　“當然，早作好了。”方千乘隨即跟背書壹般的道：“這位知府大人，為官二十余年，壹共有現銀二千八百余倆，流通的銀票十七萬六千三百倆，各式珠寶古玩，珍貴財貨，這個難於計數，但大致上十萬倆以上是有的，還有九處地產，六處房產......”
　　林平之笑道：“大人，沒錯吧？當然了，妳的宅院土地什麽的，我可不想要，我只要沒署身份的流通銀票，和最值錢的寶石古玩，反正我也不是那麽貪，夠妳家產的壹半也可以了，怎樣？不過份吧？”
　　“什麽？”福州知府頹然坐倒，半躺在地上，他實在想不到，這些人對他家產的底細，了解的竟比他自己還詳細，就是朝廷上的人來查他，怕也沒這麽容易，何況這些人查清了這許多，恐怕只用了幾天而已。
　　在他眼裏，眼前這些人，管他在武林中的身份是什麽，反正也都是江洋大盜罷了，可是這些江洋大盜行事如此周密，當真無法想像，要知他本不懂武學，便是絕世強者和綠林小賊之間的差別，也並不很明白，就算林平之壹見到他，便當面顯示了武功，他也依然不是十分有概念，反正武學大高手能出手殺他，普通強盜壹樣能出手殺他，無非如此。
　　不是武林中人，不能給予武功上的威懾，那就要給他另壹類的震撼，林平之這些人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才真讓他感到恐怖了。
　　楞了半晌，林平之卻並不催促，敲詐犯面對苦主，有時也並不能威逼過甚，但最後福州知府終於答道：“罷了，我認栽了，壹切謹聽諸位大俠吩咐。”
　　之後的事便好辦了，知府帶頭屈服，個個看風使舵的老油條們，誰也不敢硬抗，反正要的也只是壹半，而這些手下還有真正大官的強盜們又如此恐怖，還是破財消災罷了，事情只用了不到半天，便已盡數解決。好吧，這回的斬獲，也夠讓他今後壹段時間裝大爺的了，有點記不清前世的林天雨是如何行事的了，不過那也不用想，現在的我，就是這個我，就是這麽作的。
　　福州的事了結，還是單人獨騎，壹個人疾馳而去，來是壹個人，去了還是壹個人，其實他雖不是那麽喜歡熱鬧，可也並非如此喜歡獨處，只是小雪龍速度之快，舉世無比，他又習慣於這種速度，那種迎風疾馳的狂奔，也讓人很舒服，壹時間心情大好，縱馬狂奔，要不了多少時候，數百裏便疾馳而過。
　　可惜壹個人不知什麽時候，總難免會有些說不清的情緒，正當他獨自狂奔在大道上，心情也放松的如同將要飄到天際的時候，卻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幸福之中有點缺憾，仿佛缺少了什麽東西，讓自己的快樂也有些美中不足。
　　可缺的是什麽啊？我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缺少的啊？高深的武學？不是。未來？人生？不，也不是。所有這壹類的，都是些遙遠的事情，現在可沒多想，我現在想的，好像是某種很近，很具體，本來應該在手中的東西。
　　結果思索許久之後，才忽然明白，少了曲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