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廣州情色錄 by 梁小無拆
2024-11-13 20:02
我無力地,沈重地靠在了椅子上,腦袋像是壹張被格式化的硬盤,壹片空白。
蓉蓉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搖頭勉強地笑著說,沒有什麽事。我再也無心吃飯,只是楞楞地發呆,心像是陷入了冰川的底部,無比的寒冷,充滿了絕望。
蓉蓉很乖巧地說吃飽了。
我結了賬後,取了車後,問蓉蓉要去哪,我送她去。蓉蓉擔心我,搖了搖頭說,暫時哪都不去,陪陪我。
把車開到了附近的體育中心裏,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來,把坐椅往後壹放,整個人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
蓉蓉擔心地看著我,用雙手握著我的右手,她的小手柔軟而溫暖,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嘆了壹口氣,心裏實在難受得厲害,很想找個人來訴說。我把事情簡單地說了壹遍,我沒有說我與采韻的關系,只說是我壹個非常要好的朋友。
蓉蓉聽後,沒說什麽,低頭想了壹會,問我,這個朋友是不是就是那天我在V-WET喝醉後叫的月兒?
我苦笑,說,不是。但這個朋友像她壹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也許壹輩子都不能再見面,所以我很想見她壹面。
蓉蓉詳細地問了采韻的情況,說她可能有辦法。沒過多久,她接到了壹個電話,就匆匆地走了,沒讓我送。
隨後幾天,我托了無數的人,去打聽采韻的消息,想著辦法能夠見上采韻壹面,但都沒有結果。
幾天後,“廣之旅”通知我簽證已經辦好,我去了趟旅行社,取了護照,並讓旅行社幫忙定了大後天去新加坡的飛機。
從旅行社出來,剛回到家,正躺在沙發抽煙,卻接到了蓉蓉的電話。她讓我馬上到深圳,已經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去看采韻,同時告訴我,如果有人問我和她的關系,就說是表兄妹,和采韻都是表親。
我立即趕到火車東站,然後坐火車去深圳。
壹個小時後,我到了深圳。由於時間還早,我在約定好的地點附近的“星巴克”咖啡廳裏喝咖啡。到了約定時間,我走到了約定地點。沒過久,就見壹輛掛粵O牌的黑色奧迪A6停在了我的面前,根據熟知內幕的朋友教我的知識,這個車牌號碼的主人的地位,在廣東省政府裏應該是在前十位的。
車門打開了,我曲身鉆進了車裏,發現除了蓉蓉外,還有壹個年輕人,看他的作派應該是某政要的秘書。
我上車後,司機帶著我們直奔第三看守所。到了看守所後,那個年輕人打了個電話,就看到裏面出來壹個軍官模樣的人,出來接我們,並把我們的車引進了看守所。
在那個年輕人的安排下,我終於見到了采韻,那個年輕人和那個軍官沒待在房間裏,蓉蓉則乖乖地坐在壹邊,不言語。
離開前,那個軍官客氣地告訴我們,這次的會面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采韻乍壹見到我,十分的驚訝,喜悅之情露於臉上。
我們坐下後,我詳端著她,發現她更瘦了,但臉比在醫院裏紅潤了壹些,手腕上的傷口也開始結疤了。
我有很多語言想和她說,但見了面,我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我們坐在那相互對看著,過了良久,她笑著先說話了,問我是怎麽能進來的。
這時候,我才想起還沒把蓉蓉介紹給她認識,我告訴采韻,蓉蓉是我的好朋友,這次能進來是她幫忙的。
采韻微笑地看著蓉蓉,朝她很友善地點點頭,蓉蓉也朝采韻微微地、甜甜地報以微笑。
敏感的話我不敢聊,只問了壹些她的裏面的情況,她告訴我她在裏面壹切都好。接下來反而是她問我的壹些情況多些。
我們就這樣閑聊了壹會,很快看守的警察告訴我們還剩下五分鐘了。
我心裏嘆了壹口氣,臉上卻笑著對采韻說:“妳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壹定會經常來看妳的。”
采韻也微笑看著我說:“我會的,小豬,如果我還有機會出去,妳每年來看我壹次就好了,讓我知道這世界還有人在關心我;如果我沒有機會出去”
她頓了頓,說:“幫我個忙,小豬,讓我和子謙在壹起。”
我的淚水又不掙氣地湧上眼眶,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不敢看她。因為害怕壹看她眼淚就會流下來。
半晌我假裝沙子進眼睛,揉了揉,笑著說:“呸呸呸,童言無忌,別嗐說,妳壹定會沒事的,我壹定會經常來看妳的。”
很快時間就到了,警察來帶她回去了。
我站著壹動不動,凝望著她的背影,用力地記著她的背影,仿佛害怕壹轉身,她就會永遠地消失在我的記憶裏。采韻在出門要轉角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我壹眼,臉上還是帶著笑,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是濕。
這壹幕在很長時間,在我腦海裏揮也揮不去。每壹次,采韻帶淚的笑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心裏都會又酸又疼。
出了看守所,那個年輕人先走了。
蓉蓉要回珠海,她的司機馬上就過來接她。
我感激地對她說:“謝謝妳,蓉蓉!”
蓉蓉笑著搖搖頭,說:“哥,千萬不要這麽說,能幫到妳,我很開心的。”
我嘆了口氣說:“這次妳求他幫忙,他沒有為難妳吧?”
蓉蓉搖搖頭,說“雖然我不愛他,但其實他真的很疼我,這次他花了不少力氣,據說是找到了省裏面壹個頭頭腦腦,我們才能進去的。”
蓉蓉頓了頓,看著遠處白蒙蒙的天空,接著說:“他要我幫他生個兒子,這次我答應了。”
我看著她那的美麗但帶有點憂傷的臉龐,緩緩地點了點頭 快她的司機來她接回珠海了,看著她的車越來越小,我轉過身,慢慢地向深圳火車站走去。
兩個小時後,在火車上,我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看著窗外飛快倒後的風景。
想起如今的事是人非,宛如這倒退的風景,瞬間已改變,我忽然覺得在這天地間,自己很渺小、很無助。
我突然間很想念媽媽,想念從前無憂無慮的童年。大人們從小告訴我們,好好學習,健康成長,長大後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長大後,我卻為何離幸福越來越遠?
兩天後的下午,我到了新加坡。新加坡的天氣是艷陽天,但我的心情卻是有點陰霾,有點雨水,又透點點太陽花。
按雲水給的地址,來到了新加坡著名的“良木大酒店”旁邊,我在路邊的橙子上,靜靜地坐著,看著對面的明川四川菜館,看著來來往往熱鬧的人群,辨認著月兒的身影。
等待的時候,我壹遍壹遍地看著那張報紙,壹遍壹遍地看著她寫的“Theheartiswhereyouare”(妳在哪裏,我的心就在哪)和她畫的那頭寫著“老拆”的豬。
壹直到菜館打烊後,裏面的燈光慢慢地壹盞壹盞地熄滅了,我才終於看到了月兒,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她就是月兒,她的聲音,她的動作,壹切我都再熟悉不過了。
她和身邊壹個歲數很大,看起來應該是她舅舅的男人親熱地說著笑,二三分鐘後,他們上了壹輛黑色的奔馳,離開了菜館。
我滿足地站起身,回到了機場,在候機廳裏,找了壹個安靜的角落,把背包往椅子上壹扔,當作枕頭,倦縮著身子睡著了。
回到了廣州,我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
睡醒了我就看《貓和老鼠》或者周星馳的搞笑片,笑到自己的眼淚都流出來;餓了我就自己煮方便面吃,吃完了就在沙發上看著時鐘壹分壹秒地向前,然後趴在那睡著了。
很快就到2004年的最後壹天了,這是個末日也是開始。
按照我和月兒曾經約定,我壹個人來到了白雲山,雖然我知道月兒已經不可能會來了。
這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慢慢地開著車順著山道上了山。
壹路上,不少人上山去聽新年的鐘聲,去眺望新年的廣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為這馬上就要到來的新年,為新年能帶來的新希望。
我車開到了“笨豬跳”臺,雨很大,沒有往日裏鍛煉的人,“笨豬跳”很冷清,冷雨拍打著同樣孤獨的欄幹。
風景依舊,只是不見舊時人。
我把車停在了欄幹邊,從後車廂裏拿出很早前采韻送我,但沒舍得喝完的“博若萊”,打開了瓶塞。
擰著酒,我走到了欄幹邊,坐在了欄幹墩上,面對燈火輝煌的廣州城。
我壹大口,壹大口地喝著酒,酒已是舊酒了,不再有新酒的香淳和芬香,就像已經很多已離我而去的悲喜。
天空的淚水,不停歇地輕輕滲透過暈黃的路燈,弄濕了我的臉,我的衣裳。
這時候隱隱聽到山頂上有壹群人在新年倒數,當倒數到壹的時候,山上壹片歡呼聲。而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人們都在快樂地慶祝著新年的到來,在用自己的方式慶祝新年的到來。
只是這些快樂與我無關。
我的車裏放著王菲的《紅豆》,車門沒有關,王菲憂傷的聲音透過雨簾,穿過我的耳朵,字字擊在了我的心裏。
還沒跟妳牽著手,走過荒蕪的沙丘;可能從此以後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壹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妳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我想起了我與月兒初相見的那壹天,和她玩硬幣遊戲的情形;想起就在這裏,月兒告訴我下輩子要做女兒,做我壹輩子都疼愛,壹輩子無法背叛的女人;想起了那個晚上,我們勾手指約定,約定2005年元旦如果我們沒有分開,就在壹起;想起了她離開時的那封信和她傷心欲絕在我手上咬下的牙印。
我又想起了那晚在浮水印和采韻第壹次的品酒;想起了她腳崴傷,陪她的那段日子;想起了她選擇在湖中像朵蓮花般離去;想起了電梯隔離我們時,她安靜的笑容。
是的,壹切都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
突然間,壹陣無名的悲傷像春天抽條的新芽,四處冒尖和生長,很快把我全身緊緊地捆住,捆得我無法呼吸,捆得我心裏刀割般的疼。
這壹年的許許多多的人和事,不約而同地湧進我的腦海裏,月兒、采韻、蓉蓉、老莫、淩聽、小畢、雲水 起這壹年來我們曾共同擁有過的喜怒哀樂,想起了這壹年來許許多多的悲歡離合。
眼淚忍不住地湧出眼眶,我淚流滿面看著遠處沈浸在歡樂中的廣州,看著風雨中飄曳的燈火闌珊。
我聽到自己抑不住地哭出了聲,聽到了自己的失聲痛哭。月兒已經遠走,采韻生死未蔔,所有的悲喜都已經出竅,離我遠去,我還剩下什麽?
我癡癡地看著雨水從頭上不停地流下,在臉上和淚水交織在壹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越來越大,山上的人群開始仨仨倆倆,有說有笑地下山。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抹了抹臉上,那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準備起身回家。這時候頭上的雨突然停了,我擡頭看,卻是壹把傘撐在了我的頭上。
轉頭看時,卻見壹個女孩,嘴角微翹,似笑非笑,俏生生地站在了我的身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