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苦海過，十載雙生扶桑果（三）

　　忘妖城外，百裏處，壹片隱蔽幽靜的小山谷內。
　　此谷峭壁環伺，林蔭茂盛，谷風徐徐，薄霧溫潤，處處鳥語花香常伴泉水汩汩，乃壹處難得的世外桃源。
　　而在那泉水淺潭之畔，則有壹裝點清雅的臨水小竹屋。竹屋雖是不大，卻有壹片寬闊的露天竹臺，構架在清澈的潭水之上。
　　此時節氣更替，溫熱之氣上浮，潭水也自然而漲，隱隱漫過了露天竹臺。
　　嘩啦～嘩啦！
　　此刻，在這漫水青竹平臺上，正有壹位身著藍色羅裳的清冷女子。她眉若浮柳，冰肌如玉，正赤足踏水，手舞壹把凡鐵打造的長劍。
　　碧花羅裳擺，遊影舞水白。
　　水花飛濺，在陽光下反射著晶瑩之光，環繞當中如仙子壹般的陸冰凝。
　　她腰肢柔韌，與手中長劍渾然壹體，剛柔並濟之間，宛如壹道絕美的畫卷。洛羽若在此，定能看出，陸冰凝所舞之劍招，乃是他曾在宗門與人對敵時，所使出的零星幾招龍蛇九變。
　　龍蛇九變招式精妙絕倫，男子舞之顯得剛中帶柔，瀟灑自如；而女子舞動，更是如處劍浪銀花的海洋之中，綿柔巧絕之間，暗藏迅猛之勢，叫人嘆為觀止。
　　區區幾式碎招，陸冰凝已不知舞了多少次，她也記不清了。也許只有每次舞動這幾式時，她才能忘卻壹切煩惱，忘卻時間的煎熬……。
　　粗重且蹣跚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谷中美好的畫卷，壹道渾身浴血的男子身影，來到了小竹屋旁。
　　男子壹手杵著長劍，壹手撐在了毛竹立柱上，望著已然停下動作的陸冰凝，他頓時怒火中燒，喝道：“為何不舞了？”
　　陸冰凝輕挽劍身於後，赤足走過漫水竹臺，極其冷淡地看向君山：“妳不配。”
　　說著，她便要向竹屋走去。
　　可就在這時，君山已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掌，壹把捏住了陸冰凝的臉蛋兒，滿是恨意道：“妳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他的劍招！妳還對他念念不忘？”
　　任由血汙侵染著自己如雪般的臉頰，陸冰凝就這麽淡漠地看著，看著眼前面目猙獰的君山，眼中閃爍壹絲厭惡。
　　望著師妹那沒有壹絲溫度的雙瞳，君山如同觸電了壹般，他頓時驚惶地松開了手，手足無措的激動道：“師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陸冰凝眼神依舊冷淡，她看了眼君山那滿身血汙，傷痕累累的身體。
　　隨即，她木然轉身，丟下了神色懊悔，情緒激動，似有無限期盼的君山，向著竹屋緩緩走去，隱有快意道：“可惜讓妳血遁了。”
　　聞得此聲，君山那復雜的神色瞬間凝固，轉瞬便化作滿腔憤怒！
　　他雙目爆睜，對著陸冰凝咆哮著：“對！為了能活著見到妳，我不惜血遁！在沒有殺掉洛羽之前，我君山怎麽能死？不可能！”
　　陸冰凝停下了腳步，頭也不回的譏諷道：“妳那滿身血汙的醜陋嘴臉已經無需再遮掩了，那會讓我覺得妳…更惡心。”
　　君山聞之，不僅不怒，反而獰笑道：“妳知道嗎？我這滿身傷痕就是拜薛師叔的龍蛇九變所賜。”
　　“薛師叔還活著？！”陸冰凝驚訝轉身！
　　君山似是頗為快意，他湊近壹步，雙目瞪大，激動道：“對，活著！她和鬼面生在壹起！他們竟然在壹起！過去我還有些懷疑，可如今看來，鬼面生定是洛羽！壹定是…”
　　說著，他仰天狂笑聲起：“可惜啊！可惜我君山沒死，而她們壹定會被叔父與秋水宗的長老擊殺。”
　　猛然看向陸冰凝，君山獰笑道：“妳的那位小師弟，這會兒估計已經踏上黃泉路了！哈～哈哈…”
　　“不可能！”陸冰凝驚呼著，竟挽起手中鐵劍，向著君山刺來！
　　嗖～鐺！
　　長劍瞬間便被君山擡劍蕩開，雖說君山重傷在身，但已被禁錮修為的陸冰凝又豈能是他的對手？
　　被巨大的反震力，彈飛了手中鐵劍，陸冰凝亦隨之摔倒在地。
　　君山順勢杵劍在地，俯視面露恨意的陸冰凝，滿臉血汙的笑道：“放心，我會找到他的屍身，將他葬在這美麗的谷中，讓我們的小師弟親眼看著我們重振宗門……”
　　“滾！妳個瘋子～滾～！”陸冰凝聲嘶力竭道。
　　帶著瘋狂的笑聲，君山消失在了谷中。
　　望著‘瘋子’踉蹌著離去，陸冰凝連忙爬向潭水邊！她壹邊厭惡地將臉上血汙指印洗去，壹邊自我寬慰，喃喃不止：“他壹定是在騙我，壹定是…他瘋了，瘋了！瘋言瘋語，對瘋言瘋語。”
　　待得水面略顯殷紅，望著那倒影而出的自己，陸冰凝忽然停下了動作。
　　滴答滴答……。
　　不知是那汙濁的血水，還是純凈的淚珠滴落在了水面上，攪碎了水鏡中的美人，幻化而出洛羽那張傷痕累累的痛苦臉龐。
　　陸冰凝顫抖著，伸出了濕漉漉的手指，伸向那水中幻影，無比關切的輕聲問道：“師姐就知道妳還活著…。傷壹定很疼吧？壹個人也壹定很苦……師姐也是……”
　　……
　　“哈哈哈～好開心啊！…我終於到扶桑啦！春天來啦～！”
　　扶桑島，沙灘邊。
　　洛羽展開雙臂，在烈陽揮灑下，溫軟的沙灘上，於懵逼的老青龍面前，傻逼逼地任意旋轉，歡快地蹦跶，手舞足蹈，別提有多開心！
　　他歡呼、他吶喊、他歌唱不止…。
　　“春天在哪裏呀，春天在哪裏？春天在這青翠的扶桑裏，這裏有沙灘呀，這裏有椰樹，還有那會說話的老青龍……”
　　老青龍瞅了眼炎炎烈日，似是確認了下節氣，隨即它又看向這個狀似瘋癲，載歌載舞的人類少年，最終它嘆息了壹聲：“哎～這可憐的瘋孩子啊！”
　　…
　　暢快淋漓地仰躺在了沙灘上，洛羽面帶微笑，仰望藍天白雲。
　　忽然，壹顆巨大的龍首，闖入了眼簾，好奇地望著他，問道：“人族瘋小子，妳怎麽會龍語？”
　　“聾語…？”洛羽笑容凝固，他壹時沒反應過來，便南轅北轍道：“額…聾啞手語真不會！英語會點兒，日語嘛…也會那麽兩句激情四射的感嘆詞，什麽…亞麥哋，壹狗壹狗…。”
　　老龍壹見這人族小子，像只公雞壹樣在那叫喚，蒼眉髯須凝動著，沒好氣道：“什麽鷹語，狗語？吾問妳，妳如何懂得龍族的語言。”
　　洛羽聞之愕然：“吶呢～！龍族語言？我怎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牛逼的技能？”
　　“就是妳現在說的語言。”老青龍聲音有些不耐煩的嗡鳴道。
　　洛羽頓時坐起身來，他壹時還未察覺，自己竟然在用上壹世的語言與老青龍對話！
　　壹時間，他心中疑惑，自己上壹世的語言，怎麽就成了龍語？
　　想到這，他便靈機壹動，拿起身旁壹根枯枝，在沙灘上寫了兩個漢字，正是自己的名字‘洛羽’。
　　於是問老青龍道：“老前輩，您知道這兩個是什麽字嗎？”
　　老青龍微微俯身壹看，竟然驚訝道：“洛書天字！洛…羽？”
　　顯然，這老青龍是認識漢字的。
　　只是對於它的驚訝和什麽洛書天字，洛羽顯得有些不解，於是他比劃著道：“老前輩，這‘洛羽’就是我的名字。可您說什麽洛書天字？這不是漢字嗎？”
　　老青龍此刻已開始不斷打量著，眼前的人類少年，見對方眼中純凈，它嗡鳴聲道：“吾不知什麽漢字。妳所撰之字，乃洛書天字。我龍族源起於仙界神域雷池之中，通曉仙神之語，亦稱洛書天字，我族曰龍語。”
　　洛羽聞之，眼珠轉動，心中愕然，‘這什麽鬼？仙神之語！怎麽聽著，感覺漢字很吊的樣子？平添了幾分牛逼氣息！龍語？都說華夏炎黃子孫是龍的傳人，難道這其中有什麽聯系？’
　　而就在這時，那老青龍已問道：“妳說妳姓洛，叫洛羽？”
　　總覺著老青龍的聲音，有些過於震耳，洛羽掏了掏耳朵，點頭道：“是啊！晚輩叫洛羽，洛水的洛，羽化成仙……。”
　　不等洛羽啰嗦完，老青龍已暴喝聲出：“不可能～吼！”
　　腥風呼嘯，直吹得神色驚愕的洛羽懷疑人生！
　　只見老青龍怒視向洛羽，兇相畢露道：“滿口謊言的人族螻蟻，也敢盜用天的名諱！”
　　“我去…！”洛羽震驚後退，他不明白，這本來極為和藹可親的老青龍，怎麽就發怒了呢？什麽天的名諱？自己叫洛羽都叫兩輩子了，我招誰惹誰了我？
　　想到這，他連忙伸出雙臂，擺手示意老青龍冷靜道：“老前輩，冷靜冷靜，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
　　本還惱怒的老青龍，在見得這人族小子，那破損的衣袖下，正裸露而出的銀白粼紋臂膀時。它頓時雙目鎖死，竟然安靜了下來，似有震驚之色！
　　洛羽見這老青龍好像‘安靜’了許多，頓時撓了撓亂糟糟的稻草長發，解釋道：“那個…老前輩啊！怎麽說呢？其實我上輩子姓洛，這輩子飄零山海，巧了！也姓洛～呵呵！”
　　瞅了眼老青龍，洛羽攤了手臂，無奈道：“…真沒騙您，妳要不信，小子也沒辦法了。”
　　“吾信。”老青龍不假思索的回道。
　　洛羽壹時未反應過來，頓時壹臉苦澀道：“您看，就知道您不…嗯？！…您信了！如此簡單？”
　　洛羽驚訝地望著眼前的老青龍，這人與龍之間的信任，沒想到來得竟如此的…簡單，簡直是神級溝通啊！
　　此刻的他堅信，自己上壹世的語言壹定是龍語！要不然，怎麽如此溝通無阻礙？簡直心領神會啊！
　　而就在這時，老青龍竟伸出了三爪龍爪，點向洛羽的銀白龍紋，道：“證明妳的真龍印記。”
　　洛羽聞之，看向自己的白龍紋，隨即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不是因為自己高超的語言功底，更不是什麽鳥龍語八級！而是這老青龍發現了自己的真龍印記！
　　此刻，洛羽的腦中沒來由得想起，先前在混沌之中，似夢似幻時，那遙遠的微弱呼喚聲，就說他因為有兩道真龍印記，所以是什麽天之子。‘難道我真是流落凡間的什麽苦逼天之子？嘿嘿～我咋就不知道自己身份這麽牛逼呢？’
　　想到這，洛羽沖著壹臉嚴肅的老青龍咧嘴壹笑，隨即他意念壹動，手臂之上，已白光大作，便環繞閃現而出壹條三丈白龍之影！
　　白龍影出現之後，便盤恒左右，對洛羽極為恭敬。可在見得眼前巨大的老青龍後，它頓時昂起了高傲的頭顱，怒哮聲出！
　　吼～！
　　似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君臨天下壹般！
　　只見白龍影那不過三丈的身影，竟然在洛羽驚懼的表情下，向著眼前數十丈長，如同山嶽壹般的老青龍，仰天怒哮！
　　洛羽壹見，這可把他的小心肝兒給驚壞了！心道，‘我說白龍啊，妳瞎了嗎？沒比劃比劃妳們倆身板？那是壹個量級的嗎？這不是拉上我壹起找死嘛！’
　　可還不等洛羽阻止，只見白龍影已經怒哮震天，口吐龍語：“下界角龍，焉敢藐視我主！？”
　　隨即，讓洛羽大跌眼鏡的畫面出現了，只見身軀龐大的老青龍，竟然不敢直視白龍影與洛羽，敬畏地後退著似匍匐狀，嗡鳴聲道：“角亢…不敢。”
　　對於眼前反差極大的壹幕，洛羽震驚了！
　　他可是聽說過，青龍又名蒼龍，乃是山海東方之守護神獸，實力當在尊者之上。可眼前的老青龍，怎麽對他與白，如此敬畏？
　　難道自己真的是什麽天之子？可自己為什麽就壹點感覺沒有呢？若真是天之子，仙神般的人物，怎麽會在人間受這勞什子苦？不應該在仙界逍遙法外…不對！是逍遙快活嗎？
　　“生死輪回！！”
　　忽然，洛羽想到了這四字，在混沌似夢似幻之中，那遙遠的呼喚聲，就曾說過生死輪回！難道自己真的是步入了輪回，想要頓悟生死大道的天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