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上海慈愛醫院
　　看著大漢倒地不動，大概是昏過去了，我還是不太放心怕他壹會兒趁我不備，再爬起身來偷襲。我又走到他跟前，俯下身來，扯下他罩臉的尼龍絲襪，打量了壹下他的長相：這家夥留著壹瞼絡腮胡子，很是兇惡，正是我印象當中，做殺手的”標準模樣“我也不客氣，用右手運足功力，再在他百會穴上不輕不重仿佛”輕輕“地拍了壹下，這壹下子，沒有兩三個鐘頭保證他再也醒不過來。
　　我這時才想起來，那個老人不知道什麽原因，倒在地上半天都居然沒爬起來。
　　我急忙首先奔到老人倒下的地方。抱起他，這才看清：老人瘦長的臉上，此刻痛苦地布滿皺紋，緊緊蹙成壹團。
　　”老先生，妳怎麽了？能聽到找說話嗎？“
　　我用壹只手摟著他的乾枯瘦小的身體，用另壹只手食指掐了掐他的人中，焦急的出聲詢問。
　　他應當還意識清楚，感覺到有人抱起他的身體，於是，努力著用口鼻”“地艱難呼吸著，喉頭開始發出奇怪的咯咯求救聲，痙攣抓取的雙手哆嗦著把手臂彎過來，拚命地指了指不遠處扔在地上的他的衣服。
　　我放下老人，沖過去拿起衣服，急速翻遍了所有口袋，終於在上衣口袋裏，發現壹張硬紙卡片和壹個沈甸甸、古色古舌的葫蘆狀小瓶，卡片上面寫著：”連駿聲，男六十六 歲，心臟病患者，如果您發現他病發倒在路邊，請速餵服瓶中藥丸兩粒，並送至當地醫院，事後，請撥打電話02l 5988875了，通知我們這些焦急的親屬，我們會深深感激您的善行，並給與重金酬謝。謝謝！“
　　幸好老人的家人設想周到，在他上衣口袋裏放了這張卡片，否則，我這時手足無措，哪裏想到這些可能性。
　　我又趕忙拿起掉在地上的水杯，好在杯子沒破掉，裏面的水還在，我拿著藥瓶跑回老人身邊，把兩粒藥塞進老人的嘴裏，用水硬灌了進去。
　　然後，扶起老人背在背上，這時又想起來，那個年輕保鏢和日本鬼子還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偏巧公園裏現在人跡稀少，這樣扔在地上不管，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意料不到的事情。至少先得把年輕人弄醒我背著老人，拿著水杯，來到年輕人身邊，把剩余的茶水全部倒在年輕人臉上。
　　那個年輕人受涼水壹擊，低叫了壹聲，醒了過來，不過，他看來很虛弱，根本爬不起來。我用手在他身上摸了壹摸，覺得應當沒有大問題，然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我的手機塞到他手裏，對他說：”我背著老先生到附近的醫院，妳馬上打電話報警，那個兇手已經昏過去了，沒什麽危險。另外，千萬看好我的行李。“
　　”謝謝妳，連家壹定……會感謝妳的！“
　　年輕人點了點頭，感激地說道。
　　我也不再和他多羅嗦什麽，背著老人出了公園，向附近的醫院跑去。
　　好漫長的壹段路啊！
　　這魯迅公園附近根本沒有什麽大醫院，況且，現在時間尚早，壹路上連壹輛計裎車都沒有攔到！普通的行人車輛也非常稀少我找不到壹個幫手，只好壹個人背著老人，足足跑了四公裏，才在”虛構路“、”幻想街“附近找到壹所裝潢得非常漂亮的”上海慈愛醫院“等到看著老人”安全“地進了急診室後，我壹陣天旋地轉差點虛脫倒在地上。
　　我不禁有點奇怪，這個老人這麽瘦，背起來居然沈得像壹座大山，我這麽強壯的身體，居然險些被他活活累死。
　　這時我不由想起來，好幾年前，我有壹個同學在日本東京留學，東京那裏物價非常昂貴，靠父母從國內寄來的那點兒微薄鈔票，根本沒法兒生活，更別提繳學費了，可是日本經濟不景氣，而且日本人又非常歧視中國人，不願意雇傭中國人打工，所以，他有壹段時間想方設法都找不到打工賺錢的機會。
　　為了生活下去、賺到學費，他只好去幹日本人最忌諱、看不起、都不願意幹的壹種工作：扛死屍。
　　日本人壹般住在多層公寓裏，上下樓都必須要坐樓梯。但是，迷信的日本人不允許背著屍體的人進入電梯，而且，死者家屬也不準背屍體的人在中途把屍體放下，所以必須壹氣從頂樓背到底樓停放的靈車。
　　據說：做這個工作唯壹的好處，凡是背屍體的人所經過的樓層只要有人看見他，就必須塞錢給他，因為日本人認為”有錢使得鬼推磨“否則會招來災禍。
　　所以，那位同學只壹趟就賺了幾十萬日元，不過，當他背著屍體到了樓底，放進靈車後，馬上累得摔倒在地吐血大病壹場。
　　大概只有失去靈魂的依托，人的肉體有多麽沈重才會全部顯示出來。
　　我今天總算明白，人們為什麽喜歡在形容特別重的東西的時候，總要說”死沈“了。現在那個老人確實是還沒有病死，倒是我差點兒就此去見馬克思匯報工作情況了我剛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歇壹歇、喘口氣兒。
　　破舊的急診室大門”砰“然打開，壹個矮胖的值班護士嘴裏嘟嘟囔囔著急匆匆趕了出來，兩只深度近視又沒戴眼鏡的眼睛到處查看，嘴裏不住嚷著：”人呢？
　　剛才送病人來的那個人呢？跑哪兒去了。“”我在這兒！“
　　我趕忙迎上前去。
　　”護士，那個老先生，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我惴惴不安地問道。
　　值班護士翻了壹下眼皮道：”先別說這麽多。去，到交費窗口交五千塊住院費！“
　　我有些生氣，怎麽這些醫務人員壹點兒也不關心病人的死活，壹開口就是錢，現在的這幫白衣天使根本不長天使的大翅膀，只有臉上的壹雙”金睛錢眼“我稍微按捺了壹下火氣，重重地又問了壹遍：”妳難道沒聽見嗎，老人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值班護士被我兇狠的神態嚇了壹跳，畏縮了壹下，定了定神，這才囁嚅回答道：”妳這麽兇幹什麽？“
　　見我眼睛壹瞪，趕忙低聲下氣的趕忙又說道：”沒事了，妳父親的心臟糟透了，最好留在這兒觀察幾天。為了醫生判斷他的病情和配置合適的藥物，請妳把最近半年內做的心電圖和診斷記錄全部帶給我。“
　　恰巧這時，幾個男醫生、護士從這裏經過，她好像突然找到了依靠，挺了挺十分肥厚的乳房，又張開塗著厚厚艷紅唇膏的血盆大口，對我大聲嚷嚷著道：”先生，請妳快些去前面交錢。壹共五千元！“
　　我忽然感覺到剛才奔跑出的壹身大汗，把襯衣緊緊黏在後背上，特別難受。
　　心裏面不由自主暗罵道：他媽的！什麽”慈愛“醫院，簡直是壹座窮人的”銷金窟“、”無底洞“老人就這麽被推進去，電擊兩下，就居然要五千塊住院費！我看這筆生意倒也不錯，以後我也從屋子裏拉壹根電線，到大街上，逢人就電兩下，然後大手壹攤：”電擊療法，五千塊！“
　　我想用不了兩個月就成壹個有錢人。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也敲鑼打鼓寫詩稱贊我是愛心天使，那時，我肯定”名利雙收“、”飛黃騰達“……我正在呆想，旁邊壹聲雷鳴。
　　”快交錢，否則，現在就把妳老爸推出去曬太陽！“
　　值班護士氣勢洶洶嚷著。
　　我壹擡頭，看見就這壹會兒的功夫，她身後居然出現了三個戴著眼鏡、肥頭大耳熊貓壹樣的男醫生幫襯著，”快交錢！“
　　難怪膽子忽然這麽大。
　　我心裏不住暗罵，不過，這裏畢竟是醫院，而且，這個問題也不是使用武力就可以解決掉的，我勉強在臉上堆起笑臉，與像茶壺壹般插手站立的護士商量：”妳看，這個老人和我沒有壹點兒關系，我只是看見他心臟病發作，所以，背他過來而已。“
　　又趕忙從口袋裏取出老人上衣口袋裏的那張卡片，遞到幾位”天使“面前說：”這是老人家裏的電話，妳們可以和他的親屬聯絡，要錢……“
　　值班護士用力揮著兩手道：”我們不管妳和那個老頭是什麽關系，是妳帶進我們醫院的，妳就得負責交錢，要不然妳就把他背走，否則，妳要是再在這裏鬧事的話，我們就馬上打電話報警！“
　　旁邊壹個娘娘腔的男醫生低聲地說：”這種情況我們遇到多了，那些賴帳的家夥都是這麽說，把人扔到這裏就溜了。到時候，我們找誰要錢去啊！“
　　我聞言大怒，狠狠瞪了那個醫生壹眼，他看我”來者不善“趕忙躲到其他人後面，再也不敢露面。
　　另外壹個身強力壯的高個子醫生看看我，冷冰冰地說：”別羅嗦，拖下去只有對病人不利，妳現在要嘛交錢，要嘛走人！“
　　我實在無奈，又不能扔下老人不管，只好氣哼哼往交費處走去，剛走幾步，路過壹張木制座椅，為了泄憤，擡腳壹腳踢上去，大概用力稍微大了點兒，那張座椅原地”喀“的壹聲，忽然四分五裂的碎成壹地！
　　幾個醫生、護士看得目瞪口呆，倒是那個矮眫護士很有責任心，從我身後追上來大無畏地說：”毀壞公物，罰款五百！“
　　摸著已經破”慈愛“的”金衣天使們“榨幹了的乾癟錢袋兒，我”灰溜溜“地走出了”要錢不要命“的”慈愛“醫院。這才想起，在公園裏那片地上，還躺著的那個”耐揍的“、兢兢業業的”偉大“保鏢現在情況也不知道如何了，千萬別出什麽事情才好。
　　我趕忙沖到路邊壹個公用電話亭裏，投進去僅剩的幾枚硬幣，用投幣電話撥打我手機的電話號碼，不知道為什麽，我塞到保鏢手裏的那部老舊行動電話大概又發生了什麽狀況，電訊公司服務小姐只是壹個勁兒地在電話那端單調重復著：”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現在不在服務範圍內！請稍候再打。對不起，……“
　　沒奈何，不去看壹看又真怕出什麽事情，我只好甩開名符其實的兩條”十壹路公車“腿，壹路小跑奔回了魯迅公園。
　　我好不容易，大汗如雨地又回到了打鬥的現場，只見原地圍了密密匝匝的壹大堆人。我在後面，只能看見黑壓壓壹片人頭，根本看不見裏面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個可憐的保鏢該不會就這樣壯烈犧牲了吧。“
　　我不禁心情忐忑不安起來，趕忙運起”插隊神功“費力地擠進人群，向地上壹看，只見地上僅有壹小片已經乾涸的褐色血跡，別的連壹個人影也沒有。
　　我慌忙問周圍圍觀的人打聽：”請問，剛才躺在地上的人呢？“
　　”人啊？我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除了壹灘血以外，什麽也沒有。“
　　壹個工人模樣的老師傅回答道。
　　”那妳們圍在這裏做什麽？“
　　我不禁啼笑皆非。
　　”我們在這裏破案啊！“
　　壹個帶著眼鏡、頗有”書生氣質“的中學 生不以為然地回答道。
　　”有什麽案子好破的？“
　　我還是不太明白。
　　壹個外地人打扮的人，連忙熱心地回答道：”看這是什麽血啊？是人血還是動物血？如果是人血的話，究竟是情殺、謀財害命，還是……“
　　”我看有可能是女人的月經血，我老婆的月經就是這個顏色的。“
　　壹位食堂大師傅打扮的禿頂中年男人插嘴權威地回答道。
　　”胡說！這肯定是人血，不相信？人血是臭的，動物血是腥的，不相信的話，妳可以聞壹聞！喏……“
　　說著那個人就要去抓起地上染滿鮮血的土。
　　”別動！“
　　旁邊壹個、似乎精通破案技術的大嬸，馬上義憤填膺地制止：”這是做案現場，不能破壞的喔！“
　　”我看死的人大概就是隔壁家的張三，兇手是他兒子，他兒子整天虐待老人張三，我看……“
　　”這不是張三，肯定是我家樓下的李四“……
　　嘰嘰喳喳，鬧鬧哄哄！
　　尤其是壹大堆人都操著的滿是”阿拉“、”儂“的難聽上海話(我自己是上海人，說上海話難聽，大家大概不會有意見吧)我的腦袋都快炸了，差點兒當場暈倒！
　　我覺得在這裏再待下去，純屬浪費時間，剛要推開人群離去。
　　壹位精明的上海老太大看出了點兒門道，上前伸手拉住我的袖子：”小阿弟，妳大概知道這壹灘血是怎麽回事兒吧。來！快給大家講壹下吧，要不然大家這樣稀裏糊塗的回家的話，晚上要睡不著覺哦！反正妳也閑著，來！快說壹說。“
　　我看那架勢大家馬上要把我包圍起來，用口水狂轟濫炸了。趕忙邊往外擠，邊說道：”那是我早上買的鴨血不小心摔在那裏了，哪裏有什麽兇殺案啊。妳們想像力也太豐富了……“
　　圍觀的人群”轟“地壹聲散開。
　　只有幾個精明過頭的人還待在原地不走，還向我的背影直嚷嚷：”小阿弟，妳不要太會“搗漿糊”喔，剛剛儂明明說地上原來還躺著有人嘛，怎麽現在就變成鴨血、雞血啦。哎，妳站住！把話搞搞清楚……“
　　我不管三七二十壹，就溜之乎也。
　　我確實是很清楚：那灘血不過是年輕保鏢在中了日本鬼子殺手、刺客的吹箭後留下的血跡，不過這話要說出來，我今天還走得了嗎！
　　估計我那只破手機又出了什麽問題現在，保鏢聯絡不上，也找不到，不知道他們究竟到了哪裏去？
　　我在公園裏如沒頭蒼蠅、到處亂闖，逢人打聽。
　　最後，還是壹位在公園門口守門的老大爺告訴我，半個小時以前，有壹輛警車開過來，帶走兩個人，至於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可不清楚。
　　我想肯定就是這兩個人了。
　　我接口又問道：”老大爺，您知道是哪個派出所的嗎？“
　　老大爺警覺性還頂高，瞪了我壹眼，懷疑地說道：”妳問這些幹什麽，難道想去“劫牢反獄”不成？“
　　這什麽話，都是哪兒跟哪兒啊！這年頭還有”劫法場“嗎？
　　老大爺的女兒壹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正好來為父親送早飯，本來在壹旁不聲不響地聽我們兩個人說話，這時看我受窘，忙抱歉著給我解圍說道：”小夥子，別介意。我父親年紀大了，腦子不好，整天聽什麽《水滸傳》鬧得壹嘴綠林“黑話”，到處亂講、亂用，對不住您了。“
　　然後，又接著說：”妳別理我父親，他怎麽可能知道是哪個派出所！派出所來帶人走，從來不會通知這裏的。妳倒不如到附近的派出所找壹找吧。“
　　我謝過那位好心的大嫂。
　　不知道下壹步該怎麽辦。繼續挨家挨戶地找下去嗎？還是……
　　猶豫了壹下，我決定不再這樣像沒頭蒼蠅壹樣的尋找那個保鏢了，既然被公安局的警車帶走了，只要他老老實實說明情況，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而且我的行李裏又沒什麽貴重東西，只當先暫時寄放他那裏好了，也省得我拖著個旅行箱到處跑。
　　我還是先回醫院，去看壹看那個老人現在的情況如何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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