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如何才能死的偉大？

　　宗主的壹番話，頓時讓場內的氣氛再次冷了下來。
　　“我知道我的話不好聽，但聖宗宗主不是被選來說漂亮話的。聖宗是天下人的聖宗，這句話在相州已經流傳了兩千年，年輕時，我時時感慨於聖宗的無私……然而，再怎麽偉大的無私，放在更廣闊的天地裏也會變成極端的自私。只是我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會見到這壹天。我的職責是維護相州人的利益，而營救混沌虛空中的幸存者，對如今的相州人弊大於利，恕我不能贊同。”
　　在漫長的沈默之後，趙沈露轉頭對王九說道：“阿九，妳是聖宗的下壹任宗主，目前三院七世家都已經知曉，換句話說只要現在的宗主意外身亡，妳就能名正言順地頂替上位，然後利用整個相州大陸的資源來執行計劃……”
　　小白附和道：“的確如此，聖宗內部有這個規矩：當上壹任宗主因為意外身亡等原因，無法履行職責的時候，之前被他重點培養的繼承人可以自動上位，哪怕沒有辦法旅行嚴格的繼任程序也無妨。聖宗對宗主的個人判斷是無條件的信任，而聖宗傳承兩千年，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緊急情況……所以我不介意現在就來演練壹番。”
　　趙沈露說道：“真正能夠左右宗主傳承的，實際上還是三院七世家，萬相園人手有限，而且大部分人都出身三院七世家，這三院之中，青蓮書院和無相劍院都是可控的，七世家中，我能直接影響的是趙家和落家，至於李家和沈家應該也會站在我們這邊，可能有反對意見的是商家，但我們只要齊心協力將商家斬草除根，這片大陸上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動搖妳的上位了。”
　　“妳們還真是肆無忌憚啊，我還活著呢！”宗主不得不以壹聲低沈的怒吼展示自己的存在感，然而這位大陸第壹人的怒吼，並沒有改變房間裏的氛圍。
　　畢竟，與魔皇轉世、九仙尊轉世、天外神劍這樣的存在相比，區區壹個相州大陸第壹人，就顯得太過渺小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反對恐怕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就算我能拖住妳們壹年兩年，終歸拖不住十年八年。而被我浪費的這段時間，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屆時妳們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能救到混沌虛空外的人類幸存者，也可能會永遠錯失了營救他們的機會。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實在是別無選擇。”
　　宗主說著，臉上越發浮現苦笑。
　　“雖然聖宗的創始者是魔族，但至少兩千年來，聖宗的宗旨都是消滅魔族，保護人類，要我立刻調轉立場支持妳們重建魔族母巢，去為了那萬分之壹的可能性，承擔肉眼可見的風險，恕我實在做不到。”
　　趙沈露不耐煩地說道：“所以妳這老頭鬧別扭是圖什麽啊？”
　　宗主說道：“我只是希望妳們能理解我的為難之處，並支持我接下來的決定。”
　　聽到這裏，趙沈露楞了壹下，臉上的不耐煩逐漸消散下去：“老頭，我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故事裏每當出現這種對話，接下來肯定會有人跳出來尋死，妳不會作死的吧？”
　　宗主沒有理會趙沈露，而是轉向小白問道：“妳所謂的重建魔族母巢，應該不是原版的魔族母巢吧？”
　　“當然不是了，原版的魔族母巢是建立在原版的魔族文明秩序體系之上，由魔皇統領萬物，所有的魔族各司其職。如今魔皇已死，剩下的都只是由奇形怪狀的殘片成長出來的劣化版，甚至是畸形版。這樣的生物，已經不可能支撐起壹個完整的魔族秩序體系了。而母巢的構造和運轉，高度依賴首領的個人力量，像我這種已經投胎成人的，自己都不確定最後造出來的母巢會變成什麽怪模樣哈哈……”
　　趙沈露驚怒不已：“妳打算用這種不靠譜的東西來給我們造遠航戰艦？”
　　“不然還能怎麽辦啊？誰讓妳們人類自己的混沌遠航技術不過關啊！妳若是實在不放心，不如去收集幾個魔皇轉世血祭給我，讓我成為無限接近原版的大魔神皇，那我保證可以造壹個最高級的魔族母巢，然後孕育出壹艘百萬遠征級的超大型戰艦！”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宗主打斷道：“也就是說，即便不是原版的母巢，也可以壹定程度發揮原版的效果……而妳要建造母巢，需要從混沌戰區收集魔精的血肉……”
　　“對，由魔精提供最基礎的素材，然後我再根據現場情況準備其他的替代品，總之打造壹個簡易壹些的魔族母巢問題應該還不大，所以老頭兒妳的問題到底在哪兒？”
　　“我要進入母巢。”
　　“……參觀麽？可以啊，等完工以後我親自帶妳參觀，並給妳介紹魔族母巢的輝煌歷史。”
　　宗主嘆了口氣，稍微提高了音量：“我要將自己的血肉元神融入母巢之中，成為母巢的壹部分。”
　　“……”小白目瞪口呆，整個人像是被重錘敲到大腦壹樣，“老頭兒，用不著這麽自暴自棄吧？”
　　“不是自暴自棄，而是盡我所能去履行自己的職責。”宗主解釋道，“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優解了，我沒辦法阻止妳們營救過去的戰友，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妳們在相州大陸興起新的魔患，所以……”
　　“所以妳自己成為魔患？”
　　宗主勃然怒道：“所以我要親自鎮壓母巢！確保它不會威脅到相州大陸的人類文明！”
　　“原來妳是用自己來鎮壓母巢啊……”小白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我還以為妳是對人類文明失去信心，所以想提前投降成為魔族呢……”
　　說完，小白就低下頭去，認真思考起了此事的可行性。
　　在魔族母巢技術方面，在場的只有她壹個算是專業人士，其余哪怕是天外神劍、九仙尊，對魔族的技術細節也只是壹知半解，自然沒有小白這個正統魔皇的轉世來的有發言權。
　　大約十分鐘後，小白拍了拍手：“可行哦，至少我覺得可行，但是這麽做的代價是很高昂的，第壹是妳的性命難保。無論魔族母巢怎麽變化，本質上都是魔族之物，與人類是很難兼容的，妳把自己的肉身和元神融入母巢之中，已經等同是自殺了，就算意識還有殘存，妳也不再是原先的妳。其次，我沒法保證妳在融入母巢之後，還能保留有原先的人格，事實上環境發生劇烈變化以後，人類的人格是必然會隨之變化的。就以沈輕茗那個笨蛋為例，在沈園的時候她是個何等憤世嫉俗的笨蛋啊，但是遇到天外神劍以後，就變成了更加憤世嫉俗的笨蛋了……至於妳，壹個成長於人類社會的人類修行者，把自己融到魔族的腐化血肉之中，那種痛苦和折磨很可能讓妳人格崩潰，屆時妳很可能變成與自己預期的截然相反，這樣的例子，光是我印象中就有不少了。”
　　“的確有這個風險。”趙沈露附和道，“仙魔大戰時期，吃不住魔化折磨，因而性情大變，變成殺人狂魔的老前輩也有不少……”
　　“到時候由妳們來殺掉我就是了。”宗主輕描淡寫地說道，“但如果我能撐得下來，就可以成為壹道強有力的壁障，可以確保相州大陸不會遭到魔族的侵害。”
　　趙沈露說道：“……說真的，我能理解妳的顧慮，但是，沒必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宗主說道：“與相州大陸的安危相比，我這條性命倒也不算什麽。”
　　“以妳的修為，至少還有兩百年左右的陽壽，退休以後妳完全可以找個老伴，領養個孩子，再養條狗……”
　　“……妳描繪的這種晚年生活簡直壹點吸引力都沒有，妳這是在鼓勵我自殺麽？”宗主失笑道，“而且生命的價值並不在於活得有多久，而在於是否能壹以貫之地踐行自己的理念。”
　　趙沈露笑道：“這就是妳單身百年的理由？”
　　“妳就算再怎麽插科打諢地嘲弄我，我的決定也不會變了。”宗主認真地說道，“所以，妳們還有別的問題嗎？”