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晏清去了容辛的寓所， 和程隱談舒哲的事。壹整晚聽人事實匯報傳達消息，他和程隱、秦皎， 三人在沙發上坐了壹夜， 壓根沒合眼。
　　到第二天天亮，壹切塵埃落定，舒哲車禍傷情嚴重， 左腿從大腿下開始截肢，右腿從小腿開始截肢，幷且傷到了生育器官， 將來恐怕難有後代。
　　手術後舒哲被送進重癥監護室， 舒哲的父親舒定彬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半夜乘直升機趕來。舒窈的情況也不大好，前壹晚她在酒吧外苦等，然而左等右等始終沒等到舒哲， 之後被告知舒哲在接她的途中出了嚴重車禍， 趕到醫院後又得知舒哲的兩條腿都要截肢， 大哭直至差點崩潰。
　　容辛寓所裏， 二樓小廳通宵亮燈， 三個人沒休息的人臉上卻不見疲憊。沈晏清也沒想到來找程隱，舒家那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電話不停，壹邊聽人匯報進展，壹邊轉達給程隱兩人。
　　天光大亮之際，最後壹通電話接完， 開口前看了看秦皎，而後視線才朝向程隱︰「已經確定了，舒哲的確傷到了生育器官，他父親已經趕到醫院，情況不太樂觀。」
　　秦皎和程隱的手握在壹起，彼此下意識捏緊。
　　程隱把舒窈從酒吧裏拉出來，僅僅只是因為底線在那，遇上了，親眼看見了無法放任，僅此而已。秦皎安慰她說的那些話是發自內心的，她們都贊同這個選擇。沒想到的是，這樣壹個決定，會影響之後這麽多東西。
　　如果程隱沒有把舒窈救出來，舒窈不是在酒吧外等著她哥哥來接而是在包廂裏遭遇意外，那麽就不會在那個時間給舒哲打電話，舒哲就不會開上那條路，不會遇上那場交通意外，也不會發生現在的壹切。
　　壹環扣壹環，巧合地讓人後背發涼，就像多米諾骨牌，壹塊倒下，接連帶動壹片。
　　舒哲截肢，便是這壹串連鎖效應後的結果。
　　恰時，程隱等了幾天的容辛終於回來，帶來兩個消息，壹個勉強稱得上好消息的消息是，他的人找到了替舒家在國外洗錢的負責者之壹，幷從那人口中撬出了壹些有用訊息，他們可以沿著具體的方向去搜集證據，雖不能直指矛頭，至少進展因此明朗了不少，不用再像無頭蒼蠅亂轉。
　　壞消息是，在他們找到那個人的第二天，人死了。三顆子彈，壹顆爆頭，兩顆打在心臟，生怕那人死得不夠透徹。
　　不用想也知道出手的人會是誰。
　　這是容辛和程隱的事，兩人單獨談了很久，容辛事無巨細壹壹告知她，而後雙雙沈默。
　　換做平時，程隱大概只會像以前幾次失望壹樣，正常焦急和煩憂，有了舒哲的事在前壹晚，對比看起來顯得格外諷刺和荒誕。
　　她出於無法違背的底線，出手幫舒窈脫離困境，使得舒哲遭了報應，而這邊舒哲出車禍危在旦夕，另壹邊他的父親或者他們家的什麽人，為了掩蓋洗錢的罪證殺人滅口……
　　既可以說是她的「善」致使舒哲得了相應的「惡」，從另壹方面，又何嘗不能說是舒哲父親造的孽，報應到了他身上。
　　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這句話果真不錯。
　　世事從來壹報還壹報，因果相扣，只是時候未到，她壹直都相信。
　　--就看舒家的作為，時至今日仍然不知悔改，他們的報應，且還不止眼下這些。
　　.
　　沈晏清沒有在容辛的寓所住下，他們兩人之間氣氛還是同之前壹樣。容辛禮貌邀請沈晏清留宿，沈晏清矜持拒絕他的邀請，兩人壹刻不停彎唇掛著笑，直看得程隱臉發酸。
　　因為舒哲出車禍的消息，幾人壹夜都沒有睡，各自休息補眠幾個小時，下午三點多，容辛有事出門，沈晏清再次登門。
　　手裏拿著個紙質文件袋，他坐下便給秦皎︰「段則軒托我給妳的。」
　　「什麽東西？」
　　「文件，還有別的。」沈晏清挑了挑眉。
　　秦皎拆封的動作聞言壹頓，起身︰「我回房待會，妳們先聊。」
　　她走了，程隱問︰「妳幹嘛把她支開？」
　　沈晏清不承認︰「我沒有。東西確實是段則軒給我讓我交給她的。」
　　程隱皺了皺眉︰「他們……」
　　沈晏清扯了下嘴角，「具體的事情妳得自己問他們。」
　　段則軒和秦皎近來走得有些近，程隱記下這壹樁，不急，只等以後有空再問。
　　當下的事情比較重要。她道︰「舒哲進重癥監護室，妳不用去看看？」
　　沈晏清說︰「我和他已經撕破臉皮，沒必要走這種過場。」
　　程隱不說話，睇著他。
　　沈晏清大致猜出她所想︰「妳想問，如何邁過母輩之間的交情這道坎？」
　　舒哲母親把他從翻倒的車裏扒出來，又是在去救他母親的時候把命搭上的，以程隱和沈家這麽多年的情分，多少也了解壹些。
　　「如果我說這份所謂的恩情本身就不應該存在，妳覺得……？」
　　他唇邊弧度不像笑意，教程隱壹頓，她想繼續問，沈晏清已經起身︰「走吧，出去逛逛，邊走邊聊。」
　　另壹邊，秦皎拿著文件袋進房間，拆開壹看，頭幾張是正常的文件，和這次商談項目有關的內容，但不太重要，她那有份類似的--至少沒有重要到需要托沈晏清特意帶過來的程度。
　　翻到最底下，才見壹張信紙。紙上的手寫筆跡，是段則軒的字跡。? 鑼旅皇裁粗匾 諶藎 鍬劑舜鈾.a之後的幾天裏，他幹了些什麽，吃了些什麽，心情又如何。
　　末尾是壹句話︰
　　陰有小雨，等天晴。
　　秦皎看得莫名，怔了半晌，拿出手機彈了個視頻給段則軒。
　　他那邊似是在公司，揚著笑和她打招呼。
　　她抿抿唇，略有些尷尬地問︰「妳給我這張紙，什麽意思？」
　　他勾唇笑，沒有回答，卻是挑眉。
　　「終於肯理我了？我還以為那天睡完，妳打算躲我壹輩子。」
　　.
　　沈晏清和程隱出門閑逛，準確的說是程隱給他做向導，帶他出去「遊覽」。
　　「妳在這裏待過？」他見她熟門熟路，問。
　　程隱說是︰「每年至少有壹個季度會到這裏來住。」
　　沈晏清淡笑了下︰「難怪容辛說要盡地主之誼。」
　　程隱想到他們兩個各居沙發壹邊針鋒不讓的樣子，不想談這個話題，還是對出門前他說的事更感興趣。
　　「妳說妳母親和舒哲的母親……」
　　聽她提起這個，沈晏清表情疏淡。不再像年少時提起就勾出傷感那般，他的情緒沈沈如死水︰「我母親本來不會死，恩情建立在被連累的基礎上，兩下相抵，壹筆勾銷。算起來，反倒還是舒家欠了我們。」
　　程隱聽得雲裏霧裏，沒等她問，沈晏清瞥見前面有個移動車篷式甜品站，走上前去。他在窗口前回頭問她︰「吃麽？」
　　程隱搖頭說不︰「太冰不能吃。」
　　她胃不好，冰的刺激也大，沈晏清要了壹個冰球，壹杯熱飲，將後者遞給她。
　　經過廣場時，兩人在噴泉處被人潮擠開。這是個小型觀光景點，人特別多，程隱前後張望，找不見沈晏清，略有些急。
　　沒多久手機響，他打來電話，她聽著那頭傳來的他的聲音，只能靠著訊號在人潮裏尋找對方，壹點壹點挪動靠近。
　　電話突然掛斷，程隱餵了兩聲，正要回撥過去，身後忽然有人拍她的頭。她下意識繃緊神經，猛地壹回頭，見是沈晏清，雙肩慢慢放松下來。
　　沈晏清的冰球已經吃完，手插在外套兜裏。他噙著笑說︰「小姐，我在找我的女伴，請問妳看到她了麽？」
　　程隱撇了撇嘴，配合著答︰「沒看到，妳女伴什麽樣啊？這人這麽多，太普通的話可就很難找了。」
　　「不普通。我女伴非常特別。」他挑眉。
　　於是她問︰「哦，怎麽個特別法？」
　　不遠處噴泉變幻花樣，四周都是遊人說話的聲音，四面八方，不同人種不同膚色，各國語言各種口音，壹同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廣場上匯集。
　　沈晏清站著和她瞎掰，說的偏偏格外認真︰「我的女伴笑起來很好看，非常聰明，有的時候也犯傻，倔勁上來誰都攔不住她。很不好惹，但是心腸很好，吃軟不吃硬。是個……」他頓了頓，「很好的人。」
　　程隱默默聽著，眼裏溢過日光，半晌說︰「妳形容得這麽玄乎，誰知道是誰。別找了，八成是找不回來了。」
　　沈晏清凝眸直視她，「是嗎？」
　　莫名的，誰都沒說話，靜靜對視好幾秒，程隱先轉身，「走吧。」
　　沿著街道繼續往前走，沈晏清又買了個冰球吃，程隱提醒了句︰「小心胃疼。」
　　他嘴上應著，照吃不誤。
　　走了幾分鐘，紙杯裏的冰球吃了壹半，沈晏清忽然叫她︰「程隱。」
　　走在稍前處的程隱回頭，他眼瞼微垂，極專註地吃著手裏的東西，眼睫顫了顫，聲音平靜沈和︰「妳想要的東西我有。舒家洗錢的證據，在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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