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三四章：短暫的平靜（中）

　　曲非煙對這個倒沒什麽在乎,只是很自然的道：“我當然要和哥哥在壹起了，以前和爺爺壹起闖蕩江湖的時候，走到哪兒，都是住在壹間屋裏的，那又有什麽要緊。”
　　那是妳爺爺啊，既是至親，又是個枯稿的老頭兒，再說了，妳以前是年紀太小，所以無所謂，何況只有妳們兩個人，他又怎能放心讓個小孩子單獨住宿，若妳日後再長大些，只怕妳爺爺都不會和妳住壹屋了，我又怎麽可以。
　　正在尷尬和猶豫間，曲非煙似乎也明白了什麽，這麽大的孩子終究不可能什麽都不懂的，便笑道：“我當然知道啦，哥哥是男生，所以不能和我壹起住，可哥哥是哥哥啊，也是我的親人，就像爺爺是我的親人壹樣，我們江湖兒女，又有什麽可在乎的呢。”
　　唉，小孩子還是小孩子，她當然也明白男女的不同，也知道男女之間的避忌，可對於男女之事，終究還是不大懂，林平之正色問道：“如果現在的事拖累到妳，讓妳以後嫁不了人，沒人肯要妳，妳會後悔嗎？”
　　“嫁不掉我就壹直跟著哥哥啦，那有什麽要緊的。”曲非煙很爽快的回答著，林平之心中暗道，妳現在說的輕松，等妳日後懂得了的時候，會不會怪我呢，雖然照曲洋的意思，其實就是這樣的。
　　好吧，林平之心壹橫，再不多想，住壹起便壹起，現下的他危機四伏，這未成年兒童不在身邊也不放心。
　　他壹應承，曲非煙便歡呼了起來，林平之心中叫苦著，不知道將來妳也會這麽高興嗎。
　　兩人跟隨那嵩山弟子進了壹間客房，這兒的房屋外面看來雖然粗獷，但裏面布置的卻想不到的精致細膩，擺設甚是高雅，房間之中兩床相對，床枕被褥諸物，也甚是貴重。當然林平之見慣了這類的房屋，並不覺得怎樣，只是微感有點詫異，照理說峻極禪院中的所在，不該是這樣的。
　　待到壹眼瞟見壹些木偶，泥娃娃，撥浪鼓之類的小玩具，才忽然悟道，這些是專為曲非煙準備的，既然這樣，那這間屋，也是專門布置好了等著給自己用的，並非此地原就是如此，只怕今天下午還不是這樣呢。
　　招待他們的兩個嵩山弟子努力擺出壹副笑臉道：“不知林師叔是不是打算撤掉壹張床呢？需要的話，師侄們馬上就辦。”
　　這話的意思可不太好啊，林平之雙目微瞪，聲音有些清冷了：“少在我面前開玩笑，妳師傅那輩的人，都沒人敢開我的玩笑。”
　　這嵩山弟子們有些心中發顫，不自覺的便個個退後壹步，驚慌的解釋道：“不是我們，是師伯師叔他們的意思，叫我們問問這個的。”
　　原來如此，在衡陽的那些朋友，個個都這麽以為，到了這兒，還是個個都這麽想的，真是無語。
　　看林平之有不快之色，來人不敢多說，只是送上些茶水點心之類，便悄然離開，走時還小心的道：“林師叔和諸位但有吩咐，便只管召呼我等，只是別讓我們為難就是了。”
　　輕輕掩上門，這回又是和曲非煙獨處壹室了，而且是他主動的，再不像上次那樣是別人的決定，看著這可愛的少女，他卻也不自覺的便有些異樣的感覺，他可是個大男孩，至少這個身體是的，便免不了要有大男孩的沖動。可惜的是這少女尚未長成，連胸部都還是平的，而且也是不能亂動的。
　　曲非煙卻哪裏想的到許多，她已經在搖著壹個制作精細的小撥浪鼓，發出梆梆的響聲，壹時笑逐顏開：“跟爺爺在壹起時，他可從來沒有想起過給我買這些好玩的東西，結果我自己也想不起來，每天光知道練武啊，學琴啊什麽的，好無聊。”
　　“是嗎？這些有什麽好玩的？”林平之隨口答道，別說他是男人，就算也是個小女孩，從二十壹世紀來，見慣了現代玩物的他，只怕眼中也看不上這些東西。
　　只是同時心中卻暗想著，整座嵩山，包括周圍各座道觀，和山下武林豪客的營地，住宅，只怕都沒有這些東西，可卻有人專門準備了送上山來，這絕不會是壹般任何貴客所能得到的待遇，這些只能是左冷禪親口吩咐，可當時他連正眼都沒瞧過曲非煙啊。這個哥哥待自己，才真像哥哥，劉正風曲洋之類，其實根本比不了。
　　可曲非煙根本也沒回答他，這時還在忙著將幾個泥娃娃排成隊，屋中還準備了些女性化妝用的姻脂，胡粉，黛青，茶油諸物，她便用來將這些泥娃娃壹個個畫成她熟悉的壹些人的樣子。
　　“妳看，這個是妳。”曲非煙說著已將壹個泥娃娃擺到林平之面前，只見那泥人臉上很小心的畫了壹道從額角到唇邊的印痕，正如林平之臉上的傷痕，身上的衣服，也畫成林平之這些日來穿著的樣子，腰間還挎著他的劍，雖然畫的彎彎的繞著泥娃娃的身體，看來稍有點扭曲，卻也唯妙唯肖。
　　“嗯，很像。”林平之隨口答道，然後她便將那個“林平之”擺到桌上，把另壹個畫作她自己的泥娃娃放到“林平之”壹起，旁邊擺上幾個泥人，卻也形態各異，林平之只認得其中壹個是曲洋，就問道：“這些是什麽？”
　　“這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姑姑，姑夫，對了，這個是劉爺爺，可畫的不太像，唉，他們現在都不在了，除了爺爺壹個，現在還不知他在哪兒。”曲非煙說著將“林平之”和“曲非煙”面對面湊在壹起，笑道：“可他們會在天上看著非非和大哥哥，妳們兩個壹定要乖乖的在壹起，好好的活著啊。”
　　“噗。”林平之卻啞然失笑，真拿這小女孩沒辦法，只好說道：“妳不覺得累了嗎？跑了那麽遠的路，睡覺吧。”
　　“噢，是的。”曲非煙很乖很乖的答道，林平之這麽壹說，他是真的覺得有些累，雖然她也有些練的並不精深的武功，和壹些並不雄厚的內力，但小孩子終究還是容易困累的。
　　深夜醜時三刻，正是所有人都睡的最沈的時候，只有林平之壹人，卻是早已沒有真正的熟睡了，並不是任何外在的原因，從辟邪劍法內力不斷的侵蝕他的神經開始，幾乎無日無夜，都要潛在的與這力量對抗，便是睡夢中，也會不由自主的潛修內功，以防劍訣那強大的魅力將自己拖入深淵。
　　這種怪異的修行，甚至混淆了現實與夢境，睡著與清醒的界限，他人壹睡下，便如之前這些天每壹次入睡壹樣的，眼前開始幻化出壹個個無窮絕色的美女，人世間絕無這等曼妙，天上也不知有無此等靚麗，便說她們是仙女，卻又覺當真有仙女，自也望塵莫及。
　　只有幻想之中，才有可能有這樣的美麗，現實中是絕對不會存在的，眾美女們壹個個寬衣解帶，搔首弄姿，林平之早已多次經歷，知道這是自己修習武學所造出的心魔，但這些壹次比壹次來的猛烈，這壹次卻尤為厲害，若抗不住，只怕不是走火入魔，便仍得揮刀自宮了，這危險壹直跟隨著他，可不是輕易甩的掉的，還早的很呢。
　　最後學的那兩門功夫，早在前兩夜，便已經用掉了，現在再沒新的功夫可用，要是今夜撐不過去......
　　唉，在衡陽時本來有幾個厲害朋友，其中肯定有人會自己沒學過的內功，至少大徒弟的內功，想來必與自己學過的那些大為不同，如果那時自己開口了，他必定會教的。可惜那時壹直心有旁鶩，也沒想過要靜下心來找誰學，而且也想不到，內功心法用的那麽快。
　　現下方才發現壹件事，壹直以來自己心弦都繃的很緊，所以受心魔的影響也沒那麽大，但今夜稍為放松，卻立覺這些可怕了起來。
　　自身的內力在體內以尋常修習內功所不可能有的神速在體內急劇的轉了二十多圈，幾乎將學過的所有各種功法路數都行了壹遍，以對抗辟邪劍法的強大魅力，但行到最後，便覺難以抵擋。
　　簡直是個笑話，自己歷經艱險，殺出重圍，竟然會在安定下來之後，反又毀於自身的記憶，要是明天早上嵩山派中人發現自己廢了，不知會作何感想啊。
　　正在艱難時刻，忽見眼前壹眾美女個個花容失色，連那些絕世的容顏也漸漸黯淡無光，不復有原先那麽過份的美麗，美女們身後不遠處，卻見壹張蒼白冰冷，呆呆的全無表情的臉，那張臉上的壹張嘴微張，兩邊嘴唇上揚，勾勒出壹個笑容，但這笑容卻是死死的不會有半點變化，看上去卻更詭異。
　　忽覺心中壹緊，不，這不是幻像，是真有什麽人在屋外，而且還是壹個極厲害的強手。林平之猛的瞪眼，便坐了起來，他在此地雖然放松，可是他的世界本就並不輕松，所以永遠不會如正常睡覺那般衣衫褪盡，再說了，有曲非煙在壹屋，也不方便太過份。
　　隨手握住自己的劍，便悄悄的推窗飄出，回頭隨手將支撐窗戶的竹桿拿下，將窗戶掩好，輕輕跳上房頂。深夜之中的峻極禪院，卻有著長明的燈火，模糊的照見不遠處的壹棵松樹最上面，立著壹個渾身黑衣的男人，只是臉上卻罩上了壹副雪白的面具，正和林平之睡夢之中見到的壹模壹樣，壹眼看去時，黑衣在夜色下影影綽綽，只有這張慘白面孔極是顯眼，恰如壹具飄在空中的骷髏。
　　峻極禪院所在的峻極峰，乃是嵩山山脈第二高山，禪院距山頂很近，那可是在極高之處，高處風大，禪院內有建築阻擋，還要好些，這人腳下那棵從院中長出來的松樹，卻是四面懸空的，風大的就算有只猴子掛在那樹上，都能吹的走，他只有壹只腳踩了松樹頂上壹點點松針，卻穩的就如同平地上擺著的石獅子。
　　狂風壹吹，松樹便左右猛烈搖晃，他自也隨著不斷搖來搖去，壹晃便是丈余遠近，可人雖隨著樹左搖右擺，卻始終穩穩的立在那兒，人之於腳下松針，全沒移動分毫，他的身體更是壹直豎的筆直，真也如只石獅子般崴然不動。
　　林平之手已按劍，可他壹看此人動靜，便知對方武功之高，像丁勉，費彬之流，怕是根本不堪此人壹擊的，自己現在就算是完美狀態，也萬萬休想抵擋。
　　禪院是嵩山派重地，四下裏自有不少好手，自己要不要大聲呼喊，叫人前來相助？
　　若此地的朋友都是像福威鏢局的鏢師們壹樣親近，他必定已經喊了出來，可是自己在此到底算什麽身份，這人又是作什麽的，微壹猶豫，還是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如果他撲過來，總不能壹瞬間便悄無聲息的放倒了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