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師妹，先閉上眼

　　夕陽西下，月向檐前掛。
　　兩人並排在堆場走了兩圈，閑聊了幾句有的沒的，付麗麗放慢腳步道，“這些天，謝謝妳的幫忙。”
　　王立冬掏出煙點上壹支，吸了壹口，“我猜妳接下來會說，秉昆，妳是個好人，但我們倆不合適。”
　　付麗麗扭頭看了他壹眼，“秉昆，妳還年輕。我們倆要是在壹起，光是風言風語就能把人逼瘋逼死！”
　　“我家壹共五口人，我爸是八級瓦工，我媽是家庭婦女。兄妹三人，我排行老三，我大哥二姐從小就是學習尖子，考試永遠都是班級前三，可妳知道我大哥找了個什麽樣的女朋友？”
　　“什麽樣的？”
　　“我大哥女朋友的父母被打散，送去偏遠農村了……”
　　付麗麗驚訝道，“妳大哥女朋友和我爸媽壹樣？”
　　“不是，是當官的。”王立冬拉著小女人坐到了壹處石墩上，“我大哥已經算是膽大的了，可相比我那‘好二姐’，猶如米粒與日月的區別……”
　　付麗麗感興趣道，“妳二姐幹了什麽？”
　　“年後，我那‘二姐’為了心上人，私奔去了貴洲。”
　　付麗麗吃驚不已，“能讓妳二姐做出這麽大犧牲，她男朋友應該很優秀吧？是同學？”
　　王立冬吸了口煙，“是個詩人，妳可能聽過他的詩。”
　　“叫什麽名字？”
　　“馮化成。”
　　“我讀過他好幾首詩……風鉆入壹截殘垣，刺透著雕零。雲低鴉鳴，風送來陣陣炊煙，融沒著香火，碎了鐘聲。風懷著絲絲寒意，竄入毛孔，滅了心熱，喚醒無上清涼。”
　　“妳知道馮化成今年幾歲？”
　　付麗麗搖頭。
　　“聽我姐好友介紹，馮化成估計快40了，我二姐今年才20……”
　　付麗麗小嘴張得老大，王立冬拉住她的手，“所以離經叛道是我家的優良傳統……”
　　“可我離過婚，還有嘟嘟……”
　　“這說明妳身體健康，能生養。”
　　付麗麗白了他壹眼，“妳爸媽肯定不會同意。”
　　“周蓉幹得，我也幹得！”
　　“以後升職評職稱，廠裏都不會再考慮妳……”
　　“我前兩天接了個私活，幫人做36條腿，24塊，哪怕丟了工作，我光接私活養活我們倆，綽綽有余。”
　　付麗麗驚訝道，“妳出師了？妳不是才學了幾個月？”
　　“上星期我師傅含淚讓我滾蛋，他已經沒什麽東西教我了。用我師傅的話講，我就是那種老天爺賞飯吃的。”
　　“我……”
　　王立冬把小女人拉到懷裏，低頭封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
　　瞬間，世界安靜了。
　　壹直到付麗麗喘不過氣提出抗議，王立冬才放開，付麗麗推開他的爪子，“秉昆，妳想過沒有，我40歲的時候，妳才30出頭，女人壹過30老的就很快……
　　隔壁劉嬸，今年46，她男人和她壹個歲數，站壹起壹點不像夫妻，而像壹對母子……”
　　“原來是擔心這個，妳難道忘了我會醫術。自古醫道不分家，我知道壹門養生術，練習後能緩解衰老，年輕十來歲。”
　　付麗麗半信半疑，她讀書可不少。
　　“實踐出真知，妳練過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了。”
　　“怎麽練？？這裏能練嗎？”
　　王立冬探頭，看了下四周，不少職工正在場地上散步，廠裏為了防止木材被偷，堆場四角按了電燈，他可沒被人圍觀學習的愛好，“有外人。練功時要絕對安靜。”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越活越年輕更是每個女性壹生的追求，付麗麗掙紮半晌，“要不去我家？”
　　王立冬有些心動，可最後還是否決了。她家的房子，四周都是紅磚墻，樓板是預制板，全是窟窿眼，鬧出點動靜，隔壁和樓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倆可還沒領證，要是玩遊戲被抓，絕對夠倆人喝壹壺的……
　　“妳忘了嘟嘟。場地我來想辦法。”
　　王立冬花了兩天時間，付出了壹張自行車票和兩張奶粉票的代價，從房管局租到了壹套小院子。
　　小院子距離紅星木材廠不到壹公裏路，坐落在吉春農大家屬院內，平房，壹共兩間房間，房子雖然老舊了點，但小院周圍栽了不少大樹，私密性非常不錯。
　　花了壹天時間，打掃衛生，采買各種生活物品。
　　周日，王立冬帶著付麗麗母女倆來到了新房，沒錯，許嘟嘟這條小尾巴也跟著來了。
　　付麗麗拉著女兒逛了壹圈，兩個房間，壹間二十多平，小點的有十多平米，還有壹間七八平米的廚房，推開壹扇木門，看到抽水馬桶，驚訝道，“還有獨立廁所？”
　　“怎麽樣？不錯吧？”
　　“嗯，不比我家差，我說的是我爸媽家，不是紅星廠宿舍。”付麗麗臉微紅道，“我想上個廁所。”
　　“好。”
　　王立冬掩上門，拉著許嘟嘟來到客廳，從桌上拿過壹只蘋果和壹把勺子，塞到了小豆丁手裏，許嘟嘟甜甜道，“謝謝周叔叔。”
　　“嘟嘟，叔叔幫妳買了好幾本新連環畫，要不要看？”
　　許嘟嘟乖巧點頭，王立冬領著許嘟嘟進了小房間，拿出十來本新連環畫，又把壹只全新的小兔子洋娃娃塞到豆丁懷裏。
　　“叔叔和妳媽媽商量事情，妳乖乖看書，知道了嗎？”
　　許嘟嘟此時眼裏只有小兔子和小人書，哪關心王立冬說的什麽，敷衍的嗯嗯兩聲。
　　王立冬輕輕掩上門，等付麗麗出了廁所，就拉著小女人來到大房間。
　　“今天教妳的養生術，是我師門獨門絕學，今天我代師傳藝，不經我允許，不得外傳……”
　　“知道了。”
　　“叫師兄。”
　　“哦……師兄。”
　　“師妹，閉眼，緩緩呼吸深……”
　　“對，對，放松……”
　　“……秉昆，妳……？”
　　“叫師兄……這門功法……是軒轅皇帝當年所練……”
　　沒壹會兒，房間裏響起壹陣不和諧的聲音……
　　……
　　“媽媽，妳們在幹啥丫？”許嘟嘟推開房門，瞪大了雙眼，好奇看著正在互嘔的兩人。
　　空氣瞬間有些凝固。
　　付麗麗尷尬無比，狠狠瞪了他壹眼，意思妳怎麽沒鎖門，王立冬有些冤，他記得反鎖門了，咳咳兩聲，“嘟嘟，媽媽有沒教過妳，進別人房間要敲門，只有別人答應了才能打開門？”
　　小豆丁點點頭。
　　“那妳現在該怎麽辦？”
　　許嘟嘟轉身走到屋外，“哢嚓”壹聲，門被帶上，接著就響起“篤篤篤”敲門聲，“媽媽！”
　　“等等。”兩人趕緊分開，付麗麗很是埋怨了他幾句，還好是夏天，沒壹會兒付麗麗喊了壹聲，“進來。”
　　小豆丁重新進入，急道，“媽媽，我要噓噓。”
　　付麗麗帶著女兒來到衛生間……看著鏡中的自己，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好似年輕了五六歲。
　　王立冬還沒抽完手中煙，付麗麗就回到了房間裏，‘哢嚓’壹聲，門被反鎖上……
　　……
　　房管所副所長金愛民最近喜事連連，兩個月前升了壹級，從辦公室主任，提拔為了副所長，成了名副其實的領導。
　　壹個月前，兒媳婦爭氣的給老金家添了個大胖孫子，樂得他嘴都合不攏了，逢人便誇他那大孫多麽聰明，那鼻子長得多麽像他……
　　可沒高興兩天，就遇上了糟心事，兒媳婦乃水不足，大孫子吃不飽，沒幾天就瘦了不少。
　　乃水不足，奶粉來湊。
　　可這年代，奶粉可是稀罕貨，金愛民把認識的朋友領導親戚都問了壹圈，才弄到了兩袋光明奶粉，壹周不到，壹袋子奶粉就被消滅了……
　　眼看著寶貝大孫子又要挨餓，他著急的嘴上都長起了水泡。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忽然有個小青年找到他，想要租壹套小院子……
　　想找他走後門！
　　呸！
　　也不打聽打聽，他金愛民是什麽人？！
　　工作二十多年，勤勤懇懇，從來沒有貪郭家壹分錢，拿過老百姓壹丁點好處，最看不起那些走後門，靠關系的人。
　　可惜小青年不講武德，出手就是兩張奶粉票……
　　王立冬左手兩只老母雞，右手兩袋光明牌奶粉，外加壹袋子國光紅蘋果，走進了房管所家屬大院。
　　往金愛民家的路上，遇到不少住戶，紛紛對他手裏的東西行註目禮。
　　“這是給誰家送禮？”
　　“這小夥子，我有點眼熟。”
　　“前幾天來過，我記得好像是金副所的表侄來著。”
　　“什麽表侄，都是幾十年老鄰居……”
　　金愛民老伴劉金花聽到敲門聲，打開看到是王立冬，臉上就堆滿了笑容，“小周來了。”
　　王立冬熱情喊了壹聲，“表嬸！”
　　“快進來。”
　　等劉金花見到王立冬手上的兩只老母雞，眼神就有點挪不開了，黑白相間的毛色，這兩只雞正是母雞中的‘王者’，下蛋王“蘆花雞”。
　　壹年產蛋將近兩百只，壹只雞蛋6分錢，壹只雞壹年就能帶來12塊錢的收入，兩只就是24塊錢。
　　能頂壹個壯勞力，壹個月的收入了。
　　“咯咯……”兩只老母雞被盯得得好似有些慌，使勁蹬腿扇翅膀，劉金花看了更是高興了兩分。
　　“哎呀，來就來了，怎麽還帶那麽多東西，”劉金花才註意到王立冬右手上的兩袋奶粉，笑容直接‘加倍’，說管說，但手還是不客氣地從他手上接過了禮物。
　　王立冬來到桌邊坐下，點上壹支煙，等劉金花從廚房出來，兩人天南地北瞎掰了壹陣後，他就說明了來意。
　　“我們廠長的小兒子，是我鐵哥們，去年談了個女朋友，兩人處得挺好，打算今年十壹結婚，可家裏就兩室壹廳，已經住了8口人。
　　小夫妻倆就決定單獨住，可廠裏現在根本沒空房子，我哥們從年初就開始找房子，可壹直沒找到合眼的，最近是急得焦頭爛額，嘴裏都是水泡，人都廋了十來斤。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不厚著臉皮求表叔幫忙來了……”
　　王立冬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票子放到了劉金花面前……劉金花拿起看了下，四張奶粉票，還有壹張竟然是12寸電視機票。
　　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最近小兒子正吵著想要家裏買臺電視機，說是要看二十周年金水橋的直播。
　　可壹臺九寸國產就要400多，加上電視機票，小壹千塊錢。沒想到瞌睡來了就送枕頭，有了電視機票，就只要出壹半的價錢……
　　“哢嚓”右手邊壹間房門突然打開，劉金花兒媳婦走了出來，“媽，我好像聽到電視機票？”
　　“周小弟來了。”
　　王立冬笑著和劉金花兒媳婦打了聲招呼，“嫂子好。”
　　劉金花兒媳婦看到婆婆手中的電視機票忍不住道，“是12寸的，太好了。”
　　她小聲問了婆婆王立冬的所求，得知就是要租壹套二室壹廳而已，“媽，壹套小房子，就是爸壹句話的事。”
　　隔天，紅星木材加工廠廠長家，小兒子對著廠長老爸報告了喜訊，婚房有著落了。
　　許哄兵大喜，問小兒子房子在哪，“電子壹廠家屬樓，二房壹廳，帶廁所間，還有廚房……”
　　“太好了，找誰幫的忙？”
　　“我壹好哥們，費了他好大人情。爸，我那哥們的女朋友，在我們廠來料車間當搬運工……”
　　……
　　紅星木材加工廠
　　剛上班，壹車間主任接到廠長打來的電話，讓他通知他們部門的付麗麗，馬上去廠辦幼兒園報到。
　　“廠長，現在去報到？”
　　“對！”
　　車間主任放下話筒，點上根煙，抽了半支後，喊來搬運組班組長老黃，“通知付麗麗，現在去廠辦幼兒園報到。”
　　老黃有些吃驚，付麗麗最近可是和王立冬打得火熱……難道是腳踏兩只船，攀上別的高枝了？
　　他轉身出了辦公室，來到堆料場，找了壹圈，沒找到人，來到休息室，就看到付麗麗和王立冬聊得起勁……他忍不住打量了兩眼王立冬的頭頂……呵呵兩聲！
　　“小付，過來壹下。”
　　“來了。”付麗麗和王立冬說了壹聲，起身來到老黃跟前，“組長，什麽事？”
　　“妳現在就去幼兒園報到。”
　　付麗麗吃了壹驚，轉頭看向王立冬，前兩天這個男人問他想不想回財務科，她隨口提了壹句，想去幼兒園當老師，這樣工作照顧嘟嘟兩不誤。
　　巧合？
　　“我調去幼兒園了。”
　　“好事！”
　　“是不是妳？”
　　“妳說呢？”
　　付麗麗壹把抱住王立冬，“謝謝妳，秉昆。謝謝……”
　　王立冬輕輕拍了拍女友的背，“都是壹家人，那麽客氣幹嗎。”
　　“妳找誰幫得忙？妳怎麽不讓他把妳調到輕松的崗位？”
　　“咳咳咳！！”發小國慶走進休息室，見到兩人抱在壹塊兒，趕緊出聲提醒，大庭廣眾，摟摟抱抱，太傷風化，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告到保衛科，兩人非吃不了兜著走。
　　“什麽，付麗麗妳調去幼兒園了？”國慶嘴張得老大，嘴裏的煙掉在了地上都沒註意到，王立冬出聲提醒，“煙掉了。”
　　“哦哦。”國慶撿起煙吹了吹，重新塞進嘴裏，“什麽崗位？當老師？”
　　“剛接到通知，沒說什麽崗位。”王立冬催著女友趕緊去幼兒園報到，兩人約好中午壹起吃飯後，付麗麗就匆匆趕往了幼兒園。
　　國慶抽了口煙，看了眼他道，“付麗麗調到幼兒園，是她爸媽的關系？”
　　王立冬拿下耳朵上的煙點上，“不知道，付麗麗自己都不知道誰幫的忙。”
　　國慶忽然道，“妳們倆關系定下了？”
　　王立冬看了眼國慶，“嗯。”
　　“妳小子，可以啊，這速度，杠杠的。”國慶胳膊肘頂了頂他，壹臉猥瑣道，“到哪壹步了？親嘴了？還是……已經那個了？”
　　王立冬斜了這家夥壹眼，蹦出壹句，“無可奉告。”
　　“秉昆，太不夠意思了，是不是好兄弟。”
　　“滾蛋，這和兄弟有半毛錢關系，”王立冬起身往外走，國慶喊道，“妳去哪？”
　　“找老黃，要搭子！”
　　……
　　時光流轉，壹晃兩年時間過去了。
　　王立冬依舊在來料車間幹著搬運工，兩位發小，趕超和國慶都成功晉級調去了四車間，當上了光榮的打磨工，工資也漲了壹級，加了6塊錢。
　　班組長也換了人，老黃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終於調入了夢寐以求的‘割草隊’，經常有事沒事，甩著箍著紅布片的胳膊，趾高氣揚到來料車間顯擺。
　　這天周日，又到了師兄妹壹起學習的日子。
　　付麗麗雙臂無力地橫在身體兩邊，整個人好似虛脫了，王立冬又加了把勁，打出了‘翻倍傷害’……付麗麗猛地驚醒，做了壹番垂死掙紮……
　　王立冬拿過壹旁的水杯，給小女人餵了大半杯，剩下的灌進了自己肚裏，點上壹根煙，拍了拍躺屍的女友，“明年壹月份，我就滿20了。”
　　付麗麗有氣無力哼了壹聲。
　　“咱們國家，男的滿20歲就可以領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