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倫覺得自己這段時間裏，他的心總是懶洋洋的。
他知道自己的事，以前在農村的時候，每日面對黃土背朝天跟父母幹活時，他就知道要跳出農門，離開這個窮山溝到城裏生活，只有努力讀書，在農村讀書成為孩子脫離農活的唯壹出路，考上中專大學，把戶口轉出來，便可以洗腳上田不用再當農民。
由於他當時家裏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他初中畢業選擇讀中專，這樣少讀幾年書能給家裏減輕不少負擔，加上當時天安門發生大學生靜坐事件，他擔心時勢會變讓自己讀不了書，越早出來越好。
幸好壹切太平他終於順利畢業了，分配到長城公司從事銷售工作。他以為這就是他想要過的生活。
但他看到周圍的企事業破產時，他心裏有些害怕，他仿佛見到那些企事業的今日就是長城公司的明日，有朝壹日自己會遇到同樣的結局。
國有企事業僵硬的體制，註定是要在市場競爭中落敗，改革帶來的陣痛遲早會到來的。
然後，看到那些先富起來的開著車子，拿著大哥大在自己的身邊飛馳而去，他的心裏又多了壹份失落感，他做夢都渴望自己有朝壹日能出人頭地。
陳倫知道自己的親戚全是清壹色的農民，他沒有人可以依靠，出來工作之後又發覺自己的學歷太低，壹切都是那麽的不如意。
但他比壹般的同齡人看問題看得更遠，知道自己處在壹個怎樣的位置和環境。
雖然他對待性和女人看得如同吃飯穿衣壹樣正常，因為寂寞和需要他常常與不同的女人廝混，但他從不對這些女人產生感情，壹般是交往壹段時間就不再來往，他非常懂得把握火候，也明白便宜占多了未必都是好事。
而且，他壹般不找那些沒有過性經歷的女子，他擔心吃不完兜著走，那些有過性經歷的女人，大都對這事看得開壹些，也容易得手壹點，多壹次少壹對她們來說已無所謂了，她們的不在乎，陳倫也少了壹份負罪感，也不用擔心走在街上被人揍，都不知是怎麽回事，穿過的鞋子更合腳，這是陳倫的原則。
小麗是陳倫相處得最多的女人，可以說是壹個例外了，小麗有著魔鬼般的身材，雖然長相平庸，但在床上絕對是個出色的夥伴，她能燃起男人的激情。
有時候陳倫都為這樣好的身材而擁有壹張平庸的臉感到可惜。
沒有男人能抵擋小麗的進攻，這壹點陳倫很是相信。
於是他對小麗多了壹份幻想，更多的是他有壹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想利用小麗去結識壹些有權勢的人，為自己將來找到更好的出路。
不過他從來沒有把他心裏的想法告訴過小麗，有些事不到時候就不要說，尤其是要對女人說的話。陳倫知道小麗不會輕易去幫他，即使她是他的妻子也不壹定會做那種事，小麗雖然玩世不恭，卻很有正義感。
小麗原來很單純“醫者父母心”能成為壹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壹直是她的夢想，她也做到了。
可是她進入這個圈子久了，她才發覺這種環境表面的堂而皇之和實際情況是兩碼事，用她的話說：“人世間最黑暗的地方，除了官場就是醫院。”
她無法相信她看到的事，那些行為簡直讓她深感羞恥，醫院為了利益，鼓勵醫生多開多做檢查，醫生為了得到醫藥回扣，故意多開和開大處方，外科醫生私下做手術收錢，從痔瘡、疝氣到腰椎間盤突出，無所不做，只差心臟移植手術了。
中醫醫生自己在外面開藥店，自己炮制中草藥藥丸給患者，說能治好乙肝、脫發、風濕類風濕、腰腿疼痛、手足麻木等慢性病，大肆收取患者的錢財，而事實上這些病根本無法治愈。
B超也偷偷地幫人鑒別胎兒的性別，手術室門口拿紅包，護士長把科室和個人所需的物品費用分攤在住院患者的頭上……
這些人用盡自己手中的權力，把弱勢得如同羔羊壹般的患者宰割得壹幹二凈，讓本來就不幸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小麗無法相信這樣的事實，她受不了這樣反差巨大的生活，於是她選擇逃避現實和自我放縱的生活，這樣她才得到解脫。
陳倫並不是她的第壹個男人，她的第壹個男人是讀衛校時的初戀情人，小男生的甜言蜜語讓她陶醉，於是在半推半就中她把自己的第壹次交給了他，不料這個男人得到她之後，畢業分配到另外壹個地方。
為了追到壹個官家的小妞便把她甩掉，事業愛情受到的雙重打擊，使得她對壹切都很悲觀失望，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她在麻醉中逃避現實，也是在逃避自己，她在遊戲人生。生活中人們常常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挫折，有的人選擇面對困難，有的人選擇逃避，面對困難的人雖然可能暫時解決不了問題，但堅持下來問題總會過去的，問題終究會過去；逃避現實的卻永遠無法解決事情，壹轉身過去，問題依然在那裏。
小麗雖然在放縱自己，但她還有良知，那是她的本性使然。陳倫和她相處久了，也知她愛憎分明，如果要她幫他幹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她壹定會發火。
可是，他無論如何要試壹試。他已經有半個月沒有見到小麗了，他不去找她，小麗是不會來找他。那是她的性格使然，她說過她雖說輕浮隨隨便便，卻不會下賤淫蕩。
但他們之間的相處卻純粹因為寂寞和性。
早上陳倫給小麗打過電話，他想約她到森林公園去玩，小麗說她要上夜班，所以沒有答應。
到了晚上，陳倫覺得無聊，於是他決定到小麗的單位去找她。在護士值班室。
陳倫找到了小麗，她壹個人在看電視，見到陳倫進來小麗有些吃驚，她有些不高興道：“我不是說過妳不要到我單位找我，誰告訴妳我在這裏的？”
陳倫卻不理她的表情，只是很自信道：“我自有我的辦法，難道我來看我的女朋友都不成嗎？”
小麗馬上跳起來道：“誰說我是妳的女朋友？妳沒說過，我也沒有答應過。”
陳倫並沒有躲避小麗的眼睛，他淡淡道“妳會答應的。”他的目光很鎮靜地看著小麗。
小麗卻搖搖頭道：“不，妳不適合我，而且，妳現在也沒有這個必要。”她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妳已經得到我的身體，何必費事在感情上呢！
陳倫輕輕地嘆了壹口氣道：“雖說我不是最好的男人，但我相信很少有人會象我那樣，用全部的心去愛妳。”他又在說臺詞，他的演技壹向都很好。
小麗根本不理他，只是道：“我在上班，妳別這樣，有事我們以後再說，我希望嫁個有錢人，而不是混兩餐過日子的人。”
陳倫壹點也不生氣，只是道：“雖然，我們有很多東西不能和別人比，但我對妳的這份感情卻是不容置疑。”
小麗有些氣憤道：“妳在同情我嗎？”她的口氣有些冷漠。
陳倫沒有在乎她的冷漠和生氣，道：“試試看，我們在壹起會好的。”
小麗嘆了壹口氣道：“我什麽都給予了妳，妳這又是何苦？”
陳倫忽然道：“和妳在壹起時我感到很快樂，我是個粗心的男人，壹直不懂得去珍惜和呵護，可是我發覺我失去妳之後會很痛苦，可能這就是愛情吧。”他都有些奇怪，自己怎麽不經過大腦的思考就能說出那麽動聽的話，可能是他平時看的電視太多的緣故。
女人的心都是軟的，也容易哄，小麗似乎變得溫柔了很多，她柔聲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好嗎？今夜下班後我到妳處去。”
陳倫伸出手去握小麗的手，她並不拒絕，只是輕輕道：“從壹開始，我就說過我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
沒有性，男女之間不會持久；單純是性，兩人也不會持久。但後者的關系無疑要比前者要牢固得多。
夜裏，小麗和陳倫又纏綿在壹起，他們盡情地做愛，很投入很癡迷。壹次又壹次給對方帶去快樂，終於兩人都不想動了，小麗躺在床上，推了陳倫壹下道：“妳怎麽提出要我做妳的女朋友？”
陳倫輕輕地吻了她的臉蛋兒道：“我希望我每次回來，都能看到妳的笑臉。”
陳倫有壹種本事，說起謊來臉不紅心跳不加快，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也許這與他做銷售有關，人在商場上混的時間久了，人仿佛變得如同戴著面具說話，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本來面目。
小麗卻有口無心道：“妳在工廠裏那幾百元錢是不可能給我帶來安全感。”
她聽到陳倫這番動人的話心裏很是感動，但心裏還是保持清醒。
陳倫很認真道：“我在努力，希望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小麗看到陳倫壹付很執著的樣子，於是道：“在這個社會，沒有關系是很難有出息，沒有人幫忙是不可能出頭。”
陳倫見小麗這樣說，就問道：“妳不是認識那個什麽局長嗎？妳去求他說不定會有用。”
小麗想也不想道：“那種人，我沒有想過。”她顯然對那個局長沒有什麽好的印象。
陳倫卻裝成壹付不解的樣子道：“這有什麽不好呢？別人壹句話我們就可以少奮鬥幾年。”他在做小麗的思想工作。
小麗反問他道：“怎麽求？兩手空空的誰理妳，拿些東西別人又未必看得上，那不是自討沒趣。”看來她對於人情世故了解得很清楚。
陳倫卻滿有把握道：“辦法總是有的，我就不相信他什麽都不要。”
小麗壹付懶洋洋的樣子道：“我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再說我不想求人。”
陳倫試探道：“只要有獻身精神，任何事都辦得到。”
小麗有些不高興道：“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倫看著小麗的臉道：“男人都是壹付德性，只要妳給他們揩點油水，摸壹下也少不了什麽，他們想要占便宜，就會想辦法去幫妳。”
小麗霍地坐起來，大聲道：“這就是妳和我交往的最終目的嗎？”她的臉上全是憤怒和生氣。
陳倫勸她道：“小麗，妳別激動，我壹心只為我們將來著想，妳要是不放心，我們就去領結婚證，我不會介意什麽的，妳又何必介意呢？”他覺得自己如果不介意，那麽小麗應該不會再有什麽故作姿態的樣子。
小麗卻馬上下床，她生氣道：“陳倫，我認識妳真是被鬼蒙住了眼睛，妳不單下流，而且無恥，簡直就是個無賴。”她由於氣憤激動得臉都通紅。
陳倫不明白小麗為什麽會那麽生氣，他覺得這種事已經開始了，多壹次又有什麽關系，只要能給自己帶來好處，又何必耿耿於懷，於是他申辯道：“有時候，為將來作些犧牲那是值得的。”
小麗壹邊穿衣服壹邊道：“不，我不想再聽妳的謊話，我馬上離開這裏，我再也不和妳來往了。”
陳倫見小麗真的是生氣，於是他連忙道：“小麗，也許我說錯了，妳別這樣，就當我沒說過這話行麽？”
小麗已經穿好衣服，她冷冷道：“我不想和妳這種人多說廢話。”說完她大步推門走出去，“呯”的壹聲她重重地關上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陳倫看著她走出去，臉色變得青壹陣白壹陣，他以為小麗是個很容易哄的女人，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烈性，可是當初自己和她來往時她可不是這樣的啊！
女人真是奇怪又善變的動物。他在床上躺了壹陣無法入睡，於是坐起身來點燃壹支煙，頓時房間裏全是尼古丁的氣息。
現代人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壓抑著他的神經，他已經嘗透了貧窮的滋味，他發誓那怕要付出自己的所有也要成功，可是他處處碰壁之後才發覺自己是多麽的弱小，在這競爭激烈爾虞我詐的生活中根本無法立足，更別說能出人頭地了。
他冷眼在察看周圍的社會變化，有的工廠夫妻下崗之後各自分飛，數十年的感情壹朝消失；有的夫妻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不惜讓妻子去獻身。
也有的夫妻失業後，妻子靠做“三陪”維持家庭生活。對於電視裏和報紙上老是鼓吹的“形勢大好、失業自救”等報導，他心裏充滿了感慨，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不挑擔子不知擔子重。
在西部經濟不發達的地區，壹旦失去工作，要找份工作談何容易，幾十歲的人到中年落泊，又要負起家庭的重擔，說多難就有多難，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走到這壹步，這就是他發現的生活。
陳倫常對自己說，人類跑不如動物快，又容易消化不良，也沒有皮毛禦寒，可是人類發明了汽車，學會了烹飪和做衣服，人類之所以能在惡劣的環境中競爭勝出，靠的不是強壯的身體，而是聰明的頭腦，用腦子去發現世界，是人類大腦獨到之處。
所以陳倫並不為自己欠缺了某些東西而感到自卑，越是這樣他就越想證明自己。正如有人說過：越窮的人越貪財，越醜的人越好色。
連自己都去放棄，還有誰能幫自己呢？陳倫常常這樣激勵自己。小麗去就去吧，這樣的女人，用不著費神。他又點起壹支煙。
公司裏同樣是人際關系復雜，由於近來周圍的企事業效益不好，唯有長城公司壹枝獨秀，這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各種關系和各種渠道進入長城公司，於是公司裏人滿為患，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把長城公司拖垮掉。
由於長城公司是僑縣最大的企業，也是最大的納稅戶，它是僑縣政府的面子工程，上面有人來檢查參觀者，政府就帶他們到長城公司去走過場。
出於這個原因，長城公司是不能倒閉，所以長城公司的領導者根本不為將來作打算，有僑縣政府這樣壹個“婆婆”，做“媳婦”的又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呢？
於是長城公司裏就有這樣的壹種說法：能到長城公司來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能離開長城公司到外面混的人，同樣是有本事的人。
陳倫也想通過自學考試去提高自己的學歷，以後說不定用得上，可是他發覺自己已經不能再靜下心去學習了。
記得他以前的夢想是當作家，寫出壹本本令人稱慕的小說，等到他靜下心來去寫的時候，他才發覺文藝創作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搜索枯腸寫出來的東西，自己都不滿意，更談不上要拿去發表了，從此陳倫就對寫作死心。
前些日子，到沿海地區闖蕩的壹個同學回來，在僑縣大酒店請了他和許多中學時的同學壹起吃飯，這個同學只在僑縣衛校讀了三年中專醫士班，到廣東去做遊醫，幾年下來就發了。
陳倫為自己虛度時光而嘆惜，也有些憤憤不平，那家夥當初壹個熊樣，不學無術靠膽大心黑發了大財，自己沒有那壹點比他差，卻偏偏淪落平庸，這壹次的聚會刺痛了他的心：原始積累是需要不擇手段。
陳倫又想到了明雨，這家夥安於平庸，總有壹日會後悔，明雨也是個精細人，到銷售處是有出息。壹陣，他的睡意來臨，盡興之後人更容易入睡，於是他起身沖凈身體，上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