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自從趕我出家門，他就沒了這權利

　　貴洲壹處建築工地
　　周誌剛正帶領著自己班組，和其他二十五個班組，共計3000余人，熱火朝天忙碌著。
　　76年5月，貴洲的工程建設吃緊，上面決定從隔壁的川蜀調壹批老工人支援。周誌剛這個八級瓦工兼工作積極分子赫然在名單上，他得知後，大喜。
　　從川蜀道貴洲，對別人來說是個苦差事，可對他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甚至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因為女兒周蓉就在貴洲。
　　等大部隊趕到貴洲第二天，周誌剛就向隊裏請了五天假期，女婿幹了件蠢事，被抓好幾個月至今沒放出來，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女兒。
　　等趕到周蓉的住處，見女兒壹臉憔悴，整個人都瘦脫相了，責怪的話，瞬間又咽回了肚子裏。
　　周蓉見到父親，既驚喜，又驚訝，“爸，妳怎麽來了？”
　　周誌剛冷哼壹聲，自顧自走進了山洞裏，走到飯桌邊找了凳子坐下。
　　周蓉高興的給父親倒了壹杯熱茶，父女倆幹坐了壹會兒，周誌剛沒憋住，先開了口，“化成怎麽樣了？”
　　“這些年化成的表現非常好，他單位已經同意出面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放出來了。”
　　“這就好。”
　　周誌剛拿起茶杯喝了壹口茶，接著便細問了火車站來龍去脈，等周蓉講述完，他嚴厲批評了夫妻倆，吃了那麽多年的苦，卻依舊沒吸取教訓。
　　馮化成四十好幾的人，做事依舊那麽沖動不考慮後果，而周蓉作為他的妻子，應該及時阻止這種冒險行為。
　　周蓉這次倒沒頂嘴，而是順著父親說了兩句軟話，接著又問起了母親和玥玥的情況……
　　等周誌剛探親結束回到單位，沒過半月，周蓉給他寫了壹封信，告訴他馮化成已經被釋放，不過不知道什麽原因，馮化成偷偷去了京城，她已經請假，準備走壹趟京城。
　　直到年底，周誌剛才收到了女兒的回信，馮化成因為參與敏感事件，又被抓了起來，她人已回到貴洲。
　　周誌剛放下女兒的信……半晌後，無力嘆了口氣。
　　……
　　“師傅，妳的信，吉春來的。”徒弟郭誠笑著遞上壹封信，周誌剛停下手裏的活，接過看了下，眼中閃過壹絲驚訝，竟然是小兒子親筆寫給他的，自從父子倆鬧僵後，小兒子就沒給他寫過信，平時的來信，老伴都是讓小兒媳婦代筆。
　　他和副組長打了聲招呼，帶著徒弟到了臨時用毛竹搭建的休息棚。
　　郭誠很有眼力勁地送上壹杯熱茶，周誌剛喝了兩口，暖了暖，撕開信封，就壹張紙，粗略壹掃……兩行字。
　　沒念幾個字，周誌剛激動地站了起來，看得壹旁的郭誠有些莫名其妙。
　　周誌剛重重拍了拍壹旁的徒弟，開懷大笑道，“秉昆媳婦給我們老周家生了三個大胖小子。”
　　郭誠立即送上祝福，馬屁話不要錢的從嘴裏蹦出來，周誌剛興奮的在休息棚轉了兩圈，忽然想到壹件事，還沒給三個孫子起名字。
　　以前他有想過幾個名字，可都是不連號的，找郭誠要了新華字典，研究了好幾天，才最終確定了周家第三代的名字。
　　……
　　月底，付麗麗休完產假，重新回單位上班了。
　　這年代，產假非常短，前後加壹塊兒總共才56天，不像幾十年後，動不動就是上百天，有的省份甚至長達壹年時間。
　　少了個幫手，可忙壞了周母，照顧壹個孩子都挺吃力，更不用說是照顧三胞胎了，另外還得加上壹個半大的馮玥，沒兩天就有些精疲力竭。
　　見此，王立冬和媳婦商量，給家裏找個保姆，否則要不了多久，周母就得累趴下。
　　付麗麗想了下後道，“我倒有個合適的，就是以前我家的保姆，叫張姐，她在我家做了將近二十多年保姆，我就是她帶大的，前些年我爸媽去了農場，她就回了農村老家。
　　今年過年的時候，張姐聽說我爸媽回來了，就來吉春看了我爸媽，還問能不能回來繼續做保姆，可我爸媽沒答應。”
　　“妳爸媽為什麽不答應？”
　　“他們擔心會被扣上亂七八糟名頭。”
　　這是嚇破膽了。
　　王立冬又打聽了張姐的壹些情況，48歲，喪偶，老實本分，家裏二子壹女，都已經結婚。
　　聽起來不錯，王立冬打算試試。
　　第二天他和老娘說了壹下請保姆的事，周母聽說壹個月要付50塊的工錢，就有些心疼，“要不讓春燕媽過來幫忙，她白天也沒多少事。”
　　王立冬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別，能花錢解決的事，千萬別用人情。將來等還人情的時候，就得加倍還回去。”
　　周母不禁嘮叨了兩句，他們光字片大多都是關內過不下去的，才來到吉春討生活的苦哈哈，這麽多年，都是靠大家幫襯才度過了壹個個難關。
　　妳幫我，下次我幫妳，關系就是這麽處出來的。
　　王立冬不想欠喬家人情，欠別家還好，喬春燕家人情實在太貴了……
　　話說喬春燕，如今又抖了起來，被報社辭退了半年後，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找了什麽關系，搖身壹變，成了吉春電視臺的壹名記者。
　　喬春燕壹下又成了光字片的焦點，鄰居們紛紛討論這位小太陽是如何鹹魚翻身的。
　　說法各種各樣，有說運氣的，有說靠真本事，最多的就是拉扯到男女那點事上。
　　“媽，喬嬸可是有正經工作的，哪可能天天來幫忙。”
　　周母不死心，又提議在光字片找保姆，只要生過孩子的都會帶孩子，每月二十塊錢，大把人搶著幹。
　　“媽，請保姆最好不要請熟人或者親戚，要是人家幹得不好，妳是辭退還是留著？
　　留著吧，鬧心！
　　辭退吧，鬧僵！
　　最後弄得裏外不是人！”
　　周母看了他壹眼，站起身就往廚房走，王立冬喊道，“媽，那這事就這麽定了！”
　　“妳都打定主意了，還來問我！”周母忽然想起什麽轉過身，重新回到沙發旁，從口袋裏掏出壹封信來，“快給媽念念。”
　　“誰的信？”王立冬接過，壹看筆跡，原來是周父的信。他打開信，壹共兩張紙，開頭就責怪他隱瞞付麗麗懷孕的事情，這麽大的事，竟然壹直不告訴他，孩子都生下來了，才通知他。
　　問他眼裏，還有沒有他這個父親？
　　周母瞪了小兒子壹眼，她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麗麗懷孕後，她就叮囑小兒子，寫信給家裏人報喜。
　　王立冬敷衍道，“壹時忘了……媽，別打岔。”
　　周母哼了壹聲。
　　王立冬繼續念起了信，“……秉義秉昆下來，就是忠字輩，三個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周忠東、周忠方、周忠紅……”
　　起的啥玩意兒這是。
　　真要用了這麽老掉牙的名字，等將來孩子大了，還不得埋怨死他。
　　“太難聽了。還有，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家還有輩分壹說。”
　　周母發表了下自己的意見，“聽著挺大氣的，而且妳發現沒有，三孩子的最後壹個字，連起來讀就是＊＊＊……多好！”
　　“這都什麽年代了，早不流行了。”他的兒子他做主，“名字的事，就不麻煩我爸了，當年他可是當著大家的面，把我趕出了周家的，還好意思給孩子起名字，厚臉皮。”
　　“妳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妳爸可是三孩子的爺爺，爺爺給孫子起名字，天經地義。”
　　“自從趕我出家門，他就沒了這權利。”
　　周母還要勸兩句，大孫子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接著老二老三也有樣學樣，周母趕緊檢查了壹下，應該是餓了，看了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麗麗怎麽還不回來？”
　　“月底了，忙著做賬做報表呢。我去沖些奶粉，”王立冬到廚房用溫水，沖了三瓶奶粉……就算媳婦回來了，照樣得沖奶粉，就算底子再厚實，惡虎也怕群狼。
　　“昆兒，奶粉沖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王立冬拿著三個奶瓶來到客廳，往三個小家夥嘴裏壹塞……世間瞬間安靜了。
　　入夜，把三個小豆丁都哄睡著後，王立冬和媳婦說起了周父給孩子起名的事，“孩子的名字得盡快確定下來。”
　　半年前，兩人就開始琢磨名字了，列了壹大串起碼有百來個，可如今都滿月了，還沒定下來。
　　忽然見媳婦欲言又止的樣子，“妳又想到什麽好名字了？”
　　“我說出來，妳可別生氣。”
　　王立冬側過身，“說。”
　　“秉昆，我爺爺奶奶就生了壹個兒子，也就是我父親，我爸媽只生了我壹個……能不能……讓老三跟我姓？”
　　呵呵，老丈人平時表現得很灑脫，對傳宗接代的觀念也是嗤之以鼻，原來全是裝的。
　　見王立冬半晌不說話，付麗麗以為他不同意，“就當我沒說……”
　　他摟住媳婦道，“沒有，我在想是讓老三跟妳姓還是讓老二……”
　　“妳同意？”
　　“孩子跟妳姓，難道就不是我兒子了？”
　　付麗麗緊抱住他，“老公……”
　　“哇哇哇……”忽然壹陣大哭聲響起，沒壹會兒房間內就響起了三重奏，王立冬有些咬牙……
　　……
　　木材廠發工資日。
　　王立冬閑來無事，就跟著兩發小，壹起來到了財務室。
　　財務小王看到他，打趣道，“喲，王工今天怎麽親自來領工資了？”
　　王立冬扔了根牡丹給小王，接過工資單，看了眼最後壹欄，實發工資：42元，就光禿禿的純工資。
　　身後的趕超探頭看了眼，忍不住罵了句國罵，兩年前，他們家具車間，每月獎金加補貼，少的有七八塊，多的都有十四五塊。
　　自從三年前，廠長換人後，待遇是每況愈下，去年還有糧食補貼，雖然就2.1元，但蚊子腿也是肉，現在倒好，壹毛都沒了。
　　三人領好工資，罵咧咧出了財務室。
　　“我們家具車間辛辛苦苦賺的，都被他們活性炭給虧光了！”
　　“孫烏龜這王八蛋！”
　　孫烏龜，大家給現在的廠長起的綽號，本名孫啟生，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戴著壹副黑框眼鏡，人不高就壹米五出頭點，還是個駝背，最喜歡背著手到處溜達，遠遠看去，就像壹只大烏龜遊街……
　　孫啟生調來前，木材廠正準備擴建‘家具車間’，上‘組合家具’項目。這點子還是王立冬提供的。
　　可惜設備都到位了，準備工作也做好了，忽然壹份調令，廠長高升壹級，去了壹家家具大廠當廠長了。
　　新來廠長上任第壹件事，就是把‘組合家具’項目給否了，然後親自引進了壹個新項目，“生產活性炭。”
　　投資了三十多萬，建了壹座‘燜燒法活性炭生產車間’，1975年建成投產，年生產能力為50噸。
　　第壹年出口了20噸活性炭，換回了金燦燦的美金，孫烏龜受到了上面的嘉獎，這廝可得意壞了，廠裏的質疑聲消失得七七八八。
　　風頭壹時無兩。
　　可第二年上半年，出口了30噸，退回了28噸，原因是工藝水平和產品質量都不達標。
　　只能出口轉內銷，可這東西，四海目前用處不多，集中於制糖、制藥和味精工業，這些廠家都有固定的進貨渠道。
　　壹年多下來，倉庫裏積壓了上百噸次品碳。整個紅星木材廠壹年賺的，基本都貼補這上面了。
　　回到車間，發現大多職工都在磨洋工，趕超嘆了口氣，覺得再這麽下去，他們廠遲早會和隔壁的醬油廠壹樣，工資都發不出。
　　國慶覺得趕超有些杞人憂天，而且廠裏虧不虧他們想再多也沒用，又不是他們說了算。
　　三人正有壹搭沒壹搭聊著，就等到時間吃午飯。忽然門外傳來壹聲大吼，“恢復高考了！”
　　“恢復高考了！”
　　趕超國慶都是吃了壹驚，沒想到還真的恢復了。
　　王立冬前幾年就壹直在兩人耳邊嘮叨，會恢復高考，兩人要是想上大學，就抓緊學習。
　　剛開始兩人還興致勃勃，把自己以前的初中教材挖了出來，又問鄰居朋友，湊了壹套高中教材。
　　可學了沒幾天，就開始兩天打魚三天曬網，等談戀愛後，都拋到了腦後，有了孩子後，教材都不知道扔在哪個角落裏了。
　　“2個月後考試？”國慶趕超對視壹眼，沒戲。
　　“秉昆，妳參不參加？”
　　“廢話，為了這壹天，我都準備了五六年了。”
　　……
　　1977年12月，王立冬參加了高等招生考試，沒有任何懸念，壹個多月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老丈人看著女婿的錄取通知書，連連扼腕，398分，京大水木隨便上，可誌願沒填好，如今只能上哈大了。
　　而周家的兩位尖子生，周秉義順利參加了第壹屆高考，順利考上了京大。周蓉卻被馮化成拖累，審核沒有通過。
　　第二年，資格全面放開，周蓉才有驚無險，考上了京大，和周秉義成了壹個學校的同學。
　　周家兩兄弟同時考上大學，壹個是省狀元，壹個是京大，消息壹下轟動了整個光字片，等周蓉也考上了京大後，周家老宅門前就變成了菜市場。
　　眾人圍在周家院門口，紛紛議論周家老屋到底有啥特別，否則整個光字片就他家出了三個大學生。
　　壹人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了。’
　　“快說。”
　　“咱們光字片，就周家建了兩間房子，在咱們光字片屬於獨壹份，咱們光字片的氣運全都集中在了周家……”
　　咦，好像有壹定的道理。
　　討論來討論去，就這個說法最合理。
　　不少人都打起了周家房子的主意，正好老周家現在也沒人住……
　　……
　　這天，王立冬壹家正吃著晚飯，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保姆張嫂打開門，門外站著壹個陌生青年人，“妳找誰？”
　　蔡曉光笑著道，“這裏是周秉昆……”
　　“曉光哥，快請進。”王立冬站起身，來到了門口，請蔡曉光進了屋裏，蔡曉光見周家壹家子正在吃飯，有些不好意思。
　　“曉光，晚飯吃過沒有？”
　　“吃過了。”蔡曉光和周母及付麗麗打了聲招呼，再看了看躺在嬰兒床裏的三個小家夥，羨慕道，“妳小子，真是好福氣。”
　　“三個娃，吵得我頭疼。”王立冬請蔡曉光來到了壹角的會客區，上茶上煙，兩人寒暄了兩句後，蔡曉光遞上壹封信，王立冬接過看了下，是蔡曉光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恭喜，曉光哥。”
　　蔡曉光苦笑道，“我被京城電影學院錄取了，可廠裏不放人，說是因為我爸的原因。可我打聽了，這次取消了證嬸，妳能不能幫我個忙，和妳嫂子說壹聲，讓她跟她爸說。”
　　王立冬把錄取通知書放進信封，“曉光哥，實不相瞞，我和我大哥的關系非常差，我那位大嫂……”
　　蔡曉光猛吸了兩口煙，“妳姐和我提過兩句，我還以為是妳和妳爸鬧翻了……”他把煙pg摁在煙灰缸裏，拿過信封站起身說了句‘我再想想辦法’，就準備走人。
　　王立冬壹把拉住蔡曉光，“別急，曉光哥，我還沒說完呢。”
　　等蔡曉光重新坐下後，王立冬道，“妳們拖拉機廠是市屬還是省裏管？”
　　“市裏，怎麽了？”
　　“這就好辦了，我嶽父有個學生在吉春政呋工作……”
　　“說的上話嗎？”
　　“三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