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我則是壹臉的生無可戀，就在這時，只聽得咚的壹聲，我轉頭壹看，只見是老爸將杯子頓在了桌上，我心裏咯噔壹下，心想他不至於要在這種場合再對自己的妹妹發難吧。
　　「瞎說！」老爸板著臉說道。
　　眼見尷尬的氣氛又要回來了，我剛想伸手在桌底下扯壹扯老爸，只聽他繼續說道。
　　「那年建豪還不會說話呢，哪有兩三歲？再說了，是我讓妳去看的嗎？是妳自己說的『大哥，建豪哭了，我去看看』」老爸說這話的時候還學著小嬢嬢小時候的語氣，這下把身邊的老媽逗了個前仰後合。
　　「而且她最氣人的妳們知道是什麽嗎？」老爸壹手指著小嬢嬢，壹邊問旁人。
　　「什麽呀？」妻子像個小女孩似的滿眼小星星。
　　「這死丫頭給建豪換了新的尿布之後就把舊的卷壹卷扔我們床底下，妳們想啊，那可是有屎的尿布啊，我和慧娟被熏了壹晚上才發現的。」
　　壹陣雷鳴般的哄笑聲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們這壹桌，每個人都在笑，但我分明看見小嬢嬢笑彎了的眼睛裏含著淚水，因為她知道大哥的這份怨恨已經被他放進了心底深處，塵封起來。
　　仿佛是捅破了心中郁積已久的壹層隔膜，老爸放下了壹直端著的架子和壹張老是板著的臭臉，老媽察言觀色之下和小嬢嬢使了個眼色，兩人借機不動聲色地換了換位置，坐在大哥旁邊的小妹子聽話地低著頭，兩人低語了很久，這是壹場中斷了二十多年的兄妹間的絮叨，壹切在外人看來那麽的順理成章，但是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心酸與淚水。
　　自從有了孩子之後，我和妻子就沒有參加過壹個完整的宴會，再豐盛的佳肴對於胃口淺淺的孩子來說，吸引力也遠不如找個空地撒丫子瘋幾下，這會兒正好該輪到我出來溜孩子了。
　　我看著陸夢哲和雅蕾的女兒宋梓珊像兩只歡樂的小蝴蝶壹樣到處撲棱，只能在心裏感慨要是成年人的快樂也像孩子那麽純粹該有多好。
　　「當爹的感覺怎麽樣？」
　　我正想著心事，身後傳來壹個女人的聲音，我回頭壹看，正是小嬢嬢，她正巧笑嫣然地看著我。
　　「哈哈，痛並快樂著，要操心的事不少，但是也能從他身上得到很多快樂。」我忽然想到壹個問題，「對了，我壹直沒聽長輩們說起過，妳……？」
　　她搖了搖頭，「我沒孩子。」
　　她說著從包裏拿出壹個盒子，熟練地從裏面抽出壹支煙。
　　「妳抽煙？」
　　「偶爾，看心情，開心或者不開心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想要抽壹根。」
　　她說著摸出壹只精致小巧的打火機熟練地點燃了香煙。
　　「我第壹次知道原來這個牌子還出香煙，我還以為只做化妝品呢。」
　　「那妳要不要試試？」她沖我挑了挑眉毛。
　　「不了不了，我不抽煙。」我連忙擺手。
　　「呀，這年頭不抽煙的好男人可不多啊，心悅真是好福氣，嘻嘻。」
　　「要是被我爸看到妳教唆他兒子抽煙，看他不抽妳，哈哈哈。」我嬉笑著說道。
　　小嬢嬢忽然收起了嬉笑的神情，「謝謝妳建豪。」
　　「謝我什麽？」
　　「我不知道妳能不能體會我的心情，小小年紀離開家庭，壹走就是二十年，父親去世都不能回來奔喪，當初離開時的滿腔怨氣，隨著年齡的增長都逐漸化作思念和自責淤積在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不管我在外面賺了多少錢，做了多大的事業，只要壹刻沒有得到家族的接受和認可，我都認為那是不完整的，我花了二十年才明白我當初追求的東西其實並不是我最想要的，而我當初放棄的才是現在的我最看重的。」
　　我點了點頭，「我們年輕時追求的是身前的東西，哪怕那是遙不可及的也想追壹下，但是若幹年後才會發現，那些年為了追逐合理的或是不合理的夢想，我們跑得太快了，身心俱疲之下才會發現最珍貴的東西早就被落在了身後，但是卻已經無法回頭了，悔之莫及。」
　　小嬢嬢有些意外地看著我，與此同時我也有些意外，意外於我為什麽會對著別人說出這麽壹番完美貼合自己生活狀態的話來。
　　是啊，步子太大將身邊的美好拋諸腦後的何止是她，不是還有我自己嗎？
　　「對了小嬢嬢，妳的公司做些什麽業務？」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我只能改變話題。
　　小嬢嬢撇了撇嘴，「妳真想知道？」
　　他的回答讓我很是摸不著頭腦，難道這裏還有什麽難言之隱？
　　「能說嗎？」我試探著問道。
　　「我主業做的是包裝材料。」
　　「主業？」我問道，「那就是說還有副業？」
　　「嗯。」
　　「能說嗎？」我又問了壹遍。
　　她對我甜甜壹笑，年逾四旬的她居然露出女孩般的嬌憨，而且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居然絲毫不顯違和。
　　「對別人不能說，但是對妳可以，畢竟我看過的雞雞可不算多，妳是其中之壹哦，嘻嘻。」
　　我對這麽個為老不尊的小嬢嬢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我還有被女人調戲的壹天。
　　但是緊接著她就正了正顏色，「副業其實不少，比如小額貸款，娛樂場所經營，社會團體運作，妳懂我意思嗎？」她說完歪著頭看著我。
　　我有些震驚，同時想裝傻糊弄過去以顯示自己是個良民，但是在她灼灼的眼神下我忽然不想裝了，於是我點點頭，「我會替妳保密的，至少是對家裏人。」
　　「嗯。」她點點頭，「特別是別讓妳爸知道，他好不容易認回我這個妹妹，我不想再因為什麽原因失去他。」
　　「那妳為什麽願意告訴我呢？」我註視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問道。
　　「如果壹定要有壹個家人替我壹起守住壹些秘密，那這個人我覺得應該是妳。」
　　「哦？為什麽呢？」我來了興趣。
　　她把香煙放進嘴裏輕輕吸了壹口，緩緩吐出壹團青煙，動作優雅無比，「小夢哲的名字真的和夢蕓有關嗎？」
　　她的壹句話讓正在等待答案的我瞬間石化了，臉上的肌肉仿佛抽筋壹般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這幾乎是我有限的人生中表情控制最失敗的壹次。
　　「妳……妳說什麽？」
　　小嬢嬢淡淡壹笑，「我認識施力恒，也認識劉荻娜，自然也知道施夢蕓。」
　　饒是沈著冷靜如我壹般也被她的話雷得有些暈頭轉向。
　　「妳……妳是說……妳……」
　　「妳是不是想問我知不知道妳們之間發生的事？而我和施力恒到底是敵是友？」
　　我忽然發現這個在親人面前有些不著調的中年貴婦有著常人所不及的敏銳觀察力，我在她的面前居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這樣的女強人並不多，上壹個給我這種感覺的正是劉荻娜。
　　「我認識施力恒有十年了吧，算是因為生意結的緣，至於關系嗎……」她說到這裏笑了笑，像是自嘲，「我前夫去世之後，他曾經想讓我做施太太，取代劉荻娜。」
　　我從開始的慌亂中漸漸冷靜下來，「那妳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嗎？」
　　她點了點頭，「事後知道壹些，我曾經分別去看過施力恒和劉荻娜，但他們都不知道我和妳的關系。」
　　「那如果……」我故意拖了個長音，吸引她將目光註視我，「妳當時正好生逢其事，妳會怎麽做？」
　　她笑了，笑得很是嫵媚動人，「傻小子，妳小嬢嬢我為了追回失去的親情，冷眼也瞧了，巴掌也挨了，妳覺得我會為了那點交情不顧我的親侄子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建豪。」她忽然變得很嚴肅，「我今天和妳說這麽多交心的話就是想告訴妳，只要有陸菀清在，陸家人就不會被欺負，但是我不想破壞壹個在大家心中浪子回頭的好女兒好妹妹的形象，以後有些事我希望妳能替我擋在前面，妳願意嗎？」
　　我只是稍稍咀嚼了壹下她的話就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她沒有向我隱瞞所從事的產業，果然是黑白兩道通吃的那種生意人，就像是施力恒，明面上有著光鮮亮麗的身份，但是暗地裏，為了維持明面上的利益與榮光，卻是豢養了壹些只能隱藏在陰暗角落的力量，沒想到我印象中陽光開朗的小嬢嬢居然也是這樣的人。
　　我本能地就對這類人有排斥反應，他們仗著自己的金錢與權勢，充當高高在上的判官，俯視著腳下的蕓蕓眾生，動輒決定他人命運甚至是生死。
　　可是……經歷的事情多了，體會過在實力面前深深的無力感，我發現我恨的不是這種力量的陰暗，而是必須向力量低頭雌伏的屈辱，但是如果我能讓這種力量為我所用呢？想到總是被人躲在暗處算計的自己，難道我真的能拒絕小嬢嬢的建議嗎？
　　「這個不急，妳回去考慮壹下吧，我也不想這些事情太過侵擾妳的生活。」
　　「好的，我會的。」我沒有忙著做出回應，只是點了點頭。
　　「對了建豪。」
　　「嗯？什麽事？」
　　小嬢嬢臉上閃過壹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妳現在挺會玩啊。」
　　「呃……妳，指什麽？」
　　「沒事。」她聳聳肩，「我可不是什麽老古板，只是提醒妳玩得開心也要兼顧好家庭。」
　　「嗯，我會的。」
　　既然知道了她的手段，我也不在她面前掩藏什麽了，於是幹脆大大方方承認。
　　「然後……」原本對我諄諄教導的小嬢嬢忽然換上壹副媚態，慢慢靠近我，伸出壹根纖細的手指抵住我的胸口，輕聲說道，「有機會的話，帶我也見見世面。」
　　壹股高品流的香水味飄入我的鼻腔，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的身體泛過壹陣雞皮疙瘩，仿佛眼前的女人不是我的長輩，而是壹個能壹推就倒的深閨怨婦，我連忙定了定心神。
　　「小嬢嬢妳別開玩笑了，妳可是我的長輩啊。」
　　她噗嗤壹聲笑了出來，「好啦，不逗妳了，妳陪孩子吧，我再去找妳爸鞏固壹下感情。」
　　說著轉身朝著酒店內走去，這不由得讓我松了口氣，看著她曼妙的背影和身姿，我卻不自覺地將她和我接觸過的壹些女人做起了比較，想到這裏，我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的手機響過壹陣提示音，我拿起來壹看，是妻子發給我的。
　　「就等妳了，快來。」
　　我的嘴角撇了壹下，迅速回復了壹條信息。
　　「好的，就來。」
　　我將手機收回口袋內。
　　「少爺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啦。」我朝著兩個還在嬉鬧的孩子招呼。
　　「爸爸，妳就再讓我和妹妹玩壹會兒吧，求妳啦。」小夢哲小大人似的求著情。
　　「時間太久咯，爺爺奶奶想妳咯，還有妳梓珊，外公外婆也想妳咯，聽話的話睡個午覺帶妳們出去玩。」
　　好不容易搞定了兩個小屁孩，壹手壹個牽著回了酒店的餐廳。
　　「媽，妳看會兒他們，我和心悅出去有點事。」
　　「妳們要出去啊？什麽時候回來？」
　　「壹個多小時吧，妳帶孩子們去我開的房間睡壹會兒吧。」
　　「那好，妳們早去早回，別耽誤晚上婚禮。」
　　我答應了壹聲就轉身往外走去，酒店的宴會廳外是壹條寬闊的走廊，沿著走廊走到底拐個彎就是電梯，走廊上不時有酒店的工作人員來往穿梭，不愧是五星級酒店，每壹位工作人員不管穿著什麽樣的制服，臉上都掛著職業的微笑，經過的時候會點頭致意並且問好，我出於禮貌都會壹壹認真回應。
　　「妳好，陸哥。」
　　「妳好，嗯？」
　　壹位與我擦身的工作人員說出的話讓我腳下急踩了剎車，我回頭向她望去，只見那是壹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士，身上穿著合身的工裝裙，臉上畫著淡淡的工作妝，壹頭長發在腦後盤成壹個發髻，此刻正微笑著看著我。
　　「林嵐！」我幾乎花了三秒鐘才認出她來，「妳在這兒上班？」
　　「嗯，是啊，我在這兒做銷售經理。」她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妳把頭發盤起來我都沒認出妳來，哦，我今天是來喝親戚的喜酒的，也沒想到這麽巧就在妳們酒店，還真是緣分啊。」
　　「是啊，還真是緣分，本來我周末是休息的，但是我今天要來見壹個人，所以就來加班了。」
　　「讓我自作多情壹下。」我嬉皮笑臉地說道，「妳要見的人不會是我吧？」
　　「嘻嘻，見到妳算是意外之喜吧。」林嵐笑顏如花。
　　「唉，果然不是為了見我。」我故作失望地說道。
　　「好啦好啦，但是我沒想到妳居然認識我要見的人。」
　　「嗯？妳說誰？」我疑惑地問道。
　　林嵐靠近我幾步，壹把將我拉進壹間包廂，然後關上了房門。
　　這個女人和我有過肉體上的親密關系，但是我不相信她會急色到在這裏與我再續前緣，共赴雲雨，於是我幹脆往裏又走了幾步，等待著她的下壹步動作。
　　「陸哥。」她關上房門，很真誠地看著我，「妳和陸姐很熟嗎？我剛才看妳們倆在壹起說說笑笑的。」
　　「陸姐？」
　　我楞了壹下，隨即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
　　「妳是說……小……陸菀清？」
　　「對對對，就是她，妳果然認識她。」林嵐的臉上閃過壹絲驚喜的神色，「妳們是不是很熟？」
　　「呃……算是認識，談不上有多熟，妳也認識她？」
　　我出於某些目的藏了我們的關系。
　　「唉，我是想認識她，我今天就是因為知道她在這裏才來見她的。」
　　「哦？」我壹聽來了興趣，「能告訴我是為了什麽嗎？」
　　林嵐咬了咬嘴唇，「我的事妳也知道，最近我聽說張善淳那邊的人在查他的事情，我怕他們最終會懷疑到我的頭上，真到了那壹步，我怕只有報警自首的選擇了，我可以壹了百了，但是沈倫和莎莎怎麽辦？我聽說陸姐挺有能量的，而且畢竟是個女人，我想讓她幫幫我。」
　　我看著她，「妳憑什麽認為她會幫妳呢？妳們畢竟非親非故的。」
　　「聽說陸姐有涉及到時尚圈，我畢竟在那個圈子摸爬滾打過，我可以幫她做事，我……」林嵐說到這裏眼睛有些泛紅，「我甚至可以重新回到這個圈子，只要她能夠庇護我們壹家平安。」
　　我的目光良久的註視著她，這是壹個苦命的女人，不是被逼到絕路是做不出她所做的那些事的，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壹個弱者的無助，誰願意做這樣的弱者呢？
　　「妳找過她了嗎？」
　　「還沒有。」林嵐低著頭怯怯地說道，「我還沒想好該怎麽說，我害怕……」
　　「妳雖然做好了該有的覺悟，但是妳害怕這真的會發生，是不是？」
　　她擡起頭看了看我，吸了壹下鼻子，點了點頭。
　　「妳的運氣真的太好了。」我笑了，「妳今天不用找她了，她今天忙著呢，改天我和她說壹下妳的事之後再安排妳們單獨見面吧。」
　　「真的可以嗎？」林嵐壹臉驚喜的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妳也看到了，我和她關系還不錯，我說的話她會聽的，我的朋友她也願意幫的。」
　　「陸哥太謝謝妳了！」林嵐尖叫壹聲摟住我就在我臉上重重親了壹口。
　　「誒誒誒，先別急著謝我，妳還沒問我要什麽呢。」
　　林嵐顯然沒想到這個問題，她的臉上閃過壹絲緊張的神色，但是隨即又放松了下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壹定是想到不管我提出什麽要求，哪怕是什麽非分的要求，相比她原先設想的可能遭遇的經歷都是不值壹提的。
　　「妳說吧，什麽我都答應。」
　　她說這句話時居然有種慨然赴死的決絕，這讓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到了和妻子之間的對話，於是我淡淡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